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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谁在等我?

2012年11月8日,刚从曼谷返回武汉的第三天,我就决定去上海。我爸问我为什么要去上海?不知道如何解释,只说去有点事,他就没再多问。

我爸又派车将我送去火车站,这一次在路上,我接到露露的电话。

“准备来上海了?”露露问。

“是啊,先去一趟南京。”我说。

“什么时候到上海?”

“不清楚,我在南京先见几个朋友,有可能会过一夜吧?最晚明天到上海。”

“时间确定了跟我说一声。”

“明天是周五……”我下意识地停顿一下,“你有空吗?”

“有。”露露明白我是什么意思,但她没多做解释。

“哦。”我也并未深究,就像两个人都在小心翼翼地避开雷区一样。一切都等到了上海再说吧!我总有那么一个隐约的想法,如果我到了上海,她的周末依然不属于我的话,那我就真的死心了——能死心吗?我根本不确定。

要那么容易死心不早死了吗?

“你在车上?”露露适时地转移了话题,她是个聪明人。

“是,我爸送我去火车站。”我回答,其实是想告诉她,现在不方便讲太出格的话。

“哈哈,是吗?”露露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喜欢我吗?”

“啊?”我瞟了一眼前座父亲的背影,他似乎没有听我说话,但我依然不知所措,像考试作弊时总以为老师盯着我在看似的,我支支吾吾地,“嗯。”

“嗯什么嗯嘛!”露露笑,“快点说嘛!到底喜欢不喜欢我?”

“那你呢?”我自作聪明地将问题反抛给她。露露平时都回答“不喜欢”(我总觉得她表达的意思是“喜欢”,也不知道是她确实讲反话还是我中了心魔而自作多情)。

“喜欢啊!”露露这次竟出乎意料地给了肯定答案,我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这姑娘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她的话到底哪句可信?

没等我反应过来,露露又嘻嘻哈哈反问:“你快点说嘛!怕什么嘛!到底喜不喜欢我?”

“啊……哦……嗯……”

“快点说嘛!”

“说你妹啊!”

然后我们都开始笑,答案就突然变得不那么重要了——这段关系永远都说不清道不明。

我去南京,一方面是见朋友,一方面是因为我户口在南京,要去办“台湾通行证”。

其实,我不确定接下来计划好的12月马来西亚和1月台湾之行是否能够实现,但既然顺路去南京,就办了再说。

决定我旅行命运的那个人其实是露露,如果我这次去上海,能与她确定关系的话,我真的会认真考虑放弃未来马来西亚、中国台湾包括新西兰打工旅行的所有计划——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曾经信誓旦旦地说“绝不能轻易放弃梦想”的那个我突然消失不见了,被易如反掌地打败了。

“你们到底怎样才算确定关系呢?”Jared问我。

“露露愿意把周末时间交给我。”我回答。

办理“台湾通行证”的过程很顺利,一个多小时搞定,两星期之内他们会将证件寄到上海,我填了Jared的工作地址。

那天南京天气很差,到处都灰蒙蒙的,空气很刺鼻,远处的高楼大厦如同海市蜃楼一般若隐若现。我没地方可去,站在马路中央,跟一个朋友联系,她说她出差去北京了,又跟另一个朋友联系,他说他回安徽老家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还在南京的朋友,可她要上班,7点才有空出来见我,而且她表妹最近借住她家,到时候还得带出来跟我们一起吃晚饭。

我低头看看手表,才3点,想着接下来几个小时我都要独自面对这个灰蒙蒙的城市就感觉好沮丧。十分钟后,我给上班的那个朋友发了短信:“不好意思啊,我准备走了,去上海。你好好陪表妹吧。”

我坐地铁直奔南京南站,买了一张最快去上海的车票,真是心急如焚,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在追着我。

南京郊外的空气更糟糕,如同整个世界被投放了一颗巨大的烟幕弹,灰尘浓得拨都拨不开,所有匆匆忙忙的行人都像鬼影一样四处飘着,世界失去了颜色,只剩下黑白灰。我躲进麦当劳里等车,又接到露露的电话。

“你到南京了?”

“嗯。”

“晚上准备住哪儿?”

“晚上不住了。”

“什么?”

“我现在在火车站,马上去上海。”

“怎么突然变了?”

“不想待在南京,我想去上海。”

“真的假的?”

“骗你干吗?”

“那我们一起吃晚饭吧!”

