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籍鲍鹏山说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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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反抗政治

上一章,我们讲到了老子辩证的思维方式和他正言若反的语言特点。作为一个史官,老子抱着对历史与现实极大的怀疑态度,透过历史的重重迷雾,看到了常人没有看到的事物背后的问题。那么在常人眼里的是非、善恶、美丑,老子是怎么看待的?他是如何来看待社会、文化与历史的?

刚才我们讲到了老子的辨证思维,或者说老子正言若反的表述方式。作为一个史官,他看到了事物背后的东西。比如说他看到了人类很多的文明成果、文化建树,这些东西在我们看来,都是非常好的东西,可是老子在它们的背后发现了一些我们看不到的东西。他发现了所有文明的创造、文化的建设,它的背后都有一些负面的东西,当老子看出了这些东西背后问题的时候,他就成了历史文化的反叛者。

首先我们来看老子反智。人类的智慧当然是很好的,我们就是要不断地发展人类的智慧,不断地提高我们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能力,所以我们不但要提高我们的智慧,同时还要提高我们的技术水平。但是老子显然看到了智慧也好,技术也好,背后的一些不好的东西。

在《庄子》里面有这么一个故事。当然我们说庄子的故事很多都是编出来的,是寓言,但是他编寓言的目的是要说明问题。我们来看看他编的是什么样的寓言?想说明一个什么问题?他说孔子的学生子贡,注意这句很有意思,他把主人公设置为孔子的学生,这就表明他和儒家之间的关系,表明他和儒家观念上的对立。

子贡到楚国去游历,从楚国回来了以后,又到了晋国,接下来又到了汉水的南边。在汉水的南边,他看到一个年纪很大的老人。这个老人在干什么呢?正在浇菜。旁边有一个很深的井,这个老人在井边挖了一条隧道,很深很长,一直通到井底。通过这一条很长的隧道,到井底下,装上一罐子水,很吃力地又从这个很长很深的隧道里边慢慢地爬上来,到菜园里浇上几棵菜。

子贡很有同情心,儒家弟子都跟着孔子学的,都有仁爱之心,“仁者爱人”,他看到一个年纪这么大的人,在如此吃力地浇菜,用这么大的力量,可是效益不高。他就走到前面,跟这个老人推荐了一个新技术。他说老人家现在有这么一个刚刚发明不久的机械,使用这个机械以后,一天就可以灌一百亩土地,可以用很少的力做很多的事。事半功倍,难道你不愿意吗?这个老人就问他,那是什么机械啊?子贡就告诉他,利用杠杆原理。用一个很长的杠杆,把水桶从井口放进去,然后运动杠杆,把一桶水从井底下吊上来。因为使用了杠杆的原理,可以直接从口进入井底把水吊上来,省得我们从很深很长的隧道里边下去,所以花时间更少。他跟这老翁推荐,他以为他在做一件好事,可是老人听了这番话以后是什么态度呢?“忿然作色”,就很生气,脸色都变了,然后又笑着说,这个笑当然是一种嘲笑了。

老人怎么说的呢?老人说你以为我不知道有这样一种省力的机械吗?我知道。但是我不用,为什么我不用?这老人有他的观念的,他说:有机械之事,必有机巧之心。

我们现在汉语里边有一个词叫“机械”,什么叫“机械”?就是很巧妙的器具。这个老人认为,凡是讲究巧妙的器具,一定会有机巧之心,有机心就不好了,人应该有一片纯朴之心,你为什么有机心呢?机心成于胸中,内心里边就不再那么纯洁了,内心就不是那么安定了,大道也就不能再存于胸中了。老人的这番话,说得子贡非常惭愧。

子贡南游于楚,反于晋,过汉阴,见一丈人方将为圃畦,凿隧而入井,抱瓮而出灌,愲愲然用力甚多而见功寡。子贡曰:“有械于此,一日浸百畦,用力甚寡而见功多,夫子不欲乎?”为圃者仰而视之曰:“奈何?”曰:“凿木为机,后重前轻,挈水若抽,数如泆汤,其名为槔。”为圃者忿然作色而笑曰:“吾闻之吾师,有机械者必有机事,有机事者必有机心。机心存于胸中则纯白不备。纯白不备则神生不定,神生不定者,道之所不载也。吾非不知,羞而不为也。”子贡瞒然惭,俯而不对。(《庄子·天地》)

