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东周时代国人的心性智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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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宋长万受侮弑闵公

春秋前期,宋国有一位万夫不当的勇士,名叫南宫长万,他是宋闵公手下的大将,曾在前683年的乘丘(今山东省兖州西北)之战中被鲁军射伤擒获,不久受赦回国。《史记·宋微子世家》《新序·义勇》和《左传·庄公十一年》记载了南宫长万受辱后杀掉闵公的事情,《列国志》对史载作了合理的发挥。

南宫长万与宋闵公同游时,受命为宫人表演自己擅长的掷戟绝技,他把长戟掷于几丈高的空中,能以手接之,绝无差错。长万表演了一阵后,宫人都夸赞不已。闵公见宫人夸赞长万,微有妒恨之意,遂让内侍取来弈棋,与长万博局决赌,以酒为罚,这下棋是闵公的特长,长万连输数局,被罚酒许多,已略有醉意,心中不服,当闵公收弈时他还要继续再博,闵公对他说:“你这囚犯乃常败之人,怎敢再与我赌胜?”长万既惭又忿,默然无语。恰好宫侍来向闵公报告周室新王方立的消息,宋国要派人前往洛阳祝贺,南宫长万提出愿奉此使,借以目睹王都之盛,闵公笑着回答他:“宋国即使无人,也不至于要派囚犯奉使。”宫人闻之大笑,长万脸色发白,恼羞成怒,乘着酒性大骂闵公,并用棋盘打倒闵公,挥拳将其打死,使宋国一时大乱。闵公让南宫长万表演绝技,本是要取悦宫人,但当宫人对长万之艺喝彩叫好时,他却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嫉恨。为了解除这一嫉恨,他特意要求在自己擅长的博弈领域与长万决赌为胜,并在取胜后对长万以言相辱,数次提及长万往日被掳为囚的旧事。这样,长万以绝技所赢得的宫人之欢心被抵消了,闵公的嫉恨解除了,但长万的自尊心却受到了严重伤害,终于酿成了一场灾难。

说到底,闵公实际上是没有把南宫长万当作人来看待,他让长万表演绝技,实是把长万当作一个礼物或“宠物”献给宫人,要以此换取宫人的欢心。他没想到宫人的欢心被手中的“宠物”赢走了,于是感到了受冷落的不适和嫉恨,遂和“宠物”相赌胜。他既把握不住自己君主的身份,又无视一个臣子作为人的应有的自尊和感情,在戏侮大臣之后也自遭辱亡,落了个悲惨的下场。

南宫长万奉命表演绝技,当受到宫人的喝彩夸赞时,他心理上感到了一种自我表现的满足,这一表现机会是闵公为他提供的,他本来会为此感激闵公,但没有想到,正在他表演的兴头上,闵公强拉他参加其本人不太擅长的博弈之赌,连输受罚的结果使他略感屈辱。他连输之后不甘罢局,要继续决赌,挽回面子,表明了他强烈的好胜心和自尊心的存在,但闵公竟当着曾为长万喝彩的宫人之面奚落长万,重提他战场被囚的往日屈辱,使长万在宫人之前栽尽了面子,他对闵公的侮辱难以忍受,乘着一股酒兴打死了闵公。南宫长万的弑君构逆有他本人不可推卸的责任,但他的行为可以说也是闵公自己刺激出来的,面对闵公的戏侮,长万要维护自己做人的自尊,这是难以非议的,只不过他维护自尊的行为表现得出格和激烈罢了。

为什么闵公和长万在宫人面前都有特别强烈的好胜心和自尊心呢?一个极重要的原因是宫人的绝大部分是年轻的女性。一种心理学观点认为,人们总是本能地喜欢在异性面前表现自我,乐意在自己喜欢的异性面前一展才能,甚至认为人们的成就感也是对异性冲动之心理能的升华。在现实生活中,两个男性之间涉及能力、勇力的平常无味的决赌,如果有可心的异性在旁,则可能变成尖锐厉害的冲突,因为双方都要在异性面前表现自己,向异性证明自己略高一筹的勇力和能力,这时候他们的自尊心特别脆弱和敏感,容不得丝毫的伤害。闵公本也知道长万掷戟绝技的高超,但他忍受不了宫女对长万的喝彩,因为这种喝彩侵犯了他对宫女的自矜意识;南宫长万作为闵公手下之臣,在一种纲常伦理的社会背景下,也并非不能接受闵公的奚落,问题在于闵公将他羞辱于年轻宫女之前,使他丧尽了大男子的脸面。双方都想在异性面前挽回自己失掉了的自矜自尊,互不相让,导致了一场致命的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