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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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博阳公司在上海的分公司自创办以来,业务量节节攀升,在第二个年终盘点时,流水和盈利基本上与北京公司持平。欧阳鹏的管理才能在上海得到了一次集中体现,这个自出生时就注定命运多舛的年轻人,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和刻苦,在上海立稳了脚跟。

欧阳鹏像朱威一样信奉用人不疑的策略,大胆的下放权限,让手下人的能力得到充分施展。他尤其信任白宇辰,就如同相信自己一样,他与白宇辰在工作中建立起了一种非常默契的合作关系。将近两年的合作,他们俩已经把这种默契延伸到了生活领域。欧阳鹏到上海的第一个冬天,白宇辰在他快要变成“寒号鸟”的时候买来棉被和保暖衣,这两样东西让欧阳鹏感受到了上海冬天的温馨;喜欢攀岩的白宇辰过生日的时候,欧阳鹏给他送了“奥索卡”安全带和快挂,这两样东西是攀岩时最重要的安全保障;得知欧阳鹏的身世之后,白宇辰在网上发动了寻找邢国庆的“人肉搜索”,他说一定要帮助欧阳鹏找到生身父亲;白宇辰与自己相恋六年的女友分手时,欧阳鹏陪他在黄浦江边坐了整整一个晚上,直到白宇辰最后靠在他的怀中睡去……。

在白宇辰的熏陶下,欧阳鹏也渐渐喜欢上了户外运动,尤其是攀岩,他觉得这才是男人的运动。他们都不喜欢城市里的人工岩壁,而喜欢大山里面的自然岩壁,那种与天、与地、与岩壁融为一体的感受,的确有着常人想象不到的刺激。欧阳鹏永远忘不了第一攀岩的感受,当他哆哆嗦嗦四肢并用向上攀爬时,体验到了一种原始潜能的迸发。尤其是攀爬到高端,低头看脚下时,肾上腺素急速分泌的快感让他体验到了这项运动的刺激。而在顶端的“仰角”处失手下坠的时候,那种与死亡接近的感觉竟是那么的清晰,保护绳最后一刻制止了下坠,可随着保险绳上下反弹的感觉就如同徘徊在生与死的边缘。欧阳鹏深深地喜欢上了攀岩。

那个时候,欧阳鹏经常会想到死亡,他感慨生与死竟然如此的接近,那么天堂与地狱也应该不会相距太远吧!他甚至觉得如果有一天需要结束生命时,就要用这样的方式。他想象着攀爬到生命的顶端时,解开身上所有牵挂和羁绊,潇洒的纵跃下去,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刻还能够体验一次生命中的快感……。

白宇辰经常批评欧阳鹏这种消极的攀岩感受,他觉得攀岩的体验是让人更加珍惜生命。每攀爬一个高度都是对自身的一次挑战,在攀爬的过程中随时都可以选择放弃,也可以选择继续攀登,人性可以在这样的选择中逐渐走向成熟和完善,而生命的意义就在于一次又一次的自我超越。欧阳鹏有自己的见解,他觉得一项运动如果给所有人都是千篇一律的感受,那这项运动就失去了魅力。白宇辰享受的是攀岩积极的那一面,而自己面对岩壁参悟了生死也未尝不可,所谓的仁者见仁、智者见智,都有自己的道理。

两人在工作中和生活中,对很多事物都能达成共识,独独在对攀岩的理解上,始终都不肯认同彼此的观念。还好,他们仍是一如既往的喜欢攀岩。白宇辰有一个宏伟的理想:去阿尔卑斯山脉攀登三大顶级岩壁。

周五的早晨,白宇辰准时到了办公室,发现欧阳鹏不在,他感觉很奇怪,因为欧阳鹏除了出差之外,每天早晨几乎都是第一个到办公室的。白宇辰忽然想起来了,总公司的总经理朱威今天一早要回北京,也许是欧阳鹏今天早晨去飞机场送朱总了。

