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上海之后,欧阳鹏就开始着手租赁办公地点和招聘工作人员。跑工商注册,跑税务登记,最初几个月的时间,他连周六日都没有休息过。为了节省经费,很多事情他都事必亲躬,包括选择办公室地毯颜色、购买办公桌椅、制定公司规程这样的繁琐事务。
来上海筹办分公司,欧阳鹏就是带着一种将功补过的赎罪心理来的。欧阳鹏还不知道自己只是邢云涛手里的一颗制约朱威的棋子,在他行将失去利用价值后,差点被邢云涛公事公办吃上官司。欧阳鹏觉得邢云涛不但没有追究自己挪用公款的责任,而且还委以重任,所以,他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把上海的分公司干出点声色来!一是报答邢云涛的知遇之恩,二是向朱威显示一下自己的实力。对于朱威,欧阳鹏一直怀有戒心,虽然事后从侧面了解让自己来上海筹办分公司是朱威的主意,但他分析这是朱威在排挤自己。欧阳鹏觉得朱威表面豪爽坦诚,但内心城府极深,这个人如果成为朋友是一个可以推心置腹的人,但如果成为对手,可就是一个棘手难缠的家伙。因此,到上海之后,他对顶头上司朱威更是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博阳公司的上海分公司便人马齐备,进入了工作状态。筹办上海分公司的速度和效率,让邢云涛和朱威都吃惊不小,觉得没有看错欧阳鹏的能力。上海分公司第一个月的工资表,经由欧阳鹏签字后报到了总公司,朱威看到其中没有欧阳鹏的名字,心中不由得一乐,心想这个人给公司义务打工三年不拿一分钱,难道让他去喝西北风。因为事关公司的高级管理人员,而且又是邢云涛亲自招聘进来的欧阳鹏,朱威给邢云涛打了一个电话,最后商定给欧阳鹏每个月只发5000元的生活补贴。这也算是保全了欧阳鹏面子,因为给你发的是生活补贴而非工资,这样既成全了他当初的承诺,也解决了他的基本生活问题。欧阳鹏看到了北京总公司回复的工资表和批文后,也没有再作推辞,只是心里对朱威的好感更加深了一些。于是,他在上海的工作中更加卖力了,不仅很好地维护了博阳公司在上海的几家老客户,而且已经开始与几家新的国际公司有了接触。
上海分公司工作的顺利进展,除了欧阳鹏自身努力之外,还得力于一名新加盟的员工白宇辰。白宇辰是上海人,他身材不高也不壮实,但是特别匀称,而且皮肤也随了他的姓,白得让女人都眼馋。白宇辰喜欢极限运动,在大学期间就是校攀岩队的队长。复旦大学毕业后,他进入了一家外资公关公司做了三年,工作相当出色,但由于那家公司的高管和部门主管大都是外国人,他觉得在公司里得到提升的机会不多,就萌生了跳槽的念头。此时,正赶上欧阳鹏在上海大举招聘,前来应聘的白宇辰只与欧阳鹏谈了三十分钟就被录用了,职位是博阳公司上海分公司的市场总监。
白宇辰的个性极其外向活泼,他总喜欢把一些大家耳熟能详的话颠倒过来说,经常收到意想不到的搞笑效果。如:采姑娘的小蘑菇、当红叶枫了的时候、笛子独奏、掀起你的头盖骨等等。有一次,公司开会研讨一个竞标方案,白宇辰忠告大家说:“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尽量不要把篮子放在一个鸡蛋里。”
在竞标的对手里,有一家公司依仗财大气粗,总是违规幕后运作,去年被几家公司联手做局中了一次“黑标”,白宇辰描述该公司时说:“不讲规矩的公司迟早是要摔跟头的,而且是在哪儿爬起来在哪儿跌倒。”
由于标底超出了欧阳鹏他们的期待,博阳公司最终退出了竞标,事后白宇辰给大家总结:“今天大踏步的后退意味着明天大踏步的前进,这叫做宁为瓦全,不为玉碎!玉碎了什么用处都没有,一片好瓦起码还能挡风避雨。”
