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越过高山跨过平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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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革命的前线 (1)

从起义那日算起到今天已经有二周了,形势正朝着有利的方向发展。先是在南方,我们党领导的起义成功地夺取了上海这个大城市,并且打退了敌人的反扑,现正在起义舰队的支援下向江浙两省扩大胜利。北方也同样捷报频传,几天前天津和保定的驻军及工人赤卫队先后发动起义,与保皇派军队爆发激战,天津的巷战至今仍在进行中,在我们革命军事委员会调遣二支的工兵混编赤卫团抵达那里后,敌人一部已被压缩在城内,大部分则向唐山方向溃逃。而保定的胜利还要来得更早些,因为我们的同志在驻军中做了相当细致的工作,使得起义部队在我们派出的援军抵达前就已经控制了城市。

在取得上述胜利的同时,周边的农村也起来响应革命了,新的土地法在那里展现出了巨大的威力,农民虽然对于无偿没收地主的土地给予农民这一点存有疑虑,但是无不衷心盼望着我们的革命能够取得胜利,特别是在赤卫队镇压了几处土豪劣绅的庄园以后,革命士兵和工人成为了贫穷农民的保护者,于是乡村也燃起了革命的烈火。

以上这些胜利暂时缓解了粮食危机,使得我们获得了80万石谷物,朱同志告诉我,这还只是不完全的统计。

总之,革命的力量正在凝聚起来,压抑已久的火山喷发出了炙热的熔岩,要燃尽一切挡在其前进道路上的顽石。

街道上一天比一天热闹,现在不是过节的日子,人们的兴致却要比过节还高涨。到处都在进行讨论,马路口、广场上连日不断地召开着政治动员大会,至于说自发的群众集会和演讲更是每时每刻都在进行着。一拨又一拨的听众们不知疲倦地倾听着,仿佛那里发出的每一个词汇都紧密地联系着自己的生活。要知道在过去,那些词--“无产阶级”、“工农议会”、“阶级斗争”、“社会主义”是与人们的生活相隔绝的,生活就如同一间密不透风的监牢,那些自由的思想只能通过秘密地印刷品,像露水一般渗透进墙壁中。

“而现在呢?”我抽了一口烟,看着车旁涌动的人潮,不由地感慨:“瓦莉娅嘿瓦莉娅!这生活就像是一口将要沸腾起来的锅,它才刚刚冒出一点蒸汽。”

“最新的消息嘿!大沽口的水雷艇部队全体水兵站到了革命的一边,天津城内敌人唯一的退路已被切断,革命委员会于今晨向其下达最后通牒,这伙敌人马上就要完蛋啦!”广场上一个批着蓝灰色军上衣的年轻士兵激动地扬起手中的报纸。

与此同时,一名工人摸样的“演说者”翻身爬上电线杆,向着底下的人群挥舞手臂道:“同志们,工人和兵士兄弟们,我们的革命就像是飞奔的火车,什么力量也阻挡不了它!不论他们从哪一路来?来多少?我们都能够像碾死臭虫一样把他们消灭干净呵!”

“得了吧!我说,现在不是吹牛皮的时候,还有整整二个师的鞑靼骑兵在张家口那边虎视眈眈呢,你那些话先留着,等收拾了那些家伙后再说也不迟呀!”电线秆子下的人们哄笑了起来。

“谁说不打算收拾他们呢?你们瞧啊,那边来的队伍不正要赶去揍他们么?”电线杆上的工人“演说者”将手指向街道那头的十字路口,放大了嗓门嚷道。

从路口那里开始,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转而又爆发出一阵阵热烈的欢呼声。

红色的旌旗迎着晨风猎猎飘扬,套着红色臂章的赤卫队员和那一身戎装的士兵高举着旗帜走在队伍最前头,在他的身后是三排穿着禁卫军制服的鼓号队,伴随着队伍的进行,马塞曲那激昂的乐调回荡在街道上空。

在这些人之后出现的是条一眼望不见头的长龙,在那长长的队伍中行进着头戴范阳笠的士兵,以及身披各色粗麻褂子,顶着工人帽或斗笠的赤卫军战士,他们背着上了刺刀的步枪,排成四列纵队从我们的汽车旁经过。如林的刺刀在街道上缓缓移动着,凌乱的脚步声和那并不整齐划一的歌声在这一刻却显示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神圣的庄严感。

“旧世界一定要彻底打垮

旧势力一定要根连拔起

我们都嘲笑那皇帝的权威

我们都蔑视那刽子手

全世界受苦的人都是兄弟

全天下劳动者们团结紧

让我们并肩去战斗

起来!工人们!

站起来!去斗争!

快来!受苦人,打倒****!

到处都有人在怒吼:前进!前进!前进!前进!

资本家是一群虎豹狼豺

就连你的血汗钱都要抢

看他们一个个脑满肠肥

那管你没有衣,没有粮

用你的血肉,为他们大摆筵席!

用你的生命,让他们投机挥霍!

你忍饥挨饿,看他们出卖良心!

你家徒四壁,任他们嘲笑侮辱!

