书城历史城市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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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惨烈的阳夏保卫战(2)

王隆中听到这里就不耐烦了,说出了他的“隆中对”:满清北洋军队有几个镇,现在只来了一镇两个协。我们应该趁其后续兵力还没有到的时候迅速进攻,否则将错失良机。见湖北人赞成他意见的不多,王协统就对黄总司令说:我们湘军不愿意在这里陪你们耗时间防守待敌,假如你们再不决心转入攻势,我会向黎都督报告带队回湖南,一走了之。甘兴典也很会说:武昌首义成功引发全国响应,若我们收复汉口挥师北上,燕赵党人势必冲破压制而箪食壶浆,黄龙则可以一鼓而下。黄兴发表自己的看法:以前你们湖北人持重,埋头苦干,在国内另辟革命道路,点滴积聚革命力量,终于一举起义成功,令人钦佩。现在武昌首义成功,各省响应,再继续固守稳重二字就会错失良机,贻误战机。李书城等人也打抽伙说:兵不在多在精,还有兵贵气旺。现在湘军第一协是久经战练的老兵,他们士气之旺、求战之切都是极难得的。只要我们计划周密,将湖北革命军中精锐部队派去协助,收复汉口应该有把握成功。加之11月6日吴禄贞在石家庄被刺的消息传来,党人万分愤慨,纷纷主张速战。

43.两军相遇勇者没胜

打回汉口去的呼声如此之高。11月13日晚上,黄兴要李书城等制定了反攻汉口的作战计划。第二天上午黄兴指示各队作战前准备:步队第四协协统张廷辅准备船只及大小火轮,即由原阵地准备渡河,向汉口市街攻击;步队第六协协统杨载雄准备小火轮及民船,由汉阳东北岸前进,向汉口龙王庙登陆,攻击敌人左翼;工程第一营管带李占魁去东亚面粉厂附近侦察渡河点,准备架桥材料,架设桥梁;湘军第一协同第二协及步队第五协、马队一队、炮队两营、敢死队一营,准备渡桥攻击。这时,战时总司令部秘书长蕲春人田桐将新收到的一封电报递给黄兴,原来是上海起义成功,陈其美当了上海都督。黄兴大声宣读这个好消息,认为这时正是攻敌之良机!“兵贵神速,我早已做好准备,我负责任,决心在我,无论何人不得干涉。”日本人大元也附和说,汉口清军,兵力较民军薄弱,不难击灭。

11月16日,反攻开始了。早上7时,黄兴派骑兵队队长王作宾率兵一排搜索敌情;派朱树烈率领便衣侦探、间谍乘船到汉口租界登岸搜集敌情;又派敢死队长方兴率领一队士兵,每人携带手枪,也乘船到汉口租界登岸潜伏,准备傍晚到大智门车站附近扰乱清军。下午2时,接到各路侦探、间谍报告,汉口的清军没有什么异常动作;选定五里墩和南岸嘴两处架设三座桥以备渡河。下午4时,民军的炮队在汉阳兵工厂附近及龟山先后开始射击。随即汉口清军炮队进行还击。两岸双方阵地炮弹爆炸腾起烟柱,细雨中饱含着消散不开的硝烟。

刚过小雪三天,天黑得早,晚上8时左右黄兴得到工程营报告,架桥工作已完成,便立即下令10时开始行动。据黄冈人万耀煌记述:由汉阳出发,阴雨泥泞,至琴断口,天已昏黑,浮桥不平,夜间不易行动。时工兵司令某君焚民房一栋,照耀渡口,部队渡河后,秩序大乱,行动均离建制。道又泥滑,天又昏黑,衣湿腹空,军纪荡然。沿河村落,均为士兵焚火烤衣,直至罗家墩,均是如此。克强先生与参谋长李晓垣先生和二日本人,在一小室内煤油灯下,按图讨论,曾决定退却。

当晚10时30分,在龟山炮台一阵大炮轰击后,王隆中部一个标过河上岸,清军竟然毫无觉察。原来这几天连日阴雨,天气寒冷异常,哨兵竟然躲进民房内烤火取暖。直到民军进入阵地内清军才从睡梦中惊起,有的来不及穿棉衣披着棉被逃跑,造成秩序大乱。到12时王隆中的主攻队就占领了居仁门一带。王隆中立即将部队分为两队,一队追击退却的敌人,另一队则袭击敌人右翼部队的侧面。到后半夜2时,王隆中部就打到歆生路一带。清军在这一带兵力分散,根本无法组织抵抗,纷纷向刘家庙方向退却。慌乱中把水塔到招商局码头一带的炮兵都丢掉。