朱威是周一来上海的,他来参加上海分公司成立两周年庆典。参加完庆典后,朱威没有急于回北京,两年来,他到上海分公司视察指导工作也有几次了,但都是蜻蜓点水待上一两天就走了,每一次也主要是和欧阳鹏进行沟通和交流。现在,上海分公司的业绩已然支撑起了博阳公司的半壁江山,朱威趁着这个机会,抽出了一周的时间对上海分公司进行了全面接触。

几天来,他与公司员工们一起上班、一起开会、一起在写字楼的员工餐厅用工作餐。昨天晚上,还在锦江饭店请全体职员一起吃饭。朱威对上海公司的工作很是满意,对欧阳鹏的管理工作尤为认可。这一次,他还接触了解了公司的中层主管,对白宇辰的热情、干练非常赏识。昨天晚上,朱威请上海分公司的职员们吃完晚饭之后,又与欧阳鹏单独长谈了一次。两个人没有远走,就在锦江饭店的咖啡厅里坐了下来,朱威上来第一句话就责问欧阳鹏,为什么总用自己的奖金为职员们乱发红包。欧阳鹏笑着说:“总公司说那是由我随意支配的资金,没说是我的奖金啊!”

朱威说:“你就跟我装疯卖傻吧!”

“大家辛辛苦苦工作了一年不容易,再说了,主要工作还不是靠大家去干,他们多拿点钱也是应该的。”

“我知道你的良苦用心,”朱威真诚地望着欧阳鹏,“其实,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你不必那么认真。”

欧阳鹏知道朱威指的是自己曾经对邢云涛‘免费打工三年’的承诺,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说:“这可能是性格使然吧!我有些时候也不想那么较真,可是那样我就会吃不香睡不着,所以,为了让我睡得踏实点儿,你还是成全我吧!”

两人一直长谈到深夜,朱威最后还向欧阳鹏建议,让白宇辰多担纲一些重要工作,以便他将来接过上海的摊子。欧阳鹏说自己也是这么想的,现在上海分公司的大部分业务,他都让白宇辰参与进来主抓。

欧阳鹏要比朱威年长三岁,两个人从北京到上海,从最初的竞争对手到今天的工作搭档,经历了不少风雨磨合。这期间,两个商界精英男人的才华和人品让彼此惺惺相惜,尤其是在欧阳鹏挪用公司的公款后,朱威非但没有落井下石,反而委以重任让其到上海筹建分公司,如此度量和魄力,的确不是常人所具备的。虽说让欧阳鹏到上海是“戴罪立功”,每个月只领取基本的生活费,但朱威每年年底都以奖金的方式对欧阳鹏的薪水做了补偿,让欧阳鹏得到了在这个职位上应有的待遇。至于欧阳鹏把这笔钱用来给职员们发奖金,那属于他的个性行为,但朱威确实把事情处理得既周全又漂亮。

到了中午时分,欧阳鹏还没有回办公室,白宇辰有点着急。他刚刚拨通了欧阳鹏的手机,电话铃声就在门口响起了,欧阳鹏手里拎着一个帐篷包走了进来,对白宇辰说:“我早晨到机场送朱总了,回来后又去户外用品店买了一顶新帐篷!”

“你的帐篷很好用,为什么要换帐篷?”白宇辰问。

“我早就想换一顶双人帐篷了,我觉得单人帐篷太压抑了。”

财务部的肖红正等着欧阳鹏签字,走过来打趣说:“生活条件好了,一居室换成两居室嘛,有什么好奇的。”

“我还买了两双新款的攀岩鞋,你来试试,”欧阳鹏对白宇辰说,“据说这种鞋的附着力非常强,能够让你在岩壁上像壁虎一样自如。”

肖红问:“就是说我穿上这种鞋也能去攀岩啦?”

“除非你手掌上也长出像壁虎那样的吸盘来。”白宇辰接过新款攀岩鞋,一边看一边取笑肖红。

“欧总,您看白宇辰又欺负我啦!”肖红对白宇辰的奚落有点生气,她开始对这欧阳鹏发嗲,“您不管啊?谁都能看出来,您就知道袒护白宇辰!”