“别了!太远。明天再说吧!”

“不要明天了,就今天吧!我下班跟你联系。”

有那么一瞬间,我忍不住想,为什么她不要明天见面?难道因为明天是星期五吗?可只有那么一瞬间,这个想法就被马上能见到她的喜悦冲走了。

其实我没有第一时间告诉露露我要去上海,是我觉得自己今天带着一堆大大小小的行李,风尘仆仆,样子太狼狈!我准备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收拾干净了,用最好的状态去见露露——我内心的自卑感开始不知不觉地隐隐作祟,旅行时我可以不顾外形,以为脏兮兮的样子甚至更有流浪的气质,但一回到城市,尤其在那么纸醉金迷的上海滩,事情就完全不同了,我担心自己过于邋遢的形象被露露瞧不起。

曾几何时,我还是那个对露露颐指气使的自命不凡的家伙。而现在,我居然处处顾忌着她的想法,小心翼翼地行走在我们俩脆弱不堪的关系线上,总觉得一根细细的钢丝可以承受起一头庞大的老虎,却忘了那是在马戏团里才能实现的奇迹,而我把自己误会成了马戏团里的驯兽师。

火车抵达上海时,天开始下雨,我从上海虹桥车站坐枢纽5号线去莘庄,因为Jared住那儿,而露露也同时从静安寺附近的公司坐地铁过来,跟我在某一家商场会合。

正值下班晚高峰,公车塞满了人,我身上扛着一个大包,手里还拎着一个,被挤得完全动弹不得。我满头大汗,想把羽绒服脱掉,可实在太麻烦,不仅要把身上的大包放下去,还要把胳膊伸长,车上的乘客本来就心情不好,到时候肯定会对我翻白眼,在心里问候我家人,我只好强忍着浑身燥热,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

汗水渗透了我油乎乎的头发,我感觉自己现在简直臭得像一坨屎!我跟露露发短信说,要不今天别见面了,明天再说,可她偏不答应,比我还急迫。我很担心,如果我是露露,一个许久不见的人以这副不堪的模样出现在眼前,我都会灰心啊!

露露先到,然后手机、短信开始不停地催,我说了大概还有五分钟,但她并不罢休,仍然每十秒就问一声“你到哪了”,我不回还不行!当我手忙脚乱地在拥挤的公交车里不停地接电话、发短信,即将见到露露的喜悦就渐渐被消磨得没了踪影。

当原本那么渴望的久别重逢越来越近在眼前时,怎么突然转变成了一种沉重的负担?

我下了公车,来不及打伞就飞奔进商场。我们约好见面地点,五分钟后,露露出现了,穿着上次我在广州给她买的一件毛茸茸的小坎肩。

她笑,我也笑,不知道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去吃什么?”我先打破僵局。

“随便啊。”露露回答。唉,怎么回了国,依然如此没主见?

“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只想赶紧回去洗个澡!

“你不是住这边吗?你应该比我熟啊!”露露抱怨,“这么远!我从来没有坐地铁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我都说了明天见,是你不同意嘛!”我略显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哎呀!人家想早点见到你嘛!难道你不想早点见到人家吗?”好吧,好吧,能有什么办法呢?我偏偏吃这套!露露一撒娇我就彻底投降了,随她怎么无理取闹!这本来就是一场不公平的战争!

我们在一家湘菜馆吃了饭,不知怎么的,气氛很拘谨,说话都是有一搭没一搭。明明打电话时可以聊得热火朝天,怎么一见面又不是那么回事了?好客气!

难道我一直都误会了自己吗?重新见到露露,我竟没有想象中激动,甚至可以说,有一点麻木。我到底是不是那么喜欢露露?是不是那么非她不可?我竟有些不确定了。这段在旅行中产生的感情,到底能不能在现实的空气里存活下去?我真的一点底都没有。我甚至害怕,如果我们关系真的确定了,到底该怎么走下去?

