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我的美味爱情公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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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无油炒饭

比赛刚开始西米已经陷入两难境地,没有盐与糖,就等于失去两个味道。

其余选手已经争分夺秒开始烹饪,只有西米愣在简易灶台前,大脑一片空白,无所举动。

主持人将话筒递到她嘴边,“你拿到了最好的食材,却没有糖和盐,你是打算做什么食物呢?”

西米看了眼镜头,摇头:“做不出来。”没有最重要的两味,即便是做出来也不能入口。

她说的过于直白,主持人一时不知如何接话,扭过头对准镜头道:“我们可以看见李大厨正在争分夺秒,我们西西西米看起来胜券在握,不争于一时,正思考菜品。”

西米指尖发凉,浑身冒冷汗,有一种上了考场却没带文具的紧张感。

在镜头的捕捉下,她的紧张表露无遗。

评委席议论纷纷。

季东霖察觉到端倪,停下手中摇晃的小旗:“怎么回事儿?女神状态不太对劲儿啊。”

老秦敛眉道:“没有盐,很难做菜。”

南晴感慨:“她这是得罪了老头吧?这什么运气啊,盐是厨子的生命,没有这个味道,还怎么做菜?”

“真正的大厨难道不是……随便拿什么食材,都能化腐朽为神奇的吗?”季东霖侧过身问南晴。

“你以为看神话剧呢?化腐朽为神奇,那也得有盐啊。”南晴没忍住,一掌拍季东霖脑袋上:“你家女神这次估计够呛,赢的胜算太渺茫,网上的黑粉大军估计跟你一样,认为厨子拿到好食材就能化腐朽为神奇,她这次如果不赢,必然一败涂地。”

“……这么严重?我们几个人加起来这么多粉丝,还撕不过一群黑粉?”季东霖索性不再看台上,盯着南晴的脸,等她分析。

南晴说:“不敢保证,这次的黑粉大军有点来头。要么是节目组为了炒作,在背后操作。要么是西米得罪了什么人,不惜花费精力来黑,不过以这次黑粉进攻规模来看,应该是娱乐圈的套路,节目组出的幺蛾子。”

“我去,娱乐圈水这么深?为了炒作节目带上我女神?”季东霖愤懑道:“这破节目,迟早要完。”

……

时间已经过去十分钟,西米仍无所动作。

直播平台风向逆转,对她的举动不免有些失望,正如南晴猜测,网友的想法果然与季东霖如出一辙。

西文道坐在节目组特设的嘉宾席位,双手搭在拐杖上,脊背直挺,有家主之风。应曲和与他四目相对,对方目光没有一点柔和气息,冷硬如铁板,遇火不弯折。

他的目光又移回西米身上,看得出她很紧张,以致于不知道该如何行菜。两人眼神交汇,他毫不避讳,没有因为镜头捕捉而移开视线。

西米从应曲和眼睛里,看见了鼓励。她承诺会尽全力,而现在却不知做什么菜,作为厨师她很难强迫自己去做一道味道注定不佳的菜。

她的耳畔仿佛有他的声音回旋:

“可以忐忑,但不能胆怯。”

应曲和的轮廓在舞台灯光晕染下变得异常柔和。她几乎能感受到他用手拍拍自己头顶,贴着她耳朵说:加油。

她的耳朵顿时红透了,莫名地握紧了拳头,有了一股力量。

她咬唇低下头,看见一盘海蜇,脑中一股记忆如急浪一般,拍打上来。

——“海蜇没有处理,现在做出来也只能是一锅****,所以,西米小姐,你端给我,是打算让我炼盐吗?你今天的表现我很不满意,抬起头。”

应曲和这段苛责声在她脑中回旋数遍。她闭了闭眼,又倏然睁开,端起海蜇打算练盐。

她将海蜇浸泡过的盐水进锅沸煮,水蒸发之后,锅中残留的便是最原始的粗盐。

西米感激地看了眼应曲和,他的确是个称职师父,从这些生活小细节里就可以完全体现。

锅中的水在缓慢蒸发,她开始切菜。

主持人不明白她煮一锅水做什么:“看来西米是不走寻常路,我完全看不懂套路啊,让我们专业评委来猜一猜,西米是打算做什么。”

应曲和率先抢过话筒:“可能很多网友以及现场观众都会想,这次西米拿到了最好的食材,占净优势,其实不然,我相信赛台上的选手都会庆幸自己今天不是西米。是的,今天在这场比赛中,西米是最倒霉的一个。她拿到了最好的食材,却失去了于厨师来说最重要的两个味道,盐和糖。民以食为天,厨以盐为地,没有这块地,能力再强的厨师也稳不住脚跟,一个好的厨师,它能将一颗简单的白菜化腐朽为神奇,但必须有盐这种最基础的调料为根基。好似建楼房,即使有好砖,好木材,不打地基,一切惘然。”

群众恍然。

直播平台的评论风向也回归正常状态:

“哇,应曲和评论好公正,心疼女神。”

“看来女神这次,想晋级有点困难啊。”

“女神这是已经自暴自弃,开始煮开水给大家喝吗?”

“……”

主持人问:“那应老师猜猜,我们西米是打算做什么?”

应曲和:“其实已经很明显,海蜇水里有大量盐分,水蒸气蒸发之后,锅底残留的会是最原始的粗盐。”

主持人:“真的可以炼出盐吗?比赛已经达到白热化状态,相信很多观众都与我一样期待西米成功。”

最先出菜的是大厨李成,他拿到手的菜以青菜为主,盐与糖他都有,调料也都齐全,做出四道菜:菊花茄子、橙汁冬瓜球、荷塘小炒、香菇菜心。

典型的阳城菜特色,很好地发挥了李厨自己的优势。

Jn大叔与陈明也相继出菜,一个做甜品,一个做饼。评委会根据各个厨师出菜先后品尝,由评委记下优缺点,统一投票公布排名。这一次,嘉宾西文道手中有一个“拔除票”,在四位评委开始投票前,他有权利先扣选手一票。

西米炼盐成功,水被蒸干之后,锅底果然残留薄薄一层盐。她利用这点盐,做出四道海鲜:西施舌、水晶虾饼、海参小米粥、煎烤三文鱼。

试吃环节过后,是投票环节,西老头首先拔除西米一票,主持人问:“西老先生,能不能说说你的理由?”

