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邵晖的眼睛,解语的心咚咚的狂跳着。
也许对别人来说并不会这么纠结,但她知道自己跨出了多么艰难的一步。
也许心中依然惶惑,但至少看着他在这里,近在咫尺,而不是在门外,她才能安心,不会像刚才那样恐慌。
更难以想象,如果她不挽留,他很快就会离开,彻底离开她的世界。
解语无法接受。
她已经提前预知到了那种痛。
——那种好像失去了最重要东西的痛。
邵晖的吻落下来,解语没有抗拒。
此刻没有旁人围观,也抛开了教官学员身份的拘束。
解语刚才因为担心他离开的紧张,被这个吻安抚了。
他的吻绵密而细致,在她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烙印。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吻,却让解语难得的真正投入。
对邵晖来说,意义更加重大。
之前那些话他并没有特别准备过,也没有想到会在今天说出来。
也许是因为白天的考核。
白天看解语考核,让他再也无法淡定。
看她在池子里,举步维艰,却坚持的前行,让他触动良多。
那考核就是个笑话,大家心照不宣,其实负责考核的教官已经妥协,只要解语愿意,大可就这么走个形式,下池溜一圈就宣告结束,教官绝不会太过追究。
但解语没有,她认真的对待了这个几乎是恶作剧的“考核”,像完成生命中任何一次的小考、大考,坚持独立完成。
邵晖在岸上,所受的折磨一点都不少。
他想要抛开教官身份,不顾一切的跳下去,拦住她。
或者,陪她一起走。
不光是在那个池子里走,包括以后的人生。
——已经没有办法再作为路人,冷眼旁观她的生活了。
当时在岸上的他,就暗暗下定决心,必须要迅速的、真正的参与她的人生,不能再让她云淡风轻的独自承受这些磨练。
她上岸时,那个用力的拥吻,就等于是他某种意义上的宣言。
培训已到尾声,他不负责任这次考核的打分,所谓“教官”“学员”,其实只是名义上的称呼。
何况解语之前拒绝他的时候,拿的借口是身份。
虽然也许只是解语临时抓的一个借口,但他可以拿这个作为凭据——对于讲究证据的解语来说,这的确是她亲口说过的证言,可以拿来利用,尽管无赖了点。
管他教官不教官、学员不学员、师姐还是师弟……没有任何事能挡住他的决定。
在岸上抱住解语的时候,她再度拒绝,用的借口是“还没洗澡”。
要不是解语说,邵晖几乎已经忽略了气味。
回酒店的时候,邵晖本想第一时间去她房间找她,但听到姜医生、博士跟解语的对话,隐约捕捉到要“冲澡”的字眼。
就像是某种约定的暗号——邵晖知道自己想太多,却也忍不住。
他其实是按捺了好一会儿,约莫估计着她差不多了,才去敲门,没想到无人回应。
于是邵晖瞬间收起那些旖旎念头,解决问题。
之后在浴室看到她,固然让他口干舌燥,也更加让他后悔,没有早一点下定决心。
他要解语履行“诺言”,结束了培训就不用顾忌所谓的师生身份,解语却又逃避了,这其实是他预想到的可能。
放在平时,也许他会再次纵容。
——就算看到浴缸中的她,他的自制力也不是不可以让他隐忍。
但今天不行。
他不允许白天考核那种事情再度发生。
——她在池子里辛苦,而他却只能在岸上围观,还要收敛自己的情感。
所以,他赌上了可能以后老死不相往来的风险,要解语跨出这一步。
如果他们之间隔了100步,他可以走99步,只要解语愿意走出她那一步。
可是,解语退缩了。
他又听到了熟悉的“我不知道”。
听到那四个字时,他不是不失望,眼泪也不是假的。
在那一刻,他宁愿放手,也不想要再以路人身份维持跟她的联系——那是比彻底决绝更让他无法忍受的事。
他用尽全身力气,说完了那些话。
然后离开了她的房间。
他流泪,是因为知道这个赌的风险如此巨大,大到他真的有可能彻底而完全的失去解语,而他并不像他说的那样已经做好了准备。
在她门外,向来自信的男人也忍不住怀疑:喜欢上解语,会不会从一开始就错了?也许她根本是没有心的,完全可以一个人过的很好,根本不需要他自以为是的“温暖”?
是不是这样的她,他就只能远远的、淡淡的欣赏,永远也别肖想跟她真的贴近,甚至一起生活?