杨选青(一说此前因结婚误事而被正法)部第十一标在南岸嘴却很不顺利。船还没有到岸就被清军哨兵发觉,遭对岸机关枪队疯狂扫射,不能渡江上岸。到11时,步兵第四协在南岸嘴到高公桥一带向对岸猛烈射击,满清军队的火力被压倒。第七标第一营管带李国栋率领该营由南岸嘴渡河。船只靠近对岸后士兵纷纷下船登岸,河堤坡陡湿滑,艰难上爬时突然遭机关枪射击,民军死伤一百多,无奈中只得退回来。17日凌晨,第四协统领张廷辅派第七标统带胡廷佐率部由南岸嘴至高公桥附近渡河,强渡几次都被清军机关枪阻挡,死伤重大,无法上岸;第六协杨载雄见第四协不能登岸,也不敢渡河。

有无机关枪几乎成了胜负的决定因素,清军从北京运往武汉的克虏伯机关枪是最新的快速射击武器,每分钟可发射600发子弹。在没有机关枪的情况下,王隆中部孤军深入的结果可想而知。汉口街道错综复杂,在四官殿及黄陂街一带,清兵一千多人躲在屋内从后面袭击,造成王隆中部前后受敌处境困难。黄兴得到报告,命令湘军第二协赶快上去保护王隆中部的后面。出乎意料,湘军第二协多半是新兵,没有进行严格训练,不懂得军中纪律。渡河后因冬雨寒冷,许多人跑到民房中生火取暖,统领甘兴典根本没有办法集合队伍。这时后方把饭送到,听说饭来了,士兵不等命令蜂拥而上,长官不能约束,随即战地陷入混乱。前面的士兵看见后面突然混乱,不知道发生什么情况,遂有一部分人后退,像多米诺骨牌的倒掉。驻刘家庙的冯国璋预备队这时赶到,趁乱用机关枪猛烈扫射。湘军第二协顿时慌乱,溃不成军,真是兵败如山倒。黄兴亲自带学生团及司令部的同志向前堵截,在气愤中亲手杀了几名逃兵,也没有制止这场变故。

黄兴见右路渡河迟迟不能按计划进行,预备队湘军第二协还没有与敌交锋就自乱,使阵线动摇;炮兵阵地远在汉阳,赫山、大别山各炮队的射击已经效果不大,对敌人的机关枪已经很难压制,不能援助前线,不得已下令退回汉阳再图恢复。黄兴命令第一协派步队两营占据居仁门一带断后,并收容落后人员;命令各军整顿队伍依序渡河。此前黄兴为激励将士一往无前,取“破釜沉舟”之意,曾拆去一段浮桥。渡河时湘军第二协新兵不服从指挥,争先抢渡将五里墩两道浮桥压沉一道,落入汉水中淹死的不少。据李书城回忆,“我与黄先生在将到日暮时,踏着泥泞道路后退。黄先生身体肥硕,行路很吃力,由人扶持步行。我由广西干部学堂湖南学生首斌沿路搀扶,一步一滑,直到天黑我们才回到汉阳。”

通观此战,黄兴于黑夜之中出敌不意渡河反攻,冯国璋毫无准备又中枢空虚,竟毫无还手之力。民军乘机猛进如入无人之境。如此好的军事态势却功败垂成,盖因新兵误事,说明兵在精而不在多。民军在混乱中撤退时,冯国璋没有趁势追击,以为是黄兴设下圈套,竟命令各部队不得轻举妄动。功败垂成,就在这细微毫厘之间,可叹可惋。

晚上12时,得各部队报告,此战军官死伤五十七员、兵士死伤七百九十二名,失去山炮十八尊、步枪六百余支、子弹约二千三百余箱(千粒一箱)。敢死队长方兴报告,该队死伤20余人,日本人大元亦阵亡。黄兴一身疲惫地回到昭忠祠司令部,万念俱灰,几欲自杀,经左右劝解乃止。