西文道:“她的食材占净优势,拔除一票,对其它选手才公平。”

这一次应曲和先投票:“我先投一票给西米,这场比赛她不占任何优势,拔除一票对她不公。”

评委杨宗也说:“西米今天真是惊艳到我,上场比赛我对她的菜品表现很失望,这场比赛她倒是出其不意又惊艳我一把,她是十名厨师里年龄最小,资历最浅的,但天赋很高,这一轮我要给她一票,保她晋级,期待在厨王争夺赛里看见她。”

评委开始正式投票。应曲和指尖在电子屏上轻触,勾选自认为应该晋级的三名厨师,他最先选择西米。

这场比赛小姑娘太不容易,于公正,她该获得支持。不论最后投票结果如何,在他心中,西米都是这场比赛的冠军。

紧张的投票环节结束,主持人让各位选手转身看大屏幕。

李成四票,成功晋级。

陈明四票,成功晋级。

西米三票,被扣一票,最终以两票晋级。

Jn大叔一票,名列第四,未能进入厨王争夺赛。

其余选手一票未得。

结果一出西米整个人傻住,看见李成与陈明两位大厨相互拥抱以示友好,自己激动地过去抱了一把两位大厨,顺便抱了一把jn大叔。

小姑娘的热情让观众忍俊不禁,唯独应曲和心里不太是滋味。

有没有点姑娘家的矜持了?

观众席也一片尖叫,以季东霖、小明、光头老板声音最响亮,三人站起来疯狂舞动手中粉丝旗,喊出口号:“日出东方,唯你不败!西米教主,谁与争锋!”

这个口号……什么鬼?

李成和陈明两位大厨说完感谢台词后,西米有点窘迫地接过话筒,她看着应曲和方向,说:“这次我最要感谢的,是我的师父。一路走来,海鲜菜是我的弱点,是师父一直为我指点迷津。另外,我要感谢美食道,没有这个朋友,我也没有机会踏上这个舞台。”

直播平台又开始沸腾:

“天啦!!西西西米和美食道是好朋友?”

“呜呜呜,西西西米能帮忙催美食道更新视频吗?”

“……西西西米你要是能让我男神回归更新视频,我允许你嫁给我男神。QAQ”

主持人有点惊讶:“美食道很久没有更新美食视频了,那,作为一枚迷妹,我可以拜托你催促美食道更新视频吗?”

“我会转告给他。”

……

比赛结束已经下午六点。

西米回后台换好衣服,想从后门离开,却被几名师兄弟堵了个正着。她背着包往后退,冷不丁撞上西老头。

被前后夹击,西米无处可逃,耷拉着脑袋叫了声:“爷爷。”

西文道拐杖往地上一杵,怒道:“混账东西,你还知道有我这个爷爷?你眼里还有西家吗?”

“……有。”西米低下头,声音如蚊。

被一群师兄弟围剿,西米无处可逃,只能乖乖跟着他们从后门出去,上了他们的车。邹成风坐在副驾位,转身过来递给她一袋食物,西米“哼”一声打掉,“谁稀罕你递来的破玩意。”

绿豆酥滚落一地。

西文道严厉呵斥:“没大没小,捡起来。”

迫于老爷子威严,西米只好弯腰去捡绿豆酥,用牛皮纸袋封好,攥在手里。

“统统吃掉,一个不许留。”

老爷子从来如此强势,西米心里虽然憋屈,却还是将一个个沾了灰的绿豆酥塞进嘴里,慢慢啃,食不知味。

应曲和紧追其后,助理周明疑惑不解:“老板,报警吗?来者不善啊。”

“清官难断家务事。”

周明这才反应过来:“西文道和西米,是父女?”

应曲和瞥他一眼:“爷孙。”

跟着他们到格豪酒店,应曲和下车,戴上口罩随他们一起进入酒店大厅,再跟上六楼。

西文道带来的人不少,整层酒店他们占了一半房间。几个脸庞稚嫩的少年站在楼梯口抽烟,调侃西米与邹成枫。

应曲和则倚靠在墙后,正大光明偷听。

“其实咱们大师兄,虽然年龄大了些,但好在看起来年轻,长得也挺帅,和西米还是挺配的。”

“得了吧,看起来再年轻,也躲不过大西米那么多岁的事实。”

“三川和林南,我觉得挺配啊。”

“你是不是傻?他们两要是结婚,师父就会宣布林南和三川,其实都是邹师兄一个人,这对西米来说不公平,西米的能力,不比大师兄差。”

西米二十五岁,邹成枫多少岁?应曲和隐约记得西米说过,邹成枫大她十九岁。四十四岁的老男人,人生快过一半,居然想啃西米这棵小嫩草。

他倒觉得西米与自己年龄挺合适,只相差五岁,正好合适。

“不过,就西米那犟脾气,免不了又是一顿打。”

“哎,西米那小身板,估摸着又得病几天。”

应曲和眉头紧敛,朝西米所在的房间走去。

另一边。

西米跟着老爷子进入房间,西文道喝令她跪下。

西米长这么大,也不是第一次被罚跪。她一边跪嘴里一边嘀咕:“跪天跪地跪父母,我这黄金膝盖全拿来跪您老人家了。”

“你说什么?”西文道将拐杖往地上一杵,木地板被戳地“咚咚”响,“孽障东西,长本事了?逃婚?你大师兄哪里配不上你?”

西米犟嘴:“呵呵,他哪里配得上我?”

西文道气得一拐杖挥过去,落在西米肩部。这一棍力道不轻,骨头都被狠敲一下,皮肉撕扯,一片火辣在肩部灼开。

“今天我就好好教你做人。”西文道再次扬起拐杖,重重落她脊背上。

西米闷哼一声,咬着牙却偏不哭。

“知不知错!”

“我没错!”西米双手撑地,抓着地毯,紧咬唇齿,红着眼眶道:“我不是你的传承工具,我争取我的自由,有什么错?错的是你,老顽固,偏执,封建!重男轻女!”

砰——一声闷响。

拐杖又落下,西米的五脏六腑,都仿佛跟着一震。

守在书房门口的邹成枫看不下去了,冲进来抓住老爷子的手:“师父,行了,再打下去,西米会受不住的。”

西文道:“你给我滚开,就因为你的纵容,才造就了她这种刁蛮的脾性!”

邹成枫退后一步,不忍心再看西米,索性转过身去。

西文道问西米:“知道错了吗?”

