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冰河上走,像走在一条蜿蜒无际的哈达上。透明的、浅绿的、檀黑的冰带在正午阳光的照耀下,化成白茫茫的光带,晃得旅人把眼眯起来。
冰河是一条不大的河,名“金英河”。两岸的柳树和榆树已被伐光。树林原是伯劳、黄雀和朱旦红这些鸟儿的故里,现今河岸堆积着建楼房而掘出的沙堆和水泥管子。
正月出奇的暖和,冰河的表面融化了一层。若贴着河面眺望,水汽袅袅升腾,对岸的景物在白雾里扭动变形。在冰河的最薄处,结冰不过一指,看得出下面汩汩的黑而透明的河水。用鸡蛋大的河卵石抛去砸冰,凿成小孔,河水冒出一巴掌高。用更大的石块砸,冰面片片坍塌,碎碴漂在水面上互相撞击。顺着这条薄冰的水流走,得知这股水由城市的下水道井流出,因此不冻。而河本身沉默坚固地冻着,在一个悬瀑式坎儿处,看出冰层冻了一米多厚,像洁白光滑的钟乳石。把岩石似的冰凿下来盖房子,想必整个冬天也不会滩化。
冰河两岸是好看的沙坂,柔软浮光的沙粒已被北国的劲风吹得无踪影了。这儿的沙坂是坚固的,被风刮出松柏的纹理,如一波水纹凝固。从沙纹伸展观察,风吹的方向一律由西北而来。
岸上的洼地倒伏着金黄的衰草,它们干透了,碰一下窸窣生响。我拿出火柴做一个烧荒的游戏。在明亮的阳光下,火焰似乎透明无色,其边缘在风势中挣扎扑腾。火像早就饥饿于草了,一瞬,草叶消失变黑。在火势大的时候,见出红与黑的密不可分,红的火一舔,一切都黑了。燃烧原是一幕高雅的典礼。
雪白的冰河曲折来去,虽然是凝固的,但河岸曲线依然,还保留着奔流的样子。
冰河并不惧惮阳光,它只浅浅地融化了表面的一层,仿佛给太阳一点承诺。内里依然冻得坚实,人行走不妨,拖拉机开过也不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