吃完饭,我抢着要付钱,露露不让,她掏出信用卡,我又抢过来,说不能让她出钱。露露懒得跟我争,抽身去用另一张信用卡付钱。临走时,她说了一句话:“你把钱攒着旅行吧!”竟让我很感动。

饭后,露露陪我去Jared家,过马路时,我将左手腾出来,去拉露露,她也很自然地与我十指相扣,就像在菲律宾时那样,我还记得,她教我的,男人的手要放在前面。而不同的是,没有了在菲律宾那种触电般的全身发麻的感觉。

到了Jared家,他正在卧室跟美国同事开电话会议,出来给我们开了门,小声打了招呼后,又匆匆钻回卧室去了。Jared家有一间空房,基本上就是作为客房在用,Jared人好,朋友们一有需求就毫不客气地跑过来借住,当然,其中借住最多的就是我。

“你说,Jared是不是不喜欢我?”我将行李放进房间,和露露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露露突然问。

“为什么?”我反问。

“不知道,就是感觉。”露露说。

“没有这回事。”

“你是不是跟他说了我很多坏话?”

“什么叫坏话?”

“你知道的。”露露停顿了一下,“他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坏女人?”

“你不是吗?”我开玩笑,露露瞪了我一眼。

“我跟你说正经的。”露露嘟嘴,“Jared是你最好的朋友,我很在乎他的看法。”

“跟你说实话吧!”我说,“Jared对我们俩的事情根本没看法,他才懒得操心呢!让我自生自灭去。”

“真的假的?”

“真的啊。”我说,“反正Jared没有说不喜欢你。或者说,我喜欢,他就喜欢,我不喜欢,他就不喜欢。”

我和露露坐在客厅看电视,而Jared的电话会议迟迟没结束,时间已经不早,露露回家要坐一个多小时的车,我想早点送她回去。露露磨磨蹭蹭不肯走,说她想跟Jared聊聊,我说以后还有机会啦!露露走进卧室给Jared告别,Jared说他还有最后十分钟结束,叫露露再等等,露露得意地冲我笑笑,又理所当然地回客厅等着了,“人家也是想多陪陪你啦”,露露对我说。当然,如果露露和Jared能相处得来,我也是喜闻乐见的。

“你开完会了?”Jared走出卧室,露露问他。

“是啊,你准备回去了?”Jared问露露。

“是啊。”露露回答。

“那个……不在这里过夜?”

“啊?不了,不了,我明天还要上班。”露露瞟我一眼。

“你们要不要这么没话找话?”我扑哧一笑,露露就拼命打我。

“哎,你这人嘴真贱!”Jared骂道,“刚认识嘛!能说什么有营养的话?”

“就是嘛!你真讨厌!”露露也在一旁帮腔。

我干脆不说话了,Jared和露露就更无话可说。

“完了,好尴尬。”Jared小声嘀咕。

“哈哈,我就知道。”露露不知如何接腔,我又故意跳出来搅浑水,“不是你刚才说要露露等一下的吗?你们要自己想办法聊天啊!”

“哦,那……你要不要喝茶?”Jared假正经地用一副从电视剧里学来的主人待客方式来问露露,反倒更滑稽。

“算了,算了。”我说,“露露,已经10点多了,我还是送你回去吧!”

“哦,好啊。”露露终于同意,也不知道她这时跟Jared聊什么。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Jared送我和露露出门,我故意逗Jared道,我知道他现在很紧张,这家伙,高科技宅男一枚,哪懂得社交技术?

“啊……”Jared被我逼得走投无路,只好勉强又说了句,“有空再来玩啊!”肯定又是从什么电视剧里学来的。

Jared告诉我,地铁11点收班,而他家离地铁站只有20分钟步程,我看时间来得及,就决定和露露慢慢走过去。雨已经停了,空气很清新,地面的积水倒映着红红绿绿的灯光,我牵着露露,她靠着我靠得很紧。

“Jared挺可爱的。”露露说。

“你喜欢他?”我问。

“是啊。”露露回答。

“那就好!”我说。

我送露露到地铁站入口处,她叫我早点回去,我看她上了电梯,就返身去坐公车了。我刚上车没多久,露露的电话又打来了。

“没地铁啦!”露露大叫。

“不会吧?”我明明也记得是11点收班的。

“10点半收班啦!”露露继续叫,“你个混蛋!你是故意的!”

“那怎么办?”我问。

“你在公车上了?”露露问。

“是的,还没开。”我说。

“那我来找你!”露露说完,挂了电话。

因为露露家离得非常远,打车回去估计要花将近100块钱,她只好跟我又坐公车回了Jared家。一路上,她都在骂我,边骂边笑,说我是个臭流氓,故意不让她回家什么的。

Jared打开门,再次见到露露,他没有惊讶,而是幽默地说了句:“咦,刚刚才说‘有空再来玩’,想不到这么快就又来了。”

一阵哄笑,掩饰了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