“我说了我没错,就算你打死我,我也不觉得自己有错。”西米抬起手背搓搓眼睛,擦干眼泪。

老爷子再次抬起拐杖,还未落下房间正门被人撞开。应曲和直冲而入,夺过老头手中拐杖,狠狠摔在对面墙上。

啪一声,拐杖断裂。

西米穿的是质地轻薄的雪纺衬衣,应曲和扶西米起来,透过轻薄的衣料,看见两道血红的棍印,心口似被火红的烙铁滚了一下。

他揽住西米的肩,低头贴着她耳朵说:“别怕,我来了。”

他转过脸与西文道对视,愤怒的情绪压在一双眸子里,恨不能咬断这个老顽固的脖子。

西文道:“应先生,你是想插手我们的家事?”

应曲和冷笑:“抱歉,西米是我未婚妻,这个家事,我管定了。”

窗外一道闪电将暗沉的天劈成两半,暴雨倾盆而至。西米耳道里也炸开惊雷,嗡嗡直响。她震惊地抬起下巴望着她。

她惨白的脸色让应曲和的心脏拧成一团,心疼地将她脑袋揉进怀里,大手在她后脑勺揉揉,以示安慰。

男人结实的胸膛安全感如此之强,她用脸颊感受他胸前的温热,冰凉的身子顿起阵阵暖意,漂浮不定的心也终于沉下。她闭上眼,耳畔所有的声音都变成嗡嗡杂音,耳朵里只清晰回荡着应曲和的心跳。

身体的疼痛在应曲和这个甜蜜的拥抱下,根本不值一提。

不管这个拥抱是真是假,都深深戳进她柔软的心脏,某处正不可抑制地慢慢下陷。身体的力量也被丝丝剥夺,她索性保持这个姿态,靠在他怀里。

西文道怒意明显,即将爆发:“哦?我的孙女什么时候成了你的未婚妻?嘉陵谁不知道我家孙女已经许了人?应先生,插足别人的家庭,这就是你的家教?”

西米头顶传来应曲和沉重而铿锵的声音:“有结婚证么?我跟西米已经同居,倒是老先生您,如此暴力对待亲孙女,是以为法不责老吗?我敬你是长辈,这一次看在西米面子上,对您老手下留个情。再有下次,老先生等着接我的律师函。”

西米将脸露出来,看老头神情,满脸的沟壑几乎拧结在一起。

西文道深吸一口气,目光如鹰:“西米,过来。”

“……不。”西米拒绝,双手紧抱应曲和的腰身,誓死不放手,恨不得整个人钻进他的身体里,这样便能永远躲避老头的视线。

“西米,我们走。”应曲和紧扣她的手腕,手又自然下滑,抓住她的手,五指与她相扣。

他掌间温度灼热几乎将她一颗心都锁住,手指用力地仿佛一辈子不会放手。木愣的西米在西文道与邹成枫的注视下,被他带出门。

他们身后传来老头的怒吼:“今天你敢走出这个门,我们爷孙断绝关系!从此我西家再也没有你这个孽障!”

应曲和被西米往后一拽,他回过身,看见西米停住脚步,顿在了原地。

小姑娘眼圈发红,抑制住即将涌出的泪水,她几乎哽咽道:“爷爷,你来卡梅尔接我时,我听不懂中文,但那时候我觉得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和蔼的老头。即便之后你对我严苛,我仍然固执以为你是为了我好。直到你让我嫁给大师兄,让我将‘三川’的名字让给大师兄,我才知道我不过是你传承的工具。应曲和他也是我师父,他不仅教我做菜,还教会我女孩子该过什么样的生活,他不仅传承我手艺,也传承我未来和生活。您将我当成一个传承的器皿,但我是真正鲜活的人。我还年轻,有自己的梦想追逐,不想再做一只井底蛙,所以爷爷,抱歉。”

西文道气得浑身颤抖,手背筋脉暴突。

“鳖孙道,我们走吧。”

应曲和牵着西米走出房间,在一群师兄弟注视下穿过走廊,走进电梯。

酒店外暴雨倾盆,两人并肩站在门口,等周明开车来接。西米低着头,用脚尖画圈圈,她红着脸问:“鳖孙道……”

“你在哪儿?车开过来。”

雨飘进来,应曲和捏着手机,另只手伸过来,手心朝下拍拍西米头顶,示意她先别说话。

西米点点头,继续低头,脚尖沾了雨水,在地板上划出一个嘴角下撇的苦脸。雨越来越大,雨水飘进来,她的头发、脸上都沾了雨水。应曲和打着电话往前一站,用宽大的身躯替她挡住了迎面而来的风雨。

西米盯着应曲和的后脑勺愣怔。

他挂断电话,转过身,低头告诉她:“周明这就过来,再等等。”

她红着脸低下头,寒气入体,打了个喷嚏。

应曲和上身只穿了一件衬衣,不能脱下衣服给西米保暖。他又朝前小跨一步,几乎贴着她的额头,试图替她挡掉所有风雨。

西米身子微挪,应曲和摁住她的肩:“别动,有雨。”

她鼻尖在应曲和下巴摩擦,屏住呼吸,不敢再动,更不敢抬头直视他。如果说刚才在酒店是演戏,不得已而为之,那现在又是什么?暧昧的距离让她心跳不止。她微微抬头,额头在他下巴擦了一下。

她的目光定格在他性感的喉结处,就再也不敢向上游离。

“车来了。”

他的低音炮如磁铁般吸着她的思维。她的耳膜发震,有点微痒。

应曲和从周明手里接过伞,单手撑开,用另外一只手揽住西米的肩,护送她上了车。雨滴噼里啪啦打在车窗上,周明递给应曲和一条毛巾,感慨说:“这雨够大啊。老板,回应食轩还是?”

“回家。”应曲和双手摊开毛巾,将西米脑袋包裹住,替她擦头上的雨水。

毛巾在西米眼前晃过,视线忽明忽暗,她小声说:“我头发上没多少雨水,”她的目光落在应曲和右肩部位。他的衬衣湿透,几乎显出肌肤的颜色。她戳戳他的肩头:“你这里,湿透了。”

话音刚落,“砰”一声巨响在大雨中炸开,汽车忽然向下一陷,被迫停住。周明下车检查,上车后浑身湿透,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抱怨说:“车胎扎了几枚钉子,现在的人也忒缺德。老板,我叫辆出租车,你们先回去。”