这个故事倒是挺有意思,实际上要说明的意思是什么呢?就是凡是人们去追求机械的地方,也就是在追求机巧,追求机巧的地方,就会破坏纯洁的道德。实际上,庄子的这个思想是来自于老子的。

我们现在常说:知识改变命运。显示出知识与文化的力量,而在两千多年前的老子眼里,知识与文化却是机巧、利令之心孳生的温床,是一种恶因。在老子看来,但凡社会倡导的东西,必是当时匮乏的东西。因此,社会与文明越进步,本质的东西丧失就越多。

老子有这么一段话: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去义,民复孝慈;绝巧去利,盗贼无有。(《道德经·第十九章》)

我们来看这些词,“圣”、“智”是正面的东西。“圣”就是圣明,“智”就是智慧,“仁”和“义”就更不用说了,孔子特别提倡仁,孟子特别讲究义。儒家在拼命给我们建立一套仁义的哲学,让我们都做一个仁义之人。“巧”和“利”也是一样,有了“巧”我们可以省力,可以做很多事。“利”,那不是我们人所追求的吗?所以老子一口气说出了六个在一般的观点里边正面的东西,“圣”、“智”、“仁”、“义”、“巧”、“利”。但是他说了这些之后,他对这些东西是斩钉截铁的几个词——“绝”、“弃”、“去”,断绝了,抛弃了。仁不要了,圣不要了,义不要了,利也不要了,巧就更不用说了,而且在老子看来,没有了圣智之后,老百姓反而会有百倍之力。没有了仁义之后,老百姓反而会更加孝顺、更加慈爱,没有了巧利之后呢?天下也就没有了盗贼。我们说这是道家有名的反知识论的最早也是最经典的表述。

我们现在讲知识改变命运,知识就是力量,这当然好。老子也不是反知识,我们只是说老子从一个正面的东西背后,看到了反面的东西,任何一件事物都是一分为二的,老子就看到了二。那么老子对于知识,对于圣、智、仁、义、巧、利等等的否定,显然是因为他看到了我们没看到的东西,这是什么呢?

在老子看来,随着人类知识的进步,人类技术的进步,人类文明的进步,传统的道德正在崩溃。这一点马克思和恩格斯也指出过,历史的每一个进步都往往包含着对传统道德的亵渎。而且老子认为,智力的发达往往与本性中纯朴、善良的丧失是同步的,智力越发达,一个人本性中的纯朴可能会越少。生产力的进步,物质的积累,在老子看来,往往仅仅是满足了人类动物性肉体的欲望,而对于人性中的真善美没有什么作用,甚至在老子看来,可能还有促退作用。我们不得不承认,老子这些话,是有一定的道理,而且我们不得不承认,在社会上也确确实实看到了类似的现象。道德也确实好像更适宜于在艰苦与匮乏的环境中来培养与体现。

后来庄子说过一段话,也是说明这个问题的。庄子说泉水里本来有很多的鱼,但是当泉水干涸的时候,“鱼相与处于陆”,鱼都被晾在干旱的地方了,这个时候这些鱼们会怎么做呢?

相濡以沫,相呴以湿。

就是互相以嘴中的泡沫来润湿对方,我们现在就用这样的词来表明人与人之间那种互相关心,尤其是在危难的时期,互相关心的这样一种道德关系。但是我们看庄子讲的一句话很有意思,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出现“相濡以沫,相呴以湿”的这样一种道德关系呢?泉水干涸的时候,也就是说在匮乏的时候。一旦水源很充足,一旦把这些鱼放到大江大海之中,他们还会“相濡以沫,相呴以湿吗”?所以庄子下面有一句斩钉截铁的话:不如相忘于江湖。(以上两句引自《庄子·大宗师》)

