卉芳园。
包间里坐了个中年美妇,衣着华贵,正跟服务员小姑娘唠嗑,“……你年轻,你结了婚,但也要好好捯饬自己啊,别不舍得买衣服,化妆品也得跟上,我公司有条产品线就是针对你这样的年轻小姑娘……省什么钱啊,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保养的好,穿的漂亮,分分钟换个老公——”
小姑娘被逗的一阵乐呵,见到解语和钟桦出现,忙说,“这是方总的妹妹妹夫吧?”
钟桦倒是乐得占便宜,也不纠正。
解语脸一僵,“妈……你来了也不打声招呼。”
方明霞见了女儿,反倒没有刚才对着陌生人的热乎劲,脸也冷了,“你是大专家,在外面封闭培训呢,我有那胆子打扰么?”
解语头皮发麻,对着这娘,竟比对着解剖台上的尸体还愁。
方明霞越说越起劲,跟服务员诉起苦来,“你说有这样当女儿的么?我好心为她铺路她不走,偏要去钻研学问,当科学家,故意跟我对着干——我看这样的女儿不要也罢,你乖巧懂事,不如你给我当女儿吧。”
服务员小姑娘听的一脸神往,竟然有点蠢蠢欲动。
钟桦连忙打断她的白日梦,“——可以上菜了。”
他拉解语坐下,“伯母前天到的,那时你不还在培训么,伯母联系不上你,就打了我的电话。”
方明霞嗔道,“是啊,要不是小钟看我可怜,我就要流落街头了。”
“哪里哪里,”钟桦冷汗,“伯母一路坐头等舱,住五星级酒店,几乎没有我出力的机会。”
解语早就熟悉老娘这套夸张做派,于是没有搭理,等菜上了,径自夹来吃。
可怜钟桦夹在两人中间充当缓和,“伯母休息的好么?解语,这个你多吃一点。”
解语吃了一会,缓过气来,“你坐头等舱,住五星级酒店,干嘛还要麻烦钟医生?”
方明霞振振有词,“老公没了,女儿又靠不住,还不能找个帮手的?”
钟桦忙说,“没问题,我完全不介意为伯母效劳。”
方明霞立刻教训女儿,“看到没有,外人都比你知冷知热。”
解语埋头吃饭,不去搭理。
方明霞一拳打在棉花上,很不满意,“怎么,你现在大个女了,当专家了,就不把我这个娘放在眼里啦?天天对着尸体,拿解剖刀,听说还要出庭呢,你可真是出息啊——”
钟桦忙说,“伯母,解语很厉害的,是我们医学院的女神。”
“哼,女神,”方明霞并不领情,“我们解语这样貌这身段,放哪儿不是女神啊,医学院女神有什么好的?要是当初听我的话,现在早就是设计圈女神、时尚圈女神,可不比一天脏兮兮血淋淋的当法医强?”
解语一阵黑线,“我以为这个问题已经画句号了。”
“那是我心软,如果我坚持,你看你这个法医能不能当下去?我纵容你一次,可不能一直纵容下去,这次来也不是来玩儿,有两件事话你知:一,法医这工作最好换掉,上庭什么的万万不允许;二,赶快嫁人。”
解语冷笑,“我已经是成年人,不需要你监护。”
气氛一下子冷掉。
钟桦忙说,“伯母也是为你好,你正在参与的案子我听说了,棘手的很,是重大案件——你就算喜欢法医工作,也不一定非要上庭啊。”
方明霞不冷不热的说,“法医这工作有什么好喜欢的?又不能穿好看衣服,又要戴帽子口罩,可惜了我把你生的这么美——你现在才26,虽然晚,也不算太晚,送你去帕森斯读两年,回来接班,创立子品牌,多好的资源,别人求都求不来。”
解语硬邦邦的说,“我不稀罕,你去给想要的人吧。”
方明霞正要发作,却听得门口一个声音,“请问上菜从哪个方向?”
解语没好气的说,“就三个人,随便哪个方向。”
忽然觉得不对,抬头一看,端盘子的并不是刚才的服务员。
“……”
钟桦见了邵晖,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方明霞见这年轻人浓眉大眼,颇有几分脱俗出尘的气质,生出几分好感,等他放了菜,却不让人走,“后生仔,你来评下理,天下当妈的,有不为崽女考虑的么?我不过就是想她好好的,就算不继承我的衣钵做服装,就算当个坐班医生,安安稳稳的,我也放心,可她偏去学法医,你讲她系不系傻?”