出租车很快过来,在路边停下,两车之间距离十米远。应曲和与西米共撑一伞下车,一阵狂风夹雨,将伞盖直接掀翻,接着连带伞骨被风卷走。

两人上车后浑身湿透,出租车上没有毛巾,应曲和只能要求司机将空调温度调高些。西米被雨水浇过后,雪纺质地的上衣彻底透明,应曲和能清晰看见她背后红色伤痕以及黑色胸衣。

到家后西米喷嚏连连,冲过热水澡,她裹着毛毯,捧着水杯盘腿坐在沙发上。她往厨房方向瞥了眼,门半开着,应曲和趿拉着拖鞋在里面来回走。西米脑袋变得沉重,冰冷的脊椎好像有重物挤压,靠在沙发上,闭上眼,便再也不想动了。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她的身旁沙发垫下陷一块,应曲和的身子压过来,灼热的呼吸溅在她耳背上:“睡着了?起来喝碗姜汤。”男人的手臂从她后颈穿过,变成支撑点,将她整个人从沙发里捞起来。

西米懒懒睁眼,看了眼他手里的生姜可乐汤,只一闻,便能感受到它的辛辣。嫌弃地撇过头,“不想喝。”

应曲和扯来一只抱枕,垫在她身后。西米软绵绵的身子得到支撑,坐起来,从他手里接过碗,一口喝掉。

辛辣的味道被可乐冲淡,一碗下去身子果然暖和不少,开始冒微汗。应曲和手伸过来,覆在她额头上,蹙眉道:“发烧了?”

“怎么可能?我身体这么强壮……”她身体的力量一丝丝被抽走,最后软绵绵得靠在了沙发上。

应曲和打电话给医生,却被对方告知在回家路上出了点小车祸,暂时不能过来。他从衣架上取下衣服,一面穿外套一面对西米说:“起来,去医院。”

西米身子无力,不想动弹:“不去,没事儿的。”

“起来!”

应曲和一急之下声音分贝大了些,西米身子明显一抖,愣愣看他一眼,眼眶一红,泪水便啪嗒啪嗒往外掉。

憋了一晚的情绪,终于释放,眼泪决堤,如外面的大雨,无法抑制。

应曲和心一软,在她身旁坐下,双手捧过她的后脑勺,不断揉,心脏拧成一团:“好了,别哭了。”

西米声音有点嘶哑:“难过还不许哭么?反正你也不会心疼,也没人心疼。你们只关心我厨艺如何,比赛输赢。”

应曲和微怔,看她的眼神像一泉氤氲着腾腾热气的温泉水,轻声哄她:“好了,我心疼,这里,真的有点疼。”他用手指戳戳心脏部位。

西米啜泣声仍不止:“你和那老头一样!凶凶凶!凶什么凶!不知道说点好话哄哄么?女孩子的心很脆弱!你们严厉苛刻,就不知道给点糖吃么?”

他倒是想,只是每次,她都没给他机会。

他捧着她的脑袋,拇指在她耳朵不断摩擦,“好了好了,以后好话哄你,实在难过,”他拍拍自己胸膛,“这里借给你,好好哭一场。”

应曲和将她脑袋往怀里揉,西米推开,吸了吸鼻涕道:“好假。帮我擦鼻涕,我就相信你说的是真话。”

——好好好,擦擦擦。

应曲和扯来一张纸巾,一手摁住她的脑袋,一手用纸巾替她擤鼻涕。

西米这才罢休,扑进他怀里,环抱住他的腰身,男人结实的怀抱给她足以多的安全感。

她放肆大哭,从未如此舒畅。

应曲和揉着她后脑勺,低声说:“洁癖就是这样被你治好的。”

他的声音被西米的哭声淹没。

落地窗外电闪雷鸣,花园的植被风吹得东倒西歪,暴雨丝毫没有停的趋势。小姑娘鼻涕眼泪蹭他满肩,哭声渐小,趴在他怀里睡着了。

应曲和低头一笑,大手抚上她的后脑勺,擦过她脸颊,感受到滚烫的温度不降反升,觉得不太好。

他将西米放倒在沙发上,去取车时顺便去了一趟后院,后院的小菜园被暴风雨糟蹋地一塌糊涂。Ulrica的狗屋进了水,它缩在屋檐下一角,看见应曲和可怜巴巴冲过去。它毛发湿透不敢扑进他怀里,只好委屈地摇摇尾巴。

应曲和安顿好Ulrica,将车开到门口,取来雨衣,将西米裹得密密实实,只露出她一张小脸,带她去了医院。

清晨七点,街道上一片暴风雨后的萧条。西米口干舌燥醒来,已经身处医院病房,手背上打着点滴,脊背一片清凉。

她坐起身,单身探进后背衣服里,背上伤痕处涂抹的药膏已经干硬。

应曲和靠坐在沙发上小憩,神色略显疲惫。

西米微微一怔。

他就这样……睡了一晚?想起昨晚让他给擦鼻涕,在他怀里痛哭……西米恨不得将自己闷死在被子里。她怕吵醒他,自己伸手去够床头的凉开水,指尖刚触碰到透明的玻璃杯,听见男人轻咳后清朗的嗓音:“有力气够水杯,没力气喊人?”

应曲和起身走过来,倒掉杯中凉开水,重新替她接了一杯温热的开水,加了点蜂蜜,递给她:“想吃什么?”

“豆浆油条。”西米双手捧过水杯,低头喝了一口,不敢抬目直视他。

“油腻。”应曲和临走前揉了一把她的脑袋,“等着,我去买早餐。”

西米盯着应曲和离去的背影,抓着残有他掌心温度的头发,心口似有蜜化开。她蹙眉望着杯中蜂蜜,闻着有蜂蜜的味儿,却无蜂蜜的甜。

护士进来给她取点滴,处理好手背伤口,她下床取来蜂蜜尝尝。

蜂蜜有油菜花的香,吃下去几口才有一点点甜味。西米皱眉努嘴,这蜂蜜也蛮奇怪。

应曲和带回一碗白粥,一个白水煮蛋,一小碟开胃的泡酸菜。西米往粥里扒拉了小半碟泡胡萝卜,萝卜颗粒爽脆,只是……

“这家早餐店有二十多年历史,泡菜绝对正宗,它的酸一般人或许受不了,你感觉如何?”