每当白宇辰表演“脱口秀”的时候,欧阳鹏都会在一旁微笑不语,静静地享受他给办公室和自己带来的快乐。这个长相清秀的上海小伙子非常敬业,三年国外公司的工作经验使他成为了欧阳鹏最得力的臂膀,为新公司在上海立足贡献颇多。他张扬的个性与欧阳鹏的内敛有很好的互补性,在数次与客户的谈判中,两个人一个扮白脸一个扮黑脸,顺利地签到了几单较大的合同。因此,白宇辰很快奠定了他在公司的地位,也得到了欧阳鹏的欣赏和重用。欧阳鹏对白宇辰的喜爱程度超出了一般同事关系,欧阳鹏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这让他的内心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安,但是他无法克制。每天早晨去办公室的路上,欧阳鹏都会感到无比轻松和愉快,因为在办公室里他能够见到白宇辰。但到了下班的时候,白宇辰和其他同事都离开办公室的时候,他就会陷入一片灰暗的心情中,接下来便会在焦躁中度过整个夜晚。
相对于北京,上海是一个更加务实的城市。这个城市里的人们都很谨慎很仔细地生活着,他们留意着身边每一个细小的变化,同时也在捕捉着身边每一个机会,他们有时会觉得累,但决不会感觉空虚。如果有一项国策今天颁布了,上海人就能马上做出决断,买进或抛出手中某只股票;而北京人却在大谈该项国策出台的背景与前景,还不忘了像描述邻居一样说谁谁谁在这次政策调整中下来了或是上去了之类的无聊话题。每个城市都有每个城市的风格,一个人一生之中如果能够生活在不同的城市里,感受不同的城市文化,这也是一种幸福。
欧阳鹏喜欢上海,喜欢这里的忙碌和细腻,喜欢这里的情调和小资。当然,他更喜欢这里春夏之交时的梅雨缠绵。他从小就喜欢下雨,一到雨天就会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这样的兴奋一直延续到现在。偶遇雨天,他总会找个机会出去在雨中走一走,斜织的雨幕包裹着四周,让他有一种安全感。欧阳鹏和其他人一样,每天都会留意一下天气预报,别人期待的是风和日丽,而他盼望的却是淫雨霏霏。
在细雨中漫步的兴奋仅仅是一种情绪,他常常也在雨中想起一些令他怅然的事,有时候他会问自己:我是谁?我来自哪里?刚才擦肩而过的那位长者会不会是自己的生身父亲?但他随即又否定了,因为老人举着一只硕大的雨伞,而且脸上露出一种对雨天厌恶的神情。他在想象自己的亲生父亲也应该喜欢在雨天漫步,因为父亲的经历一定很多,他会不会在这样的一个雨天里回忆起死于难产的母亲?母亲会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吗?她看见过我的样子吗?她知道父亲最终抛弃我了吗……?思绪在阴柔的细雨中漫无边际的跳跃着,不知不觉中,一滴泪水溢出眼眶,划过满是雨水的脸庞,他在冰凉中感觉到一丝温暖,因为雨水是凉的,泪水是热的。
到了年底,仅仅成立十个月的上海分公司,创造的利润就占了总公司的35%,欧阳鹏和白宇辰等人的努力和辛苦可见一斑。除去兑现正常的奖励之外,总公司还在年底随同工资多划拨30万元的奖金,由欧阳鹏自由支配。其实,这等于是总公司对欧阳鹏的额外奖励,因为其“戴罪之身”不便明说而已。上海公司虽然业绩突出,但做老总的欧阳鹏每个月还是只领取5000元的生活补贴,还不如公司里一个部门主管的薪水高。欧阳鹏对总公司的意图心知肚明,心里很是受用,觉得自己十个月的辛苦没有白费,也愈发觉得朱威做事高明。
明天是元旦,刚领到工资和年终奖金的员工们情绪颇好,欧阳鹏让白宇辰通知大家,晚上他请全公司的员工们吃饭。公司的聚会晚餐安排在浦东区一家高档的本帮菜馆,欧阳鹏还支出了30万奖金中的大半部分,让财务部主管肖红以公司的名义给每个员工发了一个丰厚的红包。欧阳鹏觉得这样做,既让员工们得到了实惠,也兑现了自己对邢云涛的承诺。
白宇辰的业绩是显而易见的,他也拿到了上海分公司里最高的奖金,在欧阳鹏麾下他迎来了事业上一个新的高度。白宇辰虽然长相文静,但酒量却不小,聚会中他与大家推杯换盏,还不停地劝大家喝酒:“人无头不飞,鸟无头不走,我们是不是该敬我们的头儿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