为配合汉阳反攻,武昌军政府方面并非无所作为。11月19日,总司令部开军事会议,采纳副参谋长吴兆麟建议:武昌民军联合海军对汉口取攻势,敌分兵应战,则汉阳之危可解。21日晚上,黎元洪向民军发出命令:陆海军并进,由青山附近渡江,先占汉口谌家矶,然后向刘家庙满军施行攻击。起义海军由汤芗铭、杜锡圭率领海容、海筹和水雷艇湖鹗自阳逻上驶,在黄鹤楼江面卸下军械返航时,与北岸汉口清军发生炮战,致敌损失甚大。不料,负责由武昌渡江袭敌的第三协统领成炳荣竟是个昏聩的酒徒,22日晚他因豪饮大醉,没有率部出发。第三协在海军掩护下登岸汉口,行抵三道桥时,遭清军猛烈开火。民军立足未稳,沿原路乘船退回青山。24日,军政府复令成炳荣部由天兴洲五通口进攻,在三道桥附近芦苇丛中与清军相持三个小时,牺牲三百余人,只得再返回青山防地。从青山渡江偷袭汉口开辟第二战场未尝不是一着好棋,可惜因用人不当而功亏一篑。

此战暴露出黄兴的有勇无谋,所言“恢复之功,当在旦夕”实乃书生意气。孙武秘书高筹观说过:时我军以全力注汉阳,汉阳一隅兵有八协之多。公忧曰:兵贵精不贵多,将贵谋不贵勇,汉阳不宜多兵,且其不善展布,殊非制胜之道。某某固不知兵,某某固有专学者,亦何不策乃此。黄兴落得“不知兵”毁名,他身边的参谋人员亦难辞其咎。李书城多年后深刻检讨:

这次进攻汉口失败,不仅暴露了我军的弱点,也使敌人轻视我军,加强了敌军进攻汉阳的企图。这是因为我在战略战术上都犯了极大的错误所致。从战略上说,我军若不进攻汉口,敌人是不敢轻于进攻汉阳的。因为汉阳的防御工事相当坚固,并且作了些夸大的宣传,使敌军望而生畏。且敌我两军隔河对峙,船只都靠在我方河岸;敌若渡河攻坚,地势于我有利。我若坚守汉阳,可争取时间,得到更多省份的响应和所派援军的支援。如果这样,汉阳是尽可不失的;从战术上说,我不懂得兵士是作战的基础,未查明军官和士兵的训练程度,只照书本上的作战公式下命令,结果三路进攻的负责军官一个被撤职,两个被处死。士兵不仅在战场上死伤了很多,而且在退却途中并无敌军追击,落水而死的亦竟达数百人之多。敌军是素有训练的北洋军,我以初成之师与之作阵地战,真是既不知彼也不知己,犯了军事上的大忌。进攻汉口的失败,又引起了汉阳的失守。我对这两次战役的失败,是应该负重大责任的。因我的作战计划错误,使黄先生受‘常败将军’之讥,使革命形势受到挫折,我至今犹引为遗憾。

像李书城这样发出叹惋的不乏其人。今人冯天瑜曾著文介绍吴兆麟:

其军事才干为鄂军各标营知晓。武昌首义,以‘不得滥杀’、‘服从命令’相约法,显示了卓越的军事组织才能。汉口失陷后,关于如何有效抗击清军,在战术思想上吴兆麟与黄兴颇有分歧。黄兴主张全力收复汉口,不肯分散兵力。时任参谋部长的吴兆麟则以为反攻汉口不妥,也不同意将民军两万多人摆在汉阳一地,而主张派兵分守汉阳蔡甸等地。如果当年战事,依吴兆麟计划进行,不强攻汉口,而固守汉阳龟山一线的同时,将防御扩大到蔡甸,阻止北洋军队从蔡甸渡河包抄,阳夏之役或许是另一种情形,而如果汉阳没有失守,袁世凯的北洋势力也不致甚嚣尘上,南北议和或许是别种结局。

