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春天,阿斯汗说:“草暴动了。”
我当即对他刮目相看,说:“你说得挺好。咋想起‘暴动’这个词了?”
阿氏显见没有批评家的诠释才华,说:“你看,这不是,哪儿都是草,包围咱们了。”
草包围咱们了,说得好。我对敝外甥进行鼓励,说:“你呀,好好念书,长大……”
“咦?”阿斯汗从地下拣起一个瓶盖儿,大声说:“这是雪碧的盖儿。”
我的表扬连头还没开呢,不说也罢。对儿童,在许多情况下,赞扬都不如雪碧的盖儿更有价值。我们穿过火花路,再往前就是煤厂,顺墙根一直走,就直接上南山了。
到处都是草,草不择地而生。在人们看来是肮脏的墙角,草伸出干净的叶子。如果没有人的践踏,没有水泥和沥青路面的遮蔽,草会长满所有的土地,像练字的人不放过纸上的和每一块空隙。草爱热闹,是群居的生物。它们相互拉扯着袖子与衣襟,挤满了土地。
草的突然出现,好像让人相信一个道理,什么道理?不一定能说清楚,大约是在我们看来无生气的大地上,始终流动着数不清的生命。在我看来,冰雪没有把草冻死是一件奇怪的事,也是让人感动的事。这里面的道理不是斗争,而是和谐。大自然是最为高明的精算师,在妥协和激进中让所有的生灵都有一个位置。
“草暴动了”,这是阿斯汗对春天的一种比较吓人的说法。看到草和树上懒洋洋的杏花,我觉得春天也暴动了。如果看到开河的江水,冰块汹涌而下,更能体会“暴动”的力量。
在春天,还有什么没暴动?昨天,我甚至看到了一只蝴蝶,它像一位初愈的病人,在灌木中软弱地飞舞。
说来说去,是说人对春天不能无动于衷;面对着草——上天在一夜之间送来的如此众多的礼物,也不能无动于衷。想说却说不出阿斯汗那种别致的话——“草暴动了”。
小孩真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