听到肖红的话,白宇辰禁不住脸上一红,他知道欧阳鹏对自己很好,好的某些时候甚至让他在心理上有些排斥。但与欧阳鹏共事两年以来,他觉得这位大哥做事公正、严谨,对待职员们也是宽厚仁和,尤其是他身上具备的正直和嫉恶如仇的秉性,更能彰显男人魅力。但欧阳鹏身上也有一些异于常人的地方,白宇辰也觉察到了,比如他那有些阴郁的气质,还有一些时不时就冒出来的浪漫念头和诡异的想法。尤其让白宇辰感到纳闷的是,欧阳鹏为什么不找女朋友,甚至很少听他到谈女人。这一年多来,他们俩除了工作之外,谈得最多是岩壁。

一年下来,他们每人已经穿破两双攀岩鞋了,两个人几乎把所有业余时间都放在野外,上海周边的天然岩壁已经被他们攀爬遍了。攀登自然岩壁有三种方式,一种是在岩壁的上方打好永久性固定,保护绳穿过永久性固定点,一头拴在攀登者的安全带上,一头在地面上的同伴手里,这是一种安全效果最好的攀岩方式;另一种就是结组攀岩,在非常高的岩壁上无法实施上方保护固定,就由一根主绳连接两个人的安全带,两个攀登者采取一上一下交替攀登。先攀爬到上方的人在岩壁上用岩钉或岩塞做一个临时固定或永久性固定,下方的攀爬者沿着该路线再向上攀登,直到到达岩壁顶端,这种攀登方式非常冒险;还有一种就是无任何保护措施的徒手攀岩,这是攀岩中的最高境界,据说,全世界敢在50米以上的天然岩壁上进行徒手攀岩的,到现在也不超过10人。

最近,白宇辰和欧阳鹏正在尝试着结组攀岩。以前,在岩壁上方悬挂保护绳的攀岩方式,已经不能刺激他们征服岩壁的欲望了。结组攀岩,需要两个人之间的配合相当默契,而且还要具备胆大心细、临危不惧的超强心理素质。可以说,结组的两个人的生命既掌握在自己手中也在对方手中,任何细小的失误都可能付出两条生命的代价。当一个男人能够把自己的生命放心地交付给另一个男人的时候,这份信任和责任的分量可想而知,结组攀岩无疑于是将两个躯体融为一个灵魂。

欧阳鹏和白宇辰的心理素质、攀岩经验以及相互间的默契程度都已达到了很高的水平,但即便是这样,他们俩也不敢鲁莽。自筹划结组攀岩之日起,两个人就开始在城市里的人工岩壁上进行结组保护训练。欧阳鹏还学着白宇辰的样子,在卧室的墙壁上安装了几个模拟岩壁的支撑点,每天早晚他都会像个大马猴似的挂在墙壁上,在上面练习“横移”等技术。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熟练程度的掌握,他慢慢把支撑点换成小号的,再小号的。想要抓住细小的支撑点,并依靠它控制住身体的平衡,需要有超强的腰腹力量、臂力和手指力量。欧阳鹏经常在支撑点上抓到手指、手臂乃至半个身子快要失去知觉为止,而后,他就会用脚使劲的一蹬墙壁,把自己摔到弹簧床上。欧阳鹏的力量不如白宇辰,所以他在阳台上又安装了一根凸出的钢管,用来练习做引体向上。据白宇辰讲,世界上顶尖的攀岩高手,能够用一根手指做引体向上,而他自己现在已经能够用一只胳膊做引体向上了,欧阳鹏则只能锻炼用两只胳膊做引体向上的次数。

这个周末,白宇辰和欧阳鹏就要驱车去宁波一块难度不大的天然岩壁,作首次结组攀岩的尝试。欧阳鹏还是很谨慎的,不仅为两个人购买了新款的攀岩鞋,还为自己置办了一顶新的双人帐篷。虽然谨慎,但他心里还是很踏实的,他相信白宇辰在岩壁上的实力,就如同相信他的工作能力一样。

