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叶在树头俯观大地,风劲吹,使它摇摇欲飞,叶子早就想下地走一走。
所谓秋风吹过来,怀里揣着一把接生婆的剪刀,去掉叶子羁绊,让它们在大地打滚奔跑。人看秋叶飘落,心境生凉。错了,人心哪懂天意。落叶高兴,在地上与众多兄弟姐妹相逢,千千万万的叶子抱着、携着,牵拉彼此的手腕臂膀团团起舞。
它们原来看不清彼此的长相。人说,叶子和叶子长得一样嘛,又错了。叶子在叶面上的面庞,润洁或活泼、多情或静思,脉络不一,绿的深浅不一,表情也不一样,这在枝头上看不清。叶子在枝头做团体操,每叶位置固定,跟奥运会开幕式差不多。
在地面,叶子看清了伙伴的面孔和它们的表情,表情写着:走啊,咱们浪迹天下吧。
脚下的大地松软、坚硬、平坦、起伏,释放迷醉的香气。青草的外衣在秋天换成浅黄的披风,围在膝下。说土地只生草木是短见,它还是蚂蚁、蛐蛐儿的大本营,是石子、碎玻璃、废弃的烟盒、雪糕纸的家。大地有多大?落叶以为在风中奔跑三天三夜就到了尽头,不可能。三天三夜才到法库,法库前面是四平,然后是长春、洮南、科尔沁左翼中旗、满归。诸落叶,尔等明白啥叫天涯海角不?不明白就慢慢跑吧!
城里的落叶在避风的墙角入眠,半夜醒来,见光秃秃的树枝挡不住月亮的脸,吓了一跳。落叶看枝权歪斜,更吓一跳。它们一直以为枝直通天。树是干手千眼佛,向四面八方伸臂,一层层接引,收拢成为枝尖。
风不光是接生婆,还是导游。它带着无边的落叶参观躺在小区里的白菜和大葱,参观马路上的斑马线,看大楼身上的玻璃幕墙飘过白云。
奔跑的落叶已经找不到原来的枝头。天晓得天下有多少棵树,谁知道谁的位置几排几号?无风的早晨,鹅黄的落叶覆盖人行道,个别地方没盖好,露出一点点水泥的缝隙。即便这样,爱美的人也不忍心在上面踩。其实踩没啥事,落叶在脚下“沙沙”响,暗发秋声。
秋天,落叶尽享游荡的快乐。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人成群结队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它们劝枝上的留守者,下来吧,大地宽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