44.汉阳激战十天十夜

汉阳琴断口有一条小河,现在已消失得只剩约一公里多。它原是汉水故道,后成为汉水下游的最后一条支流。百年前,由这条琴断小河可以坐船通过墨水湖诸湖直到汉阳城南江边。琴断小河是汉阳西部天堑,仅有由三眼桥扼守的一条旱路。由于北洋军队从蔡甸迂回来攻汉阳,三眼桥一带成为民军保卫汉阳的第一道防线。

进攻汉口之前黄兴已将部队部署,从汉水入长江的南岸嘴起,一路向西沿汉水布防直到琴断口。琴断小河是防守的重中之重,在河东汉阳一侧派有军队防守,防线沿琴断小河南行到龙阳湖北岸折回向东到扁担山。民军汉口受挫,桑榆既失,晚霞难收,只有退而求其次,以残兵死守汉阳。黄兴派人到汉口购买十多万条麻布口袋装土作掩体,让洋行商人很发了一笔国难财。汉水沿岸撒满铁丝网和鹿砦,三眼桥及重要路口也不忘埋设地雷。民军自南岸嘴至锅底山排有重兵,自锅底山向西则兵力明显不足。

11月18日起,清军在汉口东亚面粉厂附近建炮垒向汉阳射击。19日,王占元部自南岸嘴至油厂向对岸发起佯攻,同时有诸兵种齐备的约二千多人马,从孝感南下在新沟架桥渡河抵达蔡甸,设司令部于乐善堂,在城头山构筑炮兵阵地。黄兴派湘军第二协一个标赴蔡甸阻敌渡河,在三眼桥、仙女山附近抢建防御工事。军政府又加派黄申芗一标增援。11月20日,清军从汉阳三眼桥附近之蒋家渡、琴断口对岸之舵落口发动攻击。民军马队第二标第二营管带祁国钧苦战负伤,所部亦伤亡甚众。黄兴命湘军增援,王隆中部竟以疲劳过甚,抗不受命;民军中更有人充当奸细,将地雷引线剪断插上清军旗号;炮四标暗与通敌,反炮轰击。这时,湘军二协均撤离前线,大部分渡江到武昌。“到24日正午,三眼桥及周围的仙女山、美粮山、锅底山、扁担山、磨子山及汉阳西边的各个要隘皆不可守。”一一被清军占领。

“鄂渚蒙蒙烟雨微,女郎魂逐暮云归。只应常在汉阳渡,化作鸳鸯一对飞。”(唐代诗人刘禹锡)米粮山(又称禹粮山、女郎山、美娘山)北临汉水,与诸山逶迤相连,为汉阳西南屏障。原来山高坡陡,后来因长年开山采石而日渐削平。

丁格尔曾报道:

“这些地方是汉阳大战的战场,革命军在这里占领数天。在山上、湖泊周围安营扎寨,这是一个不可逾越的天然要塞。就是在这儿,革命军凭着无畏的勇气同敌人战斗,这种勇气远胜曾令世人难忘的日俄战争中所体现出来的勇气;就是在这儿,数天之内,在最前沿的阵地上,他们被汉水那边的子母弹和来复枪驱逐回来;就是在这儿,当战斗似乎败局已定时,他们仍然发动了一次又一次猛攻;就是在这儿,几标营的清军一次又一次拼命突围,又被无望地包围,最后仅少量的军队撤退;就是在这儿,当清军在水泊平原上安营扎寨时,山上密集的炮火同时向他们攻击。总之,这四周的山肃穆地仰望苍天,好像在默默地诉说那些英雄的故事,怀念那些被自己同胞残酷地折磨而死的人。但也是在这儿湖北人和湖南人发生争吵(指湘军退出战场)导致了汉阳的陷落,除此之外,没别的原因,因为这个地方是坚不可摧的。”

现在,十里铺与赫山一线成为最后一道屏障,战斗的胶着状态没有两天。26日,清军由花园进攻十里铺,正面用大炮密集射击,迫民军后退,且派奸细贿通民军赫山炮队,赫山因而失守。民军第三标管带王殿甲阵亡。下午五时,清军已越过十里铺一线……

赫山紧靠汉水,因后来不断炸山取石矮小了许多,对岸是当时新建的既济公司宗关水厂。汉水边的赫山自然山体,山石非常坚硬,如钢似铁。这里有村庄地名叫兔子嘴、曹家碑等,人烟稠密地覆盖了山体,再不为人们记忆它曾经的“赫山保卫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