周六早晨的沪宁高速公路上,白宇辰把他的“切诺基”越野车开到了时速的极限,他的身体也随着车厢里震耳欲聋的摇滚乐不停摇摆着。欧阳鹏大声问他是不是痔疮复发了,白宇辰大声回复到:“你说对了一半,这首摇滚乐的名字就叫‘疯狂的屁股’。”

初春的吴越大地,放眼望去一片翠绿和生机,北归的候鸟一字排开划过一片金黄色的油菜花地,一会儿便消失在薄雾中。看着北去的候鸟,欧阳鹏忽然间想起了养父养母和姐姐弟弟,如果没有这一家善良的人,自己会怎么样呢?或许早已冻死在那个冬天的早晨。所以,当初冒险挪用公款,为弟弟欧阳明解决与流氓的纠缠时,他没做半点犹豫。养父养母没有供养自己的亲生儿女上大学,反而让比自己幼小的弟弟出外打工,供养自己这个养子上大学。临上大学的前夕,养父还坦言了自己的身世,让他去寻找生身父亲,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博大胸怀,而这竟然发生在养父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下岗职工身上。

“是不是想家了?”白宇辰关掉了摇滚乐。

“是啊!最近想抽个时间回去看看养父养母。”

“你的生身父亲还是没有像样的消息,我隔一段时间就会到网络的论坛里面发一次‘帖子’,下一步,我准备悬赏收集信息了。”

欧阳鹏叹了一口气:“别费心了,找到又能怎样呢?徒增伤感而已。”

“一个人如果一生见不到自己的亲人,是一件很遗憾的事情,而成功的人生就是尽量少地给自己留下遗憾。”

“养父养母、姐姐、弟弟就是我的亲人。其实,我之所以同意你帮我寻找生身父亲,也就是想找到他问一句‘为什么’?为什么能够狠心抛弃自己的亲生骨肉?”

“你想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一个能让我喊他一声父亲的答案!”

“去年冬天到北京总公司开年会的时候,我发现邢总邢云涛跟你长得很像啊,”白宇辰转头盯着欧阳鹏的眼睛说,“你们眼神、颧骨、鼻子,甚至是你们的举止都很像,而且,她也姓邢。”

“确实有些相似之处,不过……哪儿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是啊……。”

去年年终时,欧阳鹏带着上海分公司的中层主管去北京参加总公司的年会,会议中间,朱威请上海分公司的职员们吃饭,邀请邢云涛也一同前往。吃饭时,白宇辰就发现邢云涛与欧阳鹏在眉目举止上非常相像,而且两个人还都姓邢。回上海后,白宇辰就着手开始调查,但后来发现邢云涛的父亲叫邢德铭,而非邢国庆。

说话间,越野车下了高速公路,很快驶上了一条土路,颠簸了大约有三十分钟的样子,一片苍翠的山峦出现在视线里。这块岩壁是一个攀岩俱乐部开发出来的,由于距离上海比较近,所以,他们俩来这里攀岩已经很多次了。土路的尽头有一块不大的空地可以用来停车,剩下大概还有六七公里的路程,需要步行才能到达攀岩的岩壁,好在沿途的风光不错,还有一条小溪流一路相伴,倒也不觉得乏味枯燥。因为不是旅游景区,自然风光虽好,却很少有人能找到这里。平时,除了一些攀岩的发烧友之外,偶尔有几个背包族的“驴友”会来这里宿营,所以,这个地方还是比较清静,是一处理想的野外攀岩场所。

白宇辰和欧阳鹏到了岩壁下面后,先寻了一块平坦的地面搭好各自的帐篷。然后,欧阳鹏从背包中把睡袋、防潮垫和食品等杂物堆放到了帐篷里面。白宇辰则在自己的帐篷一侧摊开一张很大的油毡纸,从背包里拎出数个布袋,然后从不同的布袋里取出一个个崭新锃亮的岩钉、岩塞、快挂,整整齐齐地码放在油毡纸上,感觉像是一个即将冲锋陷阵的特种兵正在整理自己的武器弹药。

忙活了一阵儿后,两个人坐下来稍作休息,准备一会儿就开始结组攀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