起来!工人们!

站起来!去斗争!

快来!受苦人,打倒****!

到处都有人在怒吼:前进!前进!前进!前进……”

士气高昂的队伍沿着大街穿过巍峨的正阳门。我站在卡车上默默地注视着他们远去,待会儿我也要出发,与他们一同去前线。

城内行军的路线是特意安排过的,部队从正阳门进入内城,经过长安街,再西出阜成门,前往西区的火车站。这样做的主要目的是为了镇慑那些住在内城里的家伙们。

我们的汽车发动起来,穿过古老都城那石板铺就的广场,在颠簸中缓缓行驶着。

这里远没有外城那么热闹,只有些衣着体面的人,三三两两地站在路旁朝着我们指指点点。

在经过东郊民巷附近时,我注意到那儿正聚集着一群外国人,他们有些惊讶地注视着站在卡车上的我。

我想这些应该就是同盟国和中立国的外交官先生们了,正是他们中的一些人,不久前还在怂恿着临时政府把战争进行下去。而现在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曾被他们视做为炮灰和草芥的人们武装起来,将他们征服世界的妄想无情地击碎。

……

车站前的空地上堆满了整箱整箱的弹药和其它作战物资,我们卡车停在了空地边缘,战士们下了车后忙着搬运起车上的货物--主要是无线电收发设备及一些药品。

我从卡车上扛了一只木箱,跟着大家朝车站的货运通道走去。

就在这个时候,另一群人从车站主楼那边赶了过来。

离得老远,就能听见他们在囔囔:“这些该死的丘八,不愿意为我们自由的祖国而战,却要听从赤党的怂恿,赶着去打内战。”

走在这群人前头的是一个穿着黑色立领大学生制服的人。

他带着傲慢的神情来到我们跟前,用一种盛气凌人的语调说道:“拿起武器残杀自己的骨肉兄弟呵!尔等将成为被奸佞卖国之徒所驱使的罪人!”

“唉,我说这位‘骨肉兄弟’,难道你不知道世界上有二个阶级,一个是资产阶级,而另一个是无产阶级么?”与我同行的士兵抗起箱子迈着大步,并不打算与那人多做纠缠。

那个大学生却不依不饶地跟着我们,“这些无知的妄语我都听得生厌了。”他说,“像你这等无知的丘八,本来只是一介白丁,不知从何人嘴里学了几个新鲜的词儿,便到处卖弄着。然则尔等并不知晓这些名词的含义,无非是在鹦鹉学舌罢了。”

“也许你自觉得比我们有知识,可你并不能用这些个知识来阻挡我们。”这时我停下来,对他笑了笑说道:“因为我们现在十分清楚地知道,一万句废话也抵不上一颗子。”

大学生将我上下打量一番,喃喃地道:“我当是什么人,原来是狄夷之女。”

这时候跟在大学生身后的另一个身穿丝绸褂子头戴四角方巾的人搭腔了:“这位兄台所言差矣,有道是入夏则夏,有教无类。然彼等要崩坏华夏正溯,则是我等读书之人绝不容答应的。”

“华夏正溯?”我念着这个词,摇了摇头,“何谓华夏正溯?是有钱人用来显示优越感的那些东西么?还是百姓的福址呢?如果所谓‘读书人’眼睛里没有黎民百姓的疾苦,那还有什么资格谈论正溯?”

我的这番话想来是出乎对方意料,只见他扰头看着大学生,对方却有意回避他的目光。于是,只好一本正经地开口道:“须知自古民可使之,不可知之,庶民并不知晓今日所作为何?此时为汝所用,彼时亦可为汝之敌人所用,如此反复,则天下永无宁日!汝等用些许甜言蜜语骗得百姓一时拥护,可为长久之计乎?”

“我们这里不需要你的那套愚民政治,我们每个人都很清楚自己在干些什么。”我放下肩上抗着的箱子,用手指了指脚下,说道:“我们要在这大地建立起一个人人平等的社会,要让所人都能够成为自己生活的主人,我说这才是真正天下的正溯!谁要是阻挡我们,我们就要叫他灭亡!”

说完这些,我拎起箱子,头也不回地继续赶路。

……

喷吐着滚滚煤烟列车奔驰在美丽的华北平原上,铁道两旁是刚刚完成了春播的农田,不时可以看见忙碌的农人在田间劳作,更远处的地方则依稀显现出高低起伏的丘陵和绵延的山脉,我们的列车正满载着部队和装备向北方行驶。

“到了明天一切都会见分晓的。”坐在车厢内的团长抬起他那发黄的面孔,满脸疲倦地说道:“我们会成为历史。”

我看了一眼这位起义那天领导第二工人营冲在最前头的营长,他的脸色显得很差,眼圈发黑,双眼布满了血丝。

“几天没睡了?”我问他。

“从前一天算起,大概有六十多个小时没合眼了。”他用手揉着眼眶,说话的声音十分低沉。

“你应该好好休息。”我轻声地对他说。

“也许明天我们就要长眠了。”他笑着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