应曲和的问话让西米白了脸,她挑起一粒胡萝卜粒,递到应曲和嘴边,“你尝尝。我觉得,和你说的味道,差很远。”

他张嘴含住西米递来的食物,酸度正常,没有白粥冲淡味道,几乎连牙都跟着发软。

西米说:“我觉得它的酸味……很淡,几乎没有味道。还有蜂蜜,也蛮奇怪,我连尝几口才有一点点甜味。”

应曲和剥开白水蛋,将一颗光溜溜的白蛋搁在她的餐盘边缘,“生病嘴里没味道很正常。”

西米略抑郁地点点头,嘴里没味的感觉挺难受。她捧起碗,两口气喝掉余下白粥。

医生替她检查体温,烧已经退了,可以出院。

应曲和遵从医嘱替西米取了几份药,内服外敷的药都有,她背上的外伤也需要抹药。那几棍过于厚重,不上药伤口恐会化脓。

他们回到家快九点。一夜暴风雨后,院里一片狼藉,树叶枯枝满地皆是。西米推开门,Ulrica倏然从玄关扑出来,吓得她往后一躲,撞在应曲和怀里。

应曲和扶稳她,蹲下身揉了揉Ulrica的脑袋,对西米说:“你先进去吧,后院估计也一团糟,我去打理一下,Ulrica不能老待在屋里,狗屋更适合他。”

别墅面积太广,西米自住进来,也没去过后院,一来是因为后院有Ulrica,没有应曲和陪同,她怕这只狗控制不住情绪,扑上来咬她。

二来是因为……毕竟这里还是应曲和的家,不好四处走动,所以每次活动的范围,只限前院、客厅、厨房和自己的房间。

西米将刚换的鞋又穿上,怯怯地看着Ulrica说:“我……我陪你一起。”

“你身体还没好,进去休息。”

Ulrica从他手里滑出来,顶了顶西米小腿,昂首对她“汪汪”叫两声。西米能感觉到狗狗没有敌意,甚至能感觉到……它是在为自己好,让自己进去休息。

她沉默片刻,说:“我……我想去后院看看,可以吗?毕竟来了这么久,没见过Ulrica的领地。”

Ulrica仿佛听懂西米要参观它的领地,嘴叼起西米裙边,拽着她往后院走。应曲和起身,西米住他的胳膊:“鳖孙道,快让它放开我的裙子!很贵的!”

应曲和沉声叫“Ulrica”的名字,狗嘴立马松开,狗眼一斜,仿佛翻了个白眼。西米紧跟应曲和脚步往后院走,Ulrica摇着尾巴前面带路,她扯扯应曲和的衬衣袖,小声说:“我觉得……你被这条狗给鄙视了。”

“它就这脾气。”应曲和故意慢了步子,与西米并肩同行。

由于青石板路过窄,两人并行距离极近。西米的肩不停擦过他的手臂,能清晰感受到对方的体温,莫名地,缠了一丝丝暧昧。

西米故意放慢步子,然而无论她走多慢,最终都会与应曲和平行。她索性往旁边走,拉开两人间距,她一只脚刚落进泥土里,便被应曲和拽回青石板上,他清朗的声音传进她耳朵:“小心泥,走上面。”

“唔……”

一条青石板路仿佛有一公里那么长。

Ulrica的狗屋里渗进水,放在里面的枕头被西米扯出来,柠出了一把水。西米将枕头搭在狗屋屋脊上摊开,晾晒,回身看见应曲和站在屋檐下,打量菜园。

西米没想到应曲和会在后院种菜,可惜菜园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全部破坏,积水严重,黄瓜丝瓜架倒了一片,水面漂浮着菜叶。本来打算亲自整理菜园的应曲和,看见这一片狼藉,顿时气馁,拨通了周明的电话。

菜园地势低,大约是土质原因,不太渗水,必须在旁边开一条小道,将水引出去。西米找来一把铁锹,脱掉鞋,将半身裙往上提,踩进了水里,开始挖小道引水。

“你在做什么?”应曲和将手机揣回兜里,皱眉道:“立刻出来!”

西米用铁锹铲开一条小道,积水开始往外流:“这点小事不用叫人,挖一条小道把水引出去就好。”

她执意而为,应曲和也顾不得积水和淤泥,一脚踩进菜园,泥水漫过脚踝,皮鞋里顿时涌入冰凉的黄泥水,他几乎已经能想象到待会鞋里会多么恶心,惨不忍睹。

他从西米手里夺过铁锹:“你上去。”

西米怔怔望着他,指指他手中的工具:“这个……你会用吗?”

在应曲和凌厉的眸光注视下,西米光脚走上去,与Ulrica一起蹲在水泥台阶上,看应曲和在菜园里笨拙地劳作,大约是第一次用这种工具,他操作不是很熟练,原本一铲下去就能解决的泥土,他得连铲三次。

放掉菜园积水,应曲和走上台阶,低头看着满腿淤泥,感慨一辈子没有这么狼狈过。他将铁锹随意靠放在紫藤花架旁,抬眼看见西米抱着双腿与Ulrica面对面,女孩穿着碎花半身裙,光着脚丫蹲在地上,小腿以下是干涸的黄泥。

西米脚拇指微微一卷,紧叩地面,小心翼翼伸手过去:“狼王……我就摸一下,一下下。”

Ulrica坐姿端正,昂首挺胸,用一派威严的眼神看着她。

明朗的阳光像透明的水晶柱,在西米身上折射出淡淡的温暖,仿佛连她那双满是黄泥的纤细小腿,都留存着自然气息的美感。

应曲和顺手折断一串花枝,编制成两个花环,走过去,一个搁在Ulrica的狗头上,一个给西米戴上。

西米的脑袋忽然被花环一压,想抬头看应曲和,却被喝止住:“别动。”

这一声喝止让原本想甩头的Ulrica也停止了动作。

“咔嚓”一声。

女孩与狗被相机定格,背景是红色的砖墙,一人一狗头戴紫色花环,狗爪与女孩腿部的黄泥颜色相呼应,画面温馨接地气。

应曲和很喜欢这张照片。

西米凑过来,踮起脚看照片,“这张照片拍的不错,发给我。”

“好,先洗干净你的腿。”

应曲和打来一盆干净的水,让西米坐在台阶上,把双脚放进去。西米用手搓干净双腿的泥,水立刻变得浑浊,应曲和又替她换来一盆清水。

西米一双脚刚踩进清水里,Ulrica一双沾满黄泥的爪子也踏进来,脑袋在西米小腿之间拱拱,痒的西米直发笑。

应曲和蹲下身将身体强壮的狗拎出去,沉声下令:“坐好。”手却摁在盆中……西米的一双脚背上。

被他摁着双脚,西米一动不敢动了,就那么直勾勾看着他和狗。

Ulrica吐着舌头,端正坐好,被应曲和怒视,它撇过头,躲开他的视线。就在西米以为应曲和教训完Ulrica会收回手的时候,他转过身,居然顺手握住她脚踝,从水里捞起来,用指腹摩挲她的脚踝凸出的骨头处,“流血了。”

“嗯?”西米将裙子往下拉了拉,低头去看,脚踝内侧的皮肉被划出一道殷红,本来没觉的疼痛,被应曲和这么一致命,刺痛感顿时漫上来。

应曲和替她将凉鞋拎过来:“鞋穿上,回屋。”

