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题目之后，其他学员都站着不走了，显然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满意。
这是徐俏没有想到的。
——方解语不是法医么，调查抛尸案难道不是法医工作日常？抛尸案现场就一定纤尘不染、好比人间仙境么，为了迁就她美丽高贵的形象？
被众人气场压迫，考官连忙擦汗，“这个、是设定好的出题系统，题目也是从题库里面随机抽选组合，不是我故意要为难方医生的。”
虽然他只是按了一个钮，但也后悔不迭，心想自己这手咋就这么欠呢，抽什么不好偏偏抽到这个，他只想考核顺利完成，可不想最后出什么乱子。
伊文忽然说，“可以换么？不如我跟方医生交换考核内容，我去粪坑，她去屠宰厂。”
姜医生完全没办法脑补解语独自去粪坑调查的情景，但也同情伊文，就建议道，“这题是不是有点超纲了？能不能重新抽选？”
换题？
徐俏在一边忍不住开口，“原来这里不是培训班，而是咖啡店啊——你不喜欢喝蓝山？没问题，我可以用摩卡来跟你换呢。”
邵晖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包含的内容如此丰富，以至于他什么都没说，却让徐俏委屈的快要哭出来。
考官十分感谢有人递台阶，“我看这道题好像是有点超纲，不然——”
解语却突然说，“——不用换。”
所有人包括徐俏都吓了一跳。
解语抬头道，“不就是去粪坑调查抛尸案么？车子准备好了没有，工具都齐吗？我可以马上出发。”
邵晖看着她想说什么，却被解语开口止住了，“粪坑中的陈尸可能相当脆弱，大型工具不一定能下去，请帮我准备连身防护服，面罩，防水铺巾，消毒剂，清水，以及用于处理材料的洗涤剂，要求不能破坏DNA结构。”
考官慑于她的气场，不好多说什么，连忙让人去准备了。
徐俏本来等了半天就是想看好戏，眼下见解语安之若素、指挥若定，反倒没了意思，讪讪的也不知对谁说“那我下去考试了”，离开了这个散发着某种危险气息的房间。
“方医生——”伊文那组开始召集考生了，但他却不肯挪窝。
姜医生还没从解语接受考题的震惊中缓过来。
解语笑笑，“又不是上战场——你们也快去快回吧。”
说完，她走向了送她的专车，一边思考等会儿可能遇到的情况。
邵晖望着解语的背影，直到她离开，才骤然醒转，也去要了车。
另外一个教官有些惊讶，“邵晖，你不是要去屠宰厂看吗？”
邵晖上了车，面沉如水，“我忽然改了主意。”
注意到他周身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场，那人也不敢多问。
车子绝尘而去，开向解语考核的现场。
各组学员开始考试，几个模拟现场都设置的很巧妙，比他们脑补过的还要真实复杂，但他们完全无暇欣赏，除了考试，讨论的话题只有一个。
——方解语要去粪坑调查。
“我来之前跟前几期参加的师兄打听过，要是真有这么奇葩的现场，他肯定第一时间讲出来了，但是并没有啊。”
“呵呵，说明这是新题型呗。”
“这也太新了吧？而且为什么那组只有方医生一个人考？”
渐渐有了怀疑的声音——
“是不是有人在搞针对啊？”
“不是随机分配么？我看抽题的人就按了一下启动键。”
“那可说不准。欧冠抽签，来的可都是高官和足坛大佬，当着全球几十亿观众的面，设立N个环节来平衡，都还有猫腻呢——”
“谁这么有病要整人啊？说是培训班，但性质也跟度假联谊差不多，考核不就是为了名正言顺拿个证回去好交代，至于这么狠吗？”
很快的，某人成为众矢之的。
讨论声音压低了，“某某刚才拿了题不走，一直等着呢。最后那道题出来，我看到她在偷笑。”
“呵呵，爆个小料，某某跟某某是世交，某某对某某有意思，但某某不甩她，某某喜欢另外的人，某某就不爽了，想要报复。”
“哦，怪不得她要二进宫，专门来见人的啊，可惜人家不待见她……对了，她舅舅不是那啥么……真要整人，在程序里面预先动点手脚也很容易啊，比如不管怎么抽，某人绝对会抽中某道题这样。”
“我有猛料，昨天听到她在打电话跟她舅舅哭诉，关键字就包括出题什么的。”
“这也太不要脸了……我们可以集体抗议么？”
众人义愤填膺，想不到他们还没败给高智商犯罪分子，却先被自己人给整了。