这话说的是很让人寒心的,为什么说让人寒心呢?因为“相濡以沫,相呴以湿”我们觉得这是多么温暖的一种道德境界啊!我们从人与人之间的相濡以沫里面,从人与人之间互相的帮助、互相的关照里面,我们感受到一种道德的温暖,我们舍不得丢掉这个东西,我们在里面流连忘返。可是庄子说“不如相忘于江湖”。假如有了更多的水,假如有了大江大湖可以让我们游来游去,我们何必需要这样的道德呢?所以道家不光反智,在很多地方还反道德。它反对的就是儒家所提倡的这种道德,因为他们非常正确地发现了,儒家提倡的道德,实际上是出于人与人之间的相互需要,而人与人之间之所以互相需要,是因为这个社会有很多的匮乏、有很多的不足,一旦这些匮乏没有了,一旦这些不足变为充足了,这些道德就变得可有可无了。

所以老子下面接着讲到这些类似的话:大道废,有仁义;慧智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道德经·第十八章》)

他这样的讲话方式,或者这样一种认识世界的方式,和我们认识世界的方式,尤其是和儒家认识世界的方式,正好是顺序上颠倒过来了。我们认识世界的方式是什么呢?因为我们提倡子女对父母的孝,提倡父母对子女的慈,所以我们造成了什么样的社会呢?“六亲和”的社会,造成了和谐的社会,子女孝顺,父母慈爱,那六亲就和了。可是老子认为,这是倒过来的,正是因为六亲不和所以才有孝慈,而我们的看法是有了孝慈,才有了六亲和,正好秩序颠倒。“大道废,有仁义”,人间的大道被我们人类忘掉了,然后我们才提出所谓的仁、所谓的义。正因为我们太肯定人所谓的智慧,所以才有大伪,什么叫“伪”呢?就是人为的虚假的东西。

他还这样说: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道德经·第三十八章》)

这一段话讲得非常精彩,老子真是天才的预言,先是道没了,后是德,德后是仁,仁后是义,义后是礼。我们先把这个话放到这儿,先不分析这句话的深刻含义,我们来看一看,人类历史的发展,老子以后,中国思想史的发展,是不是照他所讲的那样?是不是他预言的那样?

老子的这一段精彩的言论,会预言成真吗?他为什么会认为人类将一一丧失“道、德、仁、义、礼”这些文化中、人性中美好的成分呢?

道是最原初的东西,我们可以说三皇五帝之时,尧舜禹的时候,是道。到了周王朝建立的时候,就讲德。到了周王朝衰落的时候,孔子出来讲仁,“仁”发展到了一定程度,失去了对别人的道德约束了,到了战国中期,孟子出来又强调义。再往下发展,荀子出来,特别强调的是礼。所以我们说,如果老子是春秋后期的人,那么我们来看一看,他对于中国思想史发展的这样一个预言,实在是太准确了。尧舜禹的道,和西周的德是他看到的。孔子的仁,我们也算是他看到的,但是后来孟子提倡义,荀子提倡礼,这可都是他没有看到的,但是他预言到了。他不光预言到了礼,礼以后呢?

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

当荀子的礼仪也不能对社会进行约束和规范的时候,什么东西又出现了呢?那就是荀子的学生——韩非子和李斯所提倡的法,当法出来的时候,天下大乱就开始了。这个时候就是秦王朝的时候,秦王朝统一六国,靠的是武力,靠的是杀戮,完全没有什么忠和信了。而且他统一六国之后,十六年的时间,国家就崩溃了,天下重新陷入混战,这不是乱之首吗?所以我们说老子这个地方,真的是预言非常准确。

我们再来看一看,在他的预言里面,实际上还包含了他的一个历史观。注意他这里面,每一句话里面都有一个“逝”,逝去的“逝”。在他看来,人类的历史,就其道德而言,是一个逐渐堕落的过程。就其文化而言,是一个衰退的过程,而不是发展的过程。人类在历史的长河里所谓的文化创造,比如说孔子创造了仁,孟子创造了义,荀子创造了礼,韩非子又特别提倡法,这么多文化的创造,这么多有价值的思想史上的成果,在老子的悲观的眼神看来,都不过是对堕落人性的一种被动的适应。因为人性中没有道了,所以我们提倡德,因为人性中没有德了,所以我们提倡仁,因为人性中已经不仁了,所以我们提倡义,因为人性中已经不义了,没有办法了,所以荀子又提倡礼。你得照规矩来,我已经对你不抱希望了,我知道你不仁不义,但是你总得按照规矩来,这叫礼。因为人性的丑恶极度膨胀,礼已经不能约束他了,所以韩非子提出了法,用强制性的、暴力的手段来约束。