一瞬间她会以为应曲和是打算替她穿鞋。

果然……她想太多。

下午。应曲和与园丁一起在院子里修剪花枝,西米盘腿和Ulrica坐在落地窗前,一面看外面,一面与季东霖聊天。

脑袋又开始昏昏沉沉,以致于季东霖说十句,她才简短回复一句。

季东霖:“女神,你好高冷,跟我回家千万不要这么高冷,会被爷爷看出来我们不恩爱。QAQ”

西米咳嗽一声,继续打字,眼前像蒙了一层雾,忽然连打字的力气都没了,抓着手机躺在垫子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季东霖得不到回复,连打几通电话过来。昏睡间,感觉到Ulrica在舔她的脸。

接着,有个温热宽厚的手掌覆下来,重重压在她额头。

西米断断续续的高烧让应曲和焦急如焚,医生诊断后告诉他:“西小姐这身体本来也不强壮,那几棍下去,别说她,大老爷们也够呛。伤势加上寒气入体,导致了高烧反复。”

西米醒来时已经躺在床上。她听见医生和应曲和对话,有气无力问:“什么时候能好?我这病着,嘴里不知味,我后天还有比赛。”

医生说:“好好休息吧,即使高烧退了,你的味觉没有半个月也恢复不了。”

这话让西米一惊:“这么严重?可我还要比赛,味觉不能有问题!”

医生也表示无奈,“多喝水,饮食清淡,味觉会慢慢恢复,欲速则不达,好好休息。”

医生离开后,西米泄气地望着应曲和,漆黑明亮的眼睛里一片湿漉漉的水汽。

屋内一阵沉默过后,西米郁闷地低下头:“这次完了,偏偏这个时候来病,比赛就在后天,我该怎么办?”

应曲和心情也很复杂。从比赛初始,他就很期待西米夺冠,到了这个坎儿却发生这样的意外。

可他知道此时最难过的是西米。他在床边坐下,伸手勾过她的脑袋:“没关系,没了味觉你还有嗅觉,平时你做菜,不也很少试菜么?凭嗅觉和感觉就够了。比赛输赢不重要,过程最重要。”

西米哭丧着脸:“万一味觉从此不会恢复呢?”

“医生的话你不信?”

西米的目光撞进他一双柔软的眼眸中,昨晚那股暧昧又如水般漫上来。

她正发愣,应曲和双手捧住她的脸,一张脸慢慢朝她压近,她紧张地闭上眼,对方却只是拿额头在她额头轻轻一撞,为她加油打气:“其实也没关系,我可以当你的舌头。”

男人双掌夹着她的脸颊,滚烫感无法蒸腾而出,她的脸几乎被烧透。

两人额头紧紧相贴,男人温温地气息喷洒在西米脸上,她睁开眼,看着他,不可抑制地想要继续贴近,贴近他的鼻尖、然后是嘴唇……

这股欲望让她觉得自己有点疯魔,好在应曲和很快将她松开,她逃也似的低下脑袋,双手搁在被褥上,紧张地对手指:“你……什么意思?”

“你还年轻,这场比赛能进前三,已经很成功,你的身价因为这场比赛而上升。厨王争夺赛即使是最后一名,也不碍你一路走来打败那些大厨的荣誉,事后一定会有很多酒店餐厅找你签约,所以这场比赛走到这里,无论结果如何,你都算达到了目的。”应曲和像摸Ulrica一样,摸着她的脑袋。

有一瞬间西米觉得自己是一只竖着短耳,吐着舌头期待主人抚摸的小博美。傻巴傻巴地,等着应曲和抚摸。

她继续低头对手指,“我的意思是……你怎么当我的……舌头?”

“难道我不够资格当你的舌头?不够资格帮你试菜?嗯?”应曲和压下身,直视她怯懦的眼睛。

西米一下慌了神,忙摆手道:“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够资格,很够资格。季东霖说,你21岁成为行政总厨,不是有句话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想……超过你。”想能配得上你。

西米将后面半句话吞回去。

应曲和压下她的肩,示意她躺下休息,“想超过我?似乎晚了。如果你在20岁之前认识我,或许还能实现这个愿望。早点休息。晚安,小西瓜。”

小……小西瓜?西米愣怔,像跌进一团柔软地棉花里。

她缩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只脑袋看着他,“晚……晚安……鳖……孙道。”

她木纳乖巧的小模样让应曲和嘴角上扬,他不可抑制地屈指在她额头一弹,顺势拉掉她头顶的壁灯。

房间陷入昏暗,等应曲和走出房间,带上门,唯一的光源只剩窗外清冷的月辉。她捏着被角深深吐出一口气,让自己平静。

那句“我可以当你的舌头”让西米没有丁点睡意,握着手机,辗转反侧。

软软的棉被上似乎还残留着应曲和的味道,她深深呼吸着,小心脏软软地塌掉一块,变成融化的奶油。

季东霖微信里问她:“女神,下午微信聊着聊着为什么就不见了?打电话也没人接听,你是不是反悔了?”

西米回复:“没有……生病了,好累,刚打开手机。”

“生病?要紧吗?抱歉女神,在外地签售不能赶回来看你,比赛当天我一定赶回来!”

在床上躺了一整天西米浑身发软,提不起劲儿。

厨王争夺赛还没开始,网上已经开始投票,网友们都在猜测这一届的厨王霸主。西米票数排名第二,夹在两位大厨中间。

三位参加厨王争霸的选手被集聚在一起开会。应氏集团负责人推门直入,负责人的半身裙套装将身子勾勒的风情万种,无时不刻散发着都市丽人的稳重与魅惑:“你们好,我叫Lisa。报名之前你们已经签了一份合同,合约上注明了一千万的入职奖金该如何获得。”

她将一先准备好的劳工合同分发给大家,继续说:“这是劳工合同,你们现在可以与我们签订这份四十年长约,拿到冠军就能带走一千万入职奖金,并且有额外的工资福利。合同你们也可以选择不签,但是拿到冠军就只能带走十万元的奖金,所以,如何抉择,你们自己考虑。”

节目的赞助商是应氏集团,本意是为应食轩挖掘有潜力的厨师。

西米仔细看眼前这份合同,感慨资本家果然是资本家,吃人不吐骨头。

一千万买断一个厨子的一生,表面美好,实则巨坑,毕竟谁能保证十年、二十年后人民币不会贬值?

