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越过高山跨过平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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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初战 (1)

我很不习惯地解开身上这件崭新的陆军夹克,衣领敞开着椅靠在一面布满弹孔的墙壁上,默默地注视着身前过道上忙碌的人们。

“瓦莉娅,这个时候你难道是多余的人么?”我掐灭手中剩下的半根烟,徐徐吐出一口气,目光茫然地落到脚下的地板上。

希望能够早些接手要做的事情,这样等待下去的滋味实在不好受。自从莉萨前往保定探望母亲,在京城里就没有一个可求助的熟人了。

我使劲摇了摇脑袋,想要抛掉逐渐涌上来的负面情绪。

“应该去找德声同志谈谈。”在我下定决心准备动身的时候,一副魁梧的身体挡在了我的前面。

“请问同志,去革命军事委员会该朝哪儿走?”

循着那浑厚的声音,我缓缓地抬起头,感觉眼前的人有些脸熟,却又一时记不起来。

“很巧啊,我们的卫生员****娅同志,在这儿遇见了您。”对方到是喊出了我的化名。

“您是……?”我似乎想起点什么,可又一下子叫不出对方称呼。

“哈哈,想不起来了么?”他爽朗地笑出声来,指着我背靠的墙壁说道:“那上面的弹孔可是我们营当初留下的。”

“哦!是孙营长。”我记起了起义那天带领赤卫营冲在最前面的身影。

“想起来了吧?”他冲我笑了笑,“怎么样?你最近在做什么工作?”

“我么?最近……”我实在不想提起自己无所事事的现状。

“如果不能说的话那就算了,我现在要去革命军事委员会,你知道该怎么走么?”他瞧了瞧过道,做出一个让我带路的手势。

……

我将孙营长领到委员会门口,朝门缝里望了一眼,回对他头说道:“他们正在开会”。

“门口的是****娅同志吧?”这时候从门里面传出了德声同志的声音,“刚才还正要去找你呢。”

“我……我是领孙营长过来的。”我怀着不安的心情推开门。

“哦,孙营长也到了么?那太好了,都请进吧。”德声同志朝我们招了招手。

我们走入了委员会,这是一间不大的会议室,在中间摆着一张长桌,桌子四周围坐着十来个人,左右两面墙上都装饰着精美的山水画,而在正对着门得那面墙上则极不协调地挂着大比例地图。

“请座吧。”德声同志示意我们坐到一旁空着的椅子上。

“请看这里,这就是我们所面对的局势。”等我坐下来后,他指着墙上的地图说道。

在这张标注着地名和交通线的全国政区图上,用红蓝两色斜线填充的区域分别代表了我方和叛军的控制区域,地图下方摊着几处化开的墨滴,很明显地显示出这些斜线是不久前才用钢笔画上去的。

我默默地注视着地图,将注意力集中在京城附近的一块区域,那里标记有一个蓝色的箭头,正在契入到红色的区域中,而在更外围的地方,则是大片被蓝色斜线所覆盖的区域。

“我们是打了几个胜仗,但那都是对付街道上的散兵游勇,目前还没有与正规部队作战的实力。”说这话的人坐在我对面,穿着长衫,戴着圆片眼镜,语气中透着一股焦躁。

“不经过战斗,怎么能证明我们无法战胜敌人呢?”我将目光从地图上移开,紧紧低盯着那个人看。

“战斗?敌人是装备精良的正规野战部队,火炮和兵力数倍于我们,还有我们所没有的骑兵。而我们可以抽调的机动兵力不足万人,装备只有很少的火炮和机枪,就是这些仅有的武器还缺乏操作人手,实际战斗力简直可以忽略不计。靠我们已有的力量是无论如何也防守不住直隶的,应该及早准备撤退,暂时放弃京城和天津,唯有如此,方能保住革命的力量,再图反击?”对方往我这边瞅了瞅,似笑非笑道:“当前的形势可不是比谁脖子硬,我的****娅同志。”

我皱起眉头看着他,不由地记起那天在工厂召开的代表会议上极力反对起义的直隶省代表季磊,虽然对方现在戴上了一副眼镜,而且刮干净了胡子,我还是把他认了出来,因为他总是喜欢眯起眼睛看人。

“你打算往哪儿撤?季子岩同志?”德声打断了他的话。

“往南边,先撤过黄河,据河而守,再沿京汉、京沪路向南进军,打通与江南的联系。我们的机关可以通过大沽口从海路撤往上海,最好先通电南边,让他们派遣巡洋舰接应。”季磊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毫不在意地说道。

“那么你有没有想过,在防御中尚且不占优势的我军,一旦实行撤退将会陷于怎样的境况?”德声同志提出了这样一个耐人寻味的问题。

“你不能用假设来推翻眼下事实。”季磊从位子上站起来,指着地图上那片蓝色区域,针锋相对道:“撤退是目前唯一理智的选择,不论会有多大的损失,总胜过全军覆没。”

“怎么见得就会全军覆没呢?你说的这些难道不是建立在假设的基础上么?”听了他的那套说辞后,我忍不住也站起来,用手掌撑在桌子上,俯身向他质问。

“那么你说该如何决断?应战么?这里有谁敢说能够击退敌人?”他坐回到椅子上,用带着威吓的目光扫视了一遍在座的人。

我低头盯着地图,视线停留在那个蓝色的箭头上,心里边盘算着这段时间来的工作得失。

“当然应战。”我下定了决心道:“现在的形势稍有好转,各方面工作正在展开,怎么能够说放弃就放弃呢?我们要是跑了,群众将会怎么看待我们?特别是那些刚刚获得了土地的农民会怎样理解我们的政策?”

“那么谁去应战呢?你么,丫头?”季磊那边嗤出声来。

不去理会他的嘲笑,我继续注视着地图,那个蓝色箭头这会儿仿佛成了扎在心口的尖刺。

……

回想起来当初的决定,全凭一时血气,可战斗终究是无法避免的。

抚着自己胸口,尽量使心情平静下来,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带有北方草原味道的空气,再将胸中的压抑缓缓吁出。

从我们所处的河岸可以清楚地望见北方山口处扬起的滚滚尘土,那片扩散开来的土黄色尘雾仿佛一块逐渐加重的石头,压在所有人心头。

“大概有多少人?”我问一旁站着马车上观察的团长。

“不知道,这怎么数得过来?”他机械地摇了摇头。

“害怕么?”我随口问道,转而又自嘲起来:“呵呵……这真是明知故问,害怕又有什么用呢?”

“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阵仗了,即便要害怕,也等打完了这仗再说。”不知为何,此刻他反而显得比平日更沉着冷静。

在环视了一遍四周阵地后,心中的石头渐渐落了地,我们这支年轻的队伍并没有出现预料中最坏的情况--惊慌失措,士气崩溃。那些原先的工人以及来自农村的士兵明白自己为何而战,战士们在一遍又一遍地查验着手里的武器,有人将装满子弹的桥夹摆在伸手就能够着的地方,另一些人则用小块皮革将刺刀擦得呈亮,当然更多人在用所能找到的找工具尽可能地加深单兵掩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