所以我们看老子的这一段描述,他对于所谓的人类文明史是否定的,对于人类的道德是很悲观的。他认为人类的道德是一个逐渐堕落的过程,是一个逐渐下降的过程,人类的历史是一个逐渐衰退的过程。人类所有的文明成果都是在不断满足人的膨胀的物质欲望。而人性中的善良,人性中的道,人性中的德,人性中的义,却一点一点丢失了,所以人类假如要自赎,要保持纯朴的道德人性,在老子看来,那就必须反过来逆向行走。去追溯本原的道,所以老子鼓吹复归于婴儿……复归于无极……复归于朴。(《道德经·第二十八章》)

也就是复归于人类最初的本质。什么叫“复归于婴儿”?婴儿就是无知无识的童心。什么叫“朴”?“朴”就是没有经过雕琢之前的木头。经过了雕琢,经过了美化之后,那就是文明,那就是文化。返回头走,就要抛弃现有的文化,抛弃现有的文明,所以我们说,老子反智,老子反文明,老子反文化,那你说老子太反动,老子一点也不反动,因为他这些反,反得有道理。

老子总是从一个事物的正面,看出它反面的一些东西,老子从生产力的发展、物质的积累、文明的进步中,读到的是道、德、仁、义、礼的丧失。大力鼓吹要回归到人类最初的本质,回归到婴儿般的纯、璞玉般的真。因此,他对当时的政治和统治阶级的态度也是反叛的。

实际上我们说,老子不仅反文明,不光反智,不光反文化,在现实的生活里面,老子还特别有勇气,他敢于反抗政治。老子反抗政治有两个含义:第一、他反抗当时的政治,这是绝对需要有现实勇气的,要有道德勇气的。第二、老子反对一切所谓的对人们的治理。我不光反对今天的政治,所有的政治我都反对。

老子为什么反对当时的政治呢?因为他觉得当时天下大乱、人民不幸,甚至人民犯上作乱,都是因为统治阶级的政治出了问题才造成的。老子说:天下多忌讳,而民弭贫;人多利器,国家滋昏;人多伎巧,奇物滋起;法令滋彰,盗贼多有。(《道德经·第五十七章》)

因为你政治上的忌讳太多,所以老百姓就越加贫穷,说白了就是政策不放开,约束太多,老百姓无法自由谋生,所以老百姓就越加贫困。“人多利器,国家滋昏;人多伎巧,奇物滋起。”“奇物”我们知道,在老子看来奇物都是不好的,人的伎巧越多,人的心智越发达,人的心思越复杂,各种古怪邪恶的事情也就越来越多。同样“法令滋彰,盗贼多有。”法令越复杂、越苛刻、越烦琐、越细碎,盗贼就会越多。这一点老子讲得太对了,比如秦王朝建立以后,秦王朝的法令就是太严厉,同时太琐碎、太复杂、太面面俱到,结果是什么?不是老百姓守法了,恰恰是违法的人越来越多。天下大乱的责任在谁的手里?在统治阶级那里。

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是以饥。民之难治,以其上之有为,是以难治。民之轻死,以其上求生之厚,是以轻死。(《道德经·第七十五章》)

这几句话更好理解,也更尖锐、更愤怒。老百姓为什么饥饿?是因为统治阶级税收太重了。等于说夺了人们口上的粮食给统治阶级去了。所以老百姓的饥荒,不是天灾是人祸,不是粮食产得少了,而是统治阶级剥削太重。统治阶级有太多的苛捐杂税,有太多的差御,今天让老百姓去修长城,明天让老百姓去修黄河,后天让老百姓去修宫殿,宫殿修好了,还要老百姓去为你修陵墓。如此耗费民力,老百姓怎么能够完全听从呢?老百姓怎么能够不起来反抗呢?