脑补出资本家丑恶的嘴脸,西米难以将其与和蔼可亲的应笙南联系在一起。

这份合同对两位传统大厨无所影响,毕竟他们的工龄所剩不到十年,他们拿到冠军,签订合同并不亏。

于他们来说,美事一桩。

但西米却犹豫了。

签了合同就意味着此后四十年被这一千万买断,一生只能被应食轩所束缚。这样与从前在西家,有什么区别?

相比买断一生,她更喜欢身家自由。

西米拒绝签约。

厨王争霸的比赛台布置,俨然比上一场更精致。现场气氛火热,身穿黑色厨师服的小西米,双手环抱,出现在大荧幕上,两道闪电特效劈下来,画面被划分成三部分,李成与陈明两大厨强行穿入,“厨王争夺赛”五个大字在锤人心壁的音效中从天而降。

西米与传统组两大厨一起走上比赛台,下面掌声、呐喊声如雷如鼓。

等三人各就各位,主持人压下粉丝的声音:“相信在台上的三位选手,比台下任何一位粉丝都要激动,持续两个月的比赛终将结束。这场厨王争夺赛,持续了上一期的变态,详情规则请看大屏幕,”

主持人转身,手势引导观众看荧幕,“这期食材有限,只有土豆、牛肉、米饭、西红柿、鸡蛋、嫩鸡。辅料里,盐只提供两份,油只提供一份。选择油,就不能再选择盐,如果其中有一方没有选到肉类,允许多选一样蔬菜。选菜顺序按上场名次来,请各位大厨慎重选择。”

西米站了一会儿觉得双腿发软,一听比赛规则,手心湿了一片。

也不知是身体虚弱导致的虚汗,还是紧张所致。

李大厨选择土豆、牛肉、盐。

陈明大厨选择嫩鸡、油、西红柿。

西米只能拿米饭、鸡蛋、盐。作为没有选上肉类的一方,她额外的获得了一个西红柿。

主持人:“今天我们的厨王即将诞生,但现在我们三位大厨都陷入了窘迫境地。李大厨没有油,陈大厨没有盐,也没有海蜇可以练盐,唯一的酱油也是偏甜的。西西西米拿到了炒饭套餐,却没有油,她这次是否还能继续出其不意,做出可口的菜肴呢?广告之后更精彩,请各位不要走开。”

直播平台进了一段广告,看直播的观众捶桌愤怒:

“西西西米这要是能赢,我王字倒过来写!”

“西西西米上场比赛成绩不如其它厨师,[这里不太像是粉丝讲的话,做一下修改或者是可以删掉]这一场被安排在最后挑选食材,也完全符合比赛的残酷性。加油吧!”

“喜闻乐见,后台狗终于要滚出了。:)”

“节目炒作也是够了,就一个女厨师热度都能炒得比明星高,呵呵,依我看,她下一步是想进军娱乐圈了吧?说没后台,我不信。”

“……”

一轮广告结束,三位厨师已经开始做菜。

由于无油,李大厨采用土豆炖煮牛肉,随着砂锅慢炖,牛油渐渐浮出,再入土豆,加佐料搅匀,小火等待锅内收汁儿、土豆软烂。

陈明利用有油的优势,将整只嫩鸡在酱油里腌制后,下油锅炸,直到外皮金黄而脆,捞出。炸鸡弃用刀切,只用手撕成一条条,装盘摆好,最后将西红柿熬制而成的番茄酱浇一层在明面儿上,色泽金黄的酥皮与鲜红的酱汁撞击,通过镜头仿佛都能联想到酥皮里夹杂的可口酸甜。

西米拿到炒饭的套餐,却无油,她打算做一盘无油炒饭。

这次生病也算因祸得福,嘴里无味,厌油,昨天在床上躺着无所事事,想起了奶奶曾经在她生病时,做给她的无油炒饭。

能在电视里做奶奶发明的无油炒饭,西米觉得这场比赛到终点,已经没有遗憾。

西红柿过开水烫后轻松去掉外皮,切片后放进平底锅加小碗水与其同煮。等锅内西红柿软烂出汁,打入搅拌好的鸡蛋,汁水快收干时倒入冷硬米饭。

锅中虽无油,但有残留的汁水,迅速翻炒短时间内不会粘锅。

汤汁收干,米粒粘锅之际,西米迅速掂锅翻炒,不给任何一粒米粘锅的机会,迅速出锅装盘,一粒粒米饭里夹裹着蛋的金黄,又有西红柿的颜色作陪衬,在镜头的高清特写下,炒饭居然有火烧云映红半边天的壮阔美感。

这一次观众席的季东霖不再欢呼呐喊,木纳地坐在原位,抓着南晴的胳膊,紧张地快忘记呼吸。

南晴冷眼扫过来:“臭小子,你是嫌弃活太长了么?”

季东霖反应过来,立马缩回手,“抱歉抱歉,我太紧张了。”

南晴:“人家比赛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这太监,当得未免也太过了。”

季东霖面红耳赤争辩:“我替女神紧张,碍着你这个手下败将了?”

南晴:“呵呵,你这么紧张,应曲和同意了吗?”

“……我要他同意干什么?”季东霖很快反应过来她这话的意思,脸凑过来,顺着她的目光朝应曲和看过去。

比起季东霖,应曲和的紧张隐晦许多。他一只手下垂,拳头紧握,季东霖与南晴坐在第一排,他们的方向甚至可以清新看见应曲和因为用力,手背暴出的青筋。由于被桌椅遮挡,摄像机无法捕捉这个镜头,

应曲和试过两位大厨的菜品,拳头愈发捏得紧。他深吸一口气后将紧张的情绪平复下去,尝了一口西米的炒饭。

粒粒炒饭在他舌尖荡漾,紧绷的神经忽然弹开,神情在旁人眼里变得复杂。

其余三位评委看见他的神情有些好奇。

评委宋宝国问他:“应先生,您这表情,炒饭是很难吃吗?”