走出门,邵晖知道他应该回自己房间收拾行李,早点休息,毕竟明天一大早的飞机。飞机票也订好了。
但他却舍不得离开。
他知道自己那番话说出来,解语一旦决定,之后要再见面,就难于登天。
但他心中还留着一点点微弱的期待,希望自己还有那么一点点的运气。
他决定就这样守在门外一整夜。
如果解语淡定的去睡觉,那他就彻底死了这条心,明天飞回京城,从此将解语这个名字彻底从生命中割舍。
夜深风冷,他从空调房出来也没穿太多,有些受不了过道的风。
但想到解语白天在那样的环境里连续工作了好几个小时,他又有了坚持的勇气。
——尽管这样的对比显得有些可笑。解语是为了工作,为了正义,他呢?为了那点可怜的……自尊?
些微郁闷中,他想抽支烟解乏,这里却是禁烟区,走到露台倒是可以,但他并不想要离这扇门太远。
他不想要离她太远。
门开的瞬间,看到解语那张脸,他的呼吸几乎都停滞了。
解语关门,又再开门,中间过了多少时间他没算过,只知道自己的心情起伏有如过山车。
之后解语苦恼的发问,他从没看过她这样。
即使遇到专业上的难题,解语也许一时被难住,但很少如此茫然。
她的能力让她有信心,最终能够解决问题。
例如那些扑朔迷离的案子,即使凶手故布疑阵,混淆视听,让解语一时迷惑,但她最终都能拨云见日,抽丝剥茧般找出最终的真相。
就算生活中遇到不那么对付的人,解语即使不舒服,但她也有她的办法,可以冷处理,可以避而不见,或者公事公办,让人知难而退。
仿佛只有对着他,她才会露出这么无助的表情。
邵晖不是不心疼,不是不想要立刻擦去她的眼泪,心中却涌起希望的火苗——
这代表他是特别的,在她的生命中。
他故作轻松的说出如果解语嫌烦,他可以离开的话。
他转身,然后被她拉住。
他内心狂喜,却还要听她亲口确认。
终于,这次解语没说她不知道这四个字。
她说,我知道。
这三个字胜过世上一切天籁,如同对战士吹响了攻城拔寨的冲锋号……
此刻在房间里,在柔和的灯光下,解语看向他的眼神,终于有了那么一丝勇敢。
——这就够了。
邵晖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当然不会辜负这份勇敢。
感受到解语细瘦的胳膊攀住他,邵晖被巨大的幸福感包围。
解语望着他的眼睛,因为深深的满足而熠熠生光的眼睛,感受到他皮肤的温度,肌肉的结实,才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坚强,原来她也害怕孤独。
原来,她也深深的贪恋着他一直以来给她的温暖。
并且想要更多。
她知道,如他所说,没有那样的一个人了。
就算他不说,她也明白。
没有人能够比他更能让她打开心门了。
不管这缘分是从何而来,有心还是无意,但一想到如果刚才强迫自己如常般淡定睡去,一觉醒来可能再也找不回来这样的人,解语就一阵悚然。
她真的能“抱着自己的美丽与淡定”,孤独终老?
如果将来某天在街角不经意的看见他,带着他美丽的妻子、可爱的孩子,她真的可以云淡风轻,内心毫无波动,只当他是一个曾经出现在她生命中却又离开的、无足轻重的路人?
解语自问。
她曾经以为自己可以淡定,就像她一直做到的那样。
但此刻她承认,做不到。
这次,做不到。
对这个人,做不到。
已经习惯了生活中有他,已经习惯了被他打扰,甚至习惯了情绪因他而波动,整个人为他改变——
习惯了这一切,要再将他从她生活中抽离出来,这么大的空缺,没有办法补得上。
解决只好决定,不能让这一切发生。
不能,让他离开。
于是她无法入睡,无法一觉醒来接受她接受不了的事实。
于是她毅然决然跳下床,打开门,让他进屋。
她也打开了自己的心门,没有拒绝他的温暖。
仿佛为了证明她的决定没有错,邵晖望着她,热烈而深沉——
“不要怕,解语,我喜欢你。”
解语闭上眼睛,大胆的将自己交给了他……
等她清醒过来,天色已经亮了。
她的意识渐渐恢复,认出自己身在何处。
不是只有她自己。
除了她自己,身边还有另一个人的气息和温度。
如此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