邵晖从容的坐在她和解语中间,听她诉苦,竟还配合方明霞混杂的口音,“点算啊,仔大仔世界啦。”
解语被这巨大的荒谬感打败,不知要如何开口。
方明霞没想到这服务员如此上道,“系啊,后生仔后生女不晓事,等到做人父母,就知苦衷。”
邵晖竟顺势将解语一揽,“讲得对,等我们做了人父母,也会挂住子女。”
方明霞、钟桦、解语:“……”
方明霞盯住他的手,回过神来,“你是哪根葱?怎么敢搭我女儿肩膀?”
邵晖转头看解语,“原来伯母还不知道我的存在?”
解语头大,他是来添乱的么。
但是对上老娘疑惑的目光,她只得开口,“这是……邵警官,跟我合作的同事。”
“警官?”方明霞察言观色,见解语对邵晖的触碰虽不热络,却也没当成咸猪手,心知有问题,“你本事果然大,当了法医不说,还要出庭,还跟警官搞上了。”
她回头看钟桦,“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讲我听?”
钟桦一脸尴尬。
方明霞有了几分了然,刚才看解语对钟桦一直淡淡的,想必已是覆水难收,换了新人。
她刚才对这后生仔的好感统统消失,“什么警官,我可不管,就算你们暗度陈仓,我也不认这便宜女婿。”
解语听不下去,霍的一声站起来,拿了包就走。
方明霞在后面大呼小叫,“你越发出息了,敢给亲妈脸色看,仗着有警官撑腰了是不是——”
“伯母,我们改天再聊。”邵晖说完就追了出去。
“别叫我伯母,不敢当。”望着他们的背影,方明霞悻悻的说。
邵晖在门口追上了解语。
解语没追究他为何会出现,想必刚才钟桦给方明霞打电话的时候,他记住了饭店的名字。
天有点冷,邵晖帮解语围上围巾,好在这里离解语的公寓不远,可以走回去。
半晌,解语闷闷的开口,“……让你看笑话了。”
“你跟伯母长的像,想必再过三十年也不显老。”
解语冷笑,“她最喜欢被误认成我姐——再过三十年我显不显老,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你说呢?跟我有没有关系?”
解语避开他的视线。
“原来伯母是做服装生意,你没继承衣钵真是太好了,不然我要怎么遇上你——米兰时装周?”
解语看他一眼,“你不是演技精湛么?服务员装得,小鲜肉就装不得?”
邵晖知道她是在算刚才cos服务员的帐,没回嘴,却问,“伯母好似对法医或军警工作有偏见?”
“她对什么没偏见?”解语想起了什么,淡淡的说,“小时候她让我看艺术人体图谱,以为能培养我继承衣钵,没想到培养出了我对解剖的兴趣。”
邵晖笑笑,“那真好,江城未必缺个一流服装设计师,却肯定缺个一流的法医病理学家。”
解语不太习惯被他这样夸,微微一窘,“这次案子的结果还没出来呢。”
邵晖握住她的手,“会有结果的,不是已经有方向了么。”
看到解语忍不住流露出的忧色,他又说,“是否需要上庭还没确定,也可能只要递交报告,不用出面。”
解语抿抿嘴,“我上不上庭,又不是她说了算。”
邵晖点头,“嗯,要不要跟警官在一起,也不是别人说了算。”
解语正要附和,却听出不对来——额,还以为他真心安慰呢,居然又挖了个坑给她跳。
好在公寓已经到了,解语不敢恋战,转身欲走,却被他拉回来。
邵晖一脸受伤的样子,“你就这么走了,把我扔在这里?”
“……别把你自己说的无家可归似的。”
解语心想,他是传染了方明霞的夸张狗血么,真可怕。
邵晖看着她,“今晚我没有这个荣幸去安慰你?”
解语脸红,“谁需要安慰了。”
“好吧,我需要——被岳母嫌弃了,求安慰。”
解语听不下去,“哪个是你岳母。”
邵晖将她拉近,把脸凑过来。
——好吧,如果一定要选,比起那种安慰,解语更能接受这样的安慰。
她正要亲上去,邵晖却猝不及防的转了角度,于是亲到的不是脸,而是被他准确的捉住嘴唇。
邵晖噙住梦寐以求的唇瓣,辗转深入,反复蹂躏,好半天才离开。
他深深的望着她,意有所指,“你真的忍心?”
解语感知到了他的生理反应,万万不敢恋战,“早点休息……明天还要早起工作呢,警官。”
邵晖苦笑着看她跑开。
对于解语,他食髓知味,一天到晚看着她在眼前晃,却吃不到嘴,多么痛苦。
但本着“不能吓跑小白兔”的想法,邵晖只能隐忍,甚至享受起这种痛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