应曲和没有说话,将炒饭推给他。应曲和双手捂脸,深吸一口气后放开,往柔软的椅背上一靠,用非常复杂的眼神看西米。

宋宝国尝过西米的炒饭,眼圈突然泛红,叹了一声后将餐盘推给下一位评委。

尝过炒饭的林华神色还算正常,最后一位评委杨宗尝过炒饭后,没控制住情绪,眼圈一红,两行泪水夺眶而出。

杨宗抬手抹了一把眼泪,接过主持人递来的纸巾和话筒,点评说:“今天这一轮,无论结果如何,我都认为厨王非西米莫属。很久没有吃到一道菜,让我这么感动,用食物勾起了我们这代人的记忆,西米小姑娘,不简单。”

他顿了片刻,吸一口气继续说:“我们这代人,小时候家庭贫苦,于我们来说童年的美味大概就是母亲的一碗蛋炒饭。饭是柴火锅里蒸的隔夜饭,蛋是刚从母鸡窝里捡回来的新鲜蛋,出锅时撒一把刚从地里摘回的新鲜葱花,香而纯粹。其它评委的感觉我不清楚,但西米这盘无油炒饭,的确让我想起了童年,以及早逝的母亲。”

主持人与评委杨宗隔了一个年代,显然不懂他的感觉,她问:“那么,杨老师是打算,把这一票投给西米?”

杨宗点头。

话筒传到林华手中,他相对较平淡,点评说:“西米这道炒饭,的确比我想象中的好,但我认为这盘炒饭的米粒可以更散,看得出今天西米精神状态不太好,掂锅的力道还不够浑厚,有点小小瑕疵。相比之下,陈大厨的菜更完美,骨酥肉嫩,嚼之无渣,所以这一票我投给陈大厨。”

宋宝国接过话筒:“我跟杨老师是一个年代的人,我和他的感受一样,这一票,我给西米。”

主持人唏嘘:“目前西米已获两票,陈大厨获得一票,李大厨目前一票未得。四位评委里面,应先生最年轻,应该不会有跟杨老师和宋老师一样的思母情节吧?说说你的感受。”

应曲和接过话筒,由于神经高度紧绷后的忽然松弛,导致他右手抓物不稳,话筒差点从手里滑出去。

他压制住激动,尽量让声音显得平静:“前面几位评委说了炒饭所带出的情感,那么我就来说说这道炒饭的味吧。这道炒饭最难可贵的是,不用一滴油,却能让米粒达到一种脆而弹牙的效果,这种脆不是酥,是覆在米粒外的一层轻薄的焦香锅巴,而米粒的‘焦’被鸡蛋与西红柿的颜色严密裹住,这样既塑造出米饭的色泽鲜艳,也能带来最让人舒服的口感。这道炒饭有家的味道,它很温馨,有一种平凡却不失坚韧的力量。”

台下掌声四起,连西米自己也被应曲和一翻说辞感动。

当主持人举起她的手,宣布这一届《中华至味》冠军由她夺得时,她有点恍然。

短暂的寂静后,观众席忽然沸开,季东霖与老秦、小明、光脑壳老板纷纷站起来欢呼,南晴也起立为她鼓掌。

在一片热烈欢呼中,西米看向应曲和,眼睛忽然有点发涩。

她不敢相信她赢了。

她赢了……

即使短暂性的失去味觉,剥夺了她的自信,可她一旦想到应曲和那句“我做你舌头”,勇气便从身体里迸发而出。

领到锅铲造型的水晶奖杯,西米握着话筒有点语无伦次:“谢谢一路走来支持我的粉丝,更谢谢评委的喜爱,更谢谢……我的师父。”

在主持人宣布这一届《中华至味》圆满结束时,西米用坚韧地眼神看了眼镜头。

西老头。

我用实力向你证明,厨神之路,我会走的当之无愧。

从赛场出来,西米被季东霖塞了一捧鲜花,“女神你简直太棒了!!”

西米晕乎乎地,双脚踩地有点飘。

季东霖凑过来贴着她耳朵提醒说:“对了女神,后天是你跟我回家的日子,您还记得吧?”

众人用诡异的眼神盯着季东霖。

光脑壳老板:“哎呦我去,你们都发展到见家长了?”他拍拍季东霖的肩:“行啊小子,有眼光。看起来我们家小西米挺抢手,你们刚才看见了吗?就那位毒舌评委应曲和,看我们家小西米那眼神,啧啧啧,说不定早暗恋我们西米。”

小明嗤一声:“呵呵,我们西米姐姐才不会喜欢那么毒舌的男人呢。现在流行大暖男!冰山冷男早过时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西米掏出手机看见应曲和发来的微信,忙道:“那个……还有人在外面等我,我先走了。”

“欸我说西米,赢了比赛不跟我们去聚聚?”光脑壳老板叫住她。

西米摇头拒绝:“……我师父还在外面等我,我得赶紧过去。”

季东霖提醒她:“那你别忘记我们的约定啊,后天早上,我来接你。”

西米对他做了一个“ok”手势,抱着花匆匆从后门离开。

应曲和的车停在后门等她,见她过来主动替她打开车门。

西米钻进车里坐好,将鲜花搁在大腿上,用手将拥挤的花骨朵分开。应曲和问她:“赢了比赛什么感受?”

“嗯……”她想了一下,说:“在想十万块钱其实也没多少,还了你钱,就只剩下几万块。”

应曲和语气略惊讶:“你没有跟应食轩签约?”

西米摇头:“没有,我想要自由。我想,如果换做是你,你也不会签这份卖身合同的,对吗?”

应曲和盯着她看,良久笑出声:“对,你得了我的真传。”他扫了一眼鲜花,问她:“粉丝送的?”

“季东霖。”西米低头用手拨弄花瓣。

应曲和有点胸闷气短,怎么看都觉得那束鲜艳的红玫瑰很碍眼。

回到家后应曲和做了一桌美食为西米庆祝。西米换了条蕾丝小白裙下楼,她看见餐桌上放了一只纯白礼盒,捆绑礼盒的蕾丝带打了一只蝴蝶结,在餐厅暖黄灯光的折射下有金芒闪耀。

这只礼盒与上次在应食轩被她一脚踩扁的礼盒一模一样。

她扯开蝴蝶结,打开白色包装盒,里面还有一只厚重的红木盒,锁扣是纯金打造,配了一把小钥匙。西米打开了木盒。

里面不是衣裙,橙黄的锦缎上躺着一把传统中式菜刀,白刃折射出黄缎的金色,刀柄上刻着金色小纂字体——西米。

应曲和拿着快递走进餐厅,问她:“喜欢吗?”他一面拆快递,一面问她。

这份邮政快递没有写署名,他拆开后却发现里面是西米的户口本与身份证件。

西米的手抚摸上刀柄,独一无二的精致刻纹让她爱不释手。她的眼底仿佛升起一空的繁星,抬起明亮的眼眸问他:“这刀真的很不错,你怎么……”会想到送我这么特别的礼物?

后半句话没问出口,就被应曲和手里的身份证给震住。

应曲和也怔了片刻,将身份证递给她,喉咙有点干涸,声音略嘶哑:“你才十九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