以其上求生之厚,是以轻死。

因为统治阶级太穷奢极欲,统治阶级太想把自己的生活过好了,然后你就加重剥削,加重压迫,老百姓在沉重的压迫和剥削之中,他已经无法委曲求全,他只好铤而走险,只好起来反抗。最后老百姓甚至都不怕死了。老百姓难道不怕死吗?老百姓到了不怕死的时候,一定是有外在的原因。当一个人都被逼得不怕死的时候,问题一定在于统治阶级。对于杀人的政治,老子更是深恶痛绝并予以诅咒:老百姓不怕死,用死来吓唬他们又有什么用呢?假如让百姓真怕死,那么把作乱的人,抓起来杀掉,谁还敢捣乱呢?

本来由大自然来决定谁生谁死,就像有个负责杀人的“审死官”一样,那些代替“审死官”的人去杀人,就好比是代替高明的木匠去砍木头,很少有不砍伤自己手的。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若使民常畏死,而为奇者,吾得执而杀之,孰敢?常有司杀者杀。夫代司杀者杀,是谓代大匠斫,希有不伤其手者矣。(《道德经·第七十四章》)

老子的思想,即是这种批判哲学。鲁迅《汉文学史纲要》中说:老子之言亦不纯一,戒多言而时有愤辞,尚无为而仍欲治天下。其不为者,以欲无不为也。

一针见血地把老子的真实思想及独特的表达方式揭示了出来。老子的很多怪话,不过是批判现实发泄不满的愤激之辞啊!

讲到这儿我们可以讲一个故事,是汉代刘向的《说苑》上面所记录的,说是古代的大禹,在外面出行的时候,看到了罪犯,大禹赶紧从车上下来,“问而泣之”,问一问你为什么犯罪,你犯了什么罪?而且大禹还为他流泪。大禹手下的人就问他,这些罪人因为他们自己做了犯法的事情,所以才会有今天的下场,你为什么要为他悲痛呢?大禹说,在尧舜的时代,天下所有的人,都是拿尧舜的心,作为自己的心。尧舜是圣人,是仁德之人。那天下的人都是圣人,都是圣德之人,所以那个时候没有人犯罪,没有人因为犯罪而受到惩罚,没有人因为犯罪而把自己弄得如此苦难。可是到我治理天下的时候,百姓各以其心为心,人人的想法都不一样了。所以不怪他们,是我没有把天下治理好,所以我觉得非常悲痛,然后他引用了《尚书》上的一句话说:百姓有罪在于一人。

老百姓有罪,这个罪过最终在谁的手上呢?老百姓犯的所有罪,最终都要归罪于统治阶级,是你没有把天下治好。

禹出见罪人,下车问而泣之,左右曰:“夫罪人不顺道,故使然焉,君王何为痛之至于此也?”禹曰:“尧舜之人,皆以尧舜之心为心;今寡人为君也,百姓各自以其心为心,是以痛之。”书曰:“百姓有罪,在予一人。”(《说苑卷一·君道》)

这是大禹说的话,当然大禹是不是说过这样的话?这已经完全不可考了,因为我们今天对于夏朝完全没有文字可考,这显然是后人编造的,但是在这个编造的故事里,体现出了一种非常有价值的政治观,这种有价值的政治观和老子是有联系的。也就是说,天下所有的问题,都不是人民的问题,而是统治阶级的问题,甚至人民犯罪,也是统治阶级逼的。在这样的情况下,老子反抗当时的政治,就有了现实的意义。

我们还要说,老子反对政治,不光是反抗当时的政治,实际上从骨子里面来讲,老子反对一切对天下的治理。因为他觉得天下本来是很好的,我们为什么要去治理它呢?老百姓原来的那种生活状态,自自由由、自自然然,这样的生活状态很好,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去治理它呢?实际上,老子在这个地方倒是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中国古代国家的建立,不是人民需要国家,而是国家需要人民,不是人民需要有统治阶级来管理他们,而是因为统治阶级需要有人们来成为他们剥削和压迫的对象。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老子反对一切政治,反对一切国家,老子实际上是一个彻底的无政府主义者。

关于治理国家,老子说了一句特别有名的话,这一句话是:治大国若烹小鲜。

这句话的意思翻译过来,就是治理一个大的国家,就像烹一条小鱼一样。这个话就非常有意思了,治大国怎么能够像烹一条小鱼呢?治大国,是像烹一条小鱼一样容易,还是像烹一条小鱼一样困难呢?老子这样的话里面,包含他对政治什么样的观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