徐俏所在的考核现场，其他考生也在抽空聊这事，虽然没指名道姓，但众人七嘴八舌，对方解语诡异的遭遇也都有几分了然，这下对徐俏全无刚开始的热络，她几乎被孤立了。
徐俏想要跟其他考生讨论现场发现，得到的只是冷淡。
他们要么对她视而不见，要么充耳不闻，就算她追问，也只是支吾几句。原本两三个人在讨论案情，一见她陪着笑凑近，立刻作鸟兽散。
虽然只是用酒店房间布置的现场，但线索也很多，一个人一双眼睛根本看不过来，徐俏原本想着这组人多，她划点水也没关系，正好同组的都是这几天对她比较热络的学员，到时候群策群力，随便通过没问题。
没想到学员们还是有基本的是非观，之前听说徐俏能搞到题，对她热络点也是人之常情，但听说了方解语的遭遇之后纷纷倒戈，万万没想到在徐俏乖巧无害的表面下竟然隐藏着如此恶毒的心思。
这下徐俏的如意算盘落了空。其他人发现的信息、分析的结果倒是共享了，但完全对她保密，她只能靠自己。
徐俏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做的太露骨了，但想到此刻解语正在臭气熏天的现场忙活，总算找到一点安慰。
徐俏这组的考核时间到了，所有人必须离开现场，分析总结，第二天提交报告。徐俏没人共享，心中没底，正想找个同组好说话的女学员通通气，却见她正和同组的其他学员往停车场走。
她有些惊讶，“你们不回去整理报告啦？”
女学员冷冷看她一眼，“不，我们比较关心方医生的进展。”
说完，一行人上了车，从她眼前开过。
徐俏吃了一嘴的尾气，只能愣愣的看着他们离开。
屠宰场那边，众人调查“案件”的同时，讨论的话题也是同样。
姜医生一阵自责，“明明考官刚才都松口了，说可以换题。”
伊文想了想，“就算考官松口，但方医生也拒绝了，虽然题目明显不对劲，但她也没有仗着自己的资历头衔搞特殊化。”
姜医生钦佩不已，心想如果拿到这题的是自己，早就两眼一黑，装头痛脚痛肚子痛各种逃避了。
他们这组结束的晚一点，另外两个学员说，“时间还早，不然我们找间咖啡馆，边喝咖啡边讨论案子？”
伊文和姜医生对视一眼，显然想到了同样的方向，“算了，你们讨论吧，我们想去看看方医生。”
那两个学员一拍脑袋，“啊，真是，考完试太高兴，差点忘了，那我们一起去吧。”
于是他们没回酒店，找了个车开向东郊。
司机不太熟悉路，他们一路问人，用了不少时间才到东郊那个粪坑。
原本以为只有解语一人在接受考核，到了地儿，才发现已经来了不少人。
——培训班大部分人都来了。
不光是负责送解语来的人，监督考核的考官，帮忙的助手，其他几组完成的早的学员几乎都在。
似乎除了徐俏，所有人都到齐了。
看来人同此心，大家忙完自己那摊事，都想来看看解语。
地方当然是偏僻的，气味也是不好闻的。
伊文挤进围观人群，发现那粪坑还挺不小，上层原本的水分不知道是蒸发了，还是先用工具吸掉了，现在池子里就是厚厚的一层腐物。
池子中间有个人，正穿着连身防护服，在腐物中缓慢的移动着，仔细寻找腐物中疑似骨骸的东西。
岸边铺了一张防水布，上面已经零零落落的放了一堆骨骸，比人骨小，也许是动物，尽管助手进行了初步清理，但上面依然粘着不少腐物，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伊文又将目光转回去，尽管穿着防护服、戴着面罩，但伊文还是一眼认出那是解语。只见她在池中缓慢移动，每走一步，需要费力的将长筒靴从腐物中拔出来，才能继续前进。
培训班众人在岸边聚了一圈，沉默的看着解语工作。
他们知道解语穿便装是美女，穿正装是美女，却想不到，此时的她穿着防护服在粪坑里面工作，竟也美不胜收。
甚至比她以往任何时候都美，让人心折。
伊文没有刻意表现自己的存在感，和姜医生找了个人少的地方站着，也无声的看她工作。
解语从腐物中分出了什么东西，慢慢走到岸边，递给助手，“这是刚才的骨骸附近发现的毛发，请单独放好。”
助手连忙接过来，初步处理之后放在专门的容器内。
解语正要转身继续，却被人叫住了。
是邵晖。
他在岸边，拿了一瓶水，插了吸管递给她，“喝点水再继续。”
解语说太麻烦了，不用。
邵晖却将瓶子递近了些，定定的看着她，“你要是嫌麻烦，我不介意跳下来亲自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