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云涛回到北京后,把在上海与欧阳鹏会面的详情一一说给了爸爸听。邢德铭听了后很是酸楚,他为儿子目前“看破红尘”的心态隐隐担忧,但他同时又为儿子的勇敢和善良感到骄傲,觉得这个儿子身上继承了他母亲的优秀品质。也因此,邢德铭越发渴望早一日见到欧阳鹏。邢云涛安慰父爸爸说:“哥哥现在还有些矛盾,他可能想出去散散心,等他去欧洲攀岩回来后就会来北京看望您。”
邢德铭问:“攀岩很危险,他干吗要去冒这个险?”
邢云涛说:“哥哥这几年在业余时间一直坚持攀岩,而且他的同伴的技术比他还要好,您就放心吧。”
“他的同伴是谁?”邢德铭还是不放心。
“是我们博阳公司上海分公司的总经理,与哥哥搭档多年,彼此之间配合非常默契。”邢云涛还补充道,“这个小伙子不错,无论是为人处事还是工作能力,都是一个难得的人才。”
邢德铭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跟朱威最近怎么样了?你们不能总是这么拖着……”
“我知道,爸爸。”邢云涛似乎不太愿意把话题扯到她和朱威身上,“最近我也想清楚了,人生不能奢望过高,富有的人可能会得到物质的满足,贫穷的人也可能拥有精神上的财富,总之,珍惜拥有的,不奢求无望的。其实,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是值得我去珍惜的,比如亲情、友情,比如阳光、旅行,我没有必要每天看着不属于我的东西痛苦。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小涛,你成熟了。”邢德铭慈爱地抚摸着邢云涛的头发说,“你能认识到这一点我很高兴,人生很复杂,人这一辈子会遇到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有的是你能够接受,有的是你不想接受,可这一切都由不得你,生命就要学会逆来顺受。你们的路都还很长,如果学会淡然和宽容,你走在路上的时候就会从容很多。”
在谈到今后的打算,邢云涛说他会尽快和朱威离婚,等办理完离婚手续之后,她想去美国读书深造,如果有可能的话,她还想申请绿卡。邢德铭对于儿女们的想法,向来都是支持和鼓励的,但是这一次他有些犹豫,也许是人老了的缘故,他有些舍不得儿女们一个个都离开自己。但是看看邢云涛现在的状况,一个人孤独地守着这个名存实亡的婚姻,也着实可怜。这个从小就心高气傲的女儿从不轻易认输,现在她在婚姻中碰壁了,让她开始学会了如何面对失败,这对她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邢德铭考虑再三,最终还是同意了邢云涛去美国留学。
朱威为《早报》前后投资将近一个亿了,把博阳公司多年来苦心经营的家底几乎消耗殆尽。最近,博阳北京总公司往中央电视台广告部划拨的广告款,就是从上海分公司抽调的资金,深圳分公司的筹建资金也是欧阳鹏在任时,从上海分公司协调借用的。现在,上海分公司自己的资金周转也开始捉襟见肘,朱威不得不另外想出路了。他虽然拼出血本想把《早报》做起来,但如果仅仅依靠博阳公司的资金的话,不但《早报》前途渺茫,还会把博阳公司拖垮。他明白如果博阳公司垮掉,就等于断了自己的后路,所以,他决定不再“盘剥”博阳公司的资金,开始为《早报》招商引资。
从河南和山东两地吸纳的资金足可以让《早报》坚持到年底,而根据朱威的判断,联手“围剿”《早报》的都市报联盟已经出现松动,他们为了保护各自的市场份额和利润,开始各自为政,纷纷提高了广告报价并停止了赔本促发行活动。这对《早报》是一个利好消息,朱威似乎已经看到了一丝黎明的曙光,他像一头濒临绝境的狼一样,全神贯注地搜寻着北京报界的任何风吹草动,做着伺机反扑的准备。
与辛文的山东之行回来后,朱威觉得自己中了这个女人的圈套,可辛文死活就不承认对他早已预谋,只说是俩人那天晚上喝多了酒导致的,而且自己要回房间睡觉时被他强行抱住,才使得自己失去理智。朱威说她这是反咬一口,明明是她百般挑逗,撩拨得自己无法忍受之后才装模作样要离开。
两个人每一次做完爱后,都会讨论那天晚上谁主动的问题,朱威说那天晚上如果不抓住她的胳膊拎回来的话,自己也会想象着辛文风骚的样子自慰的,与其只亵渎她的灵魂,不如连她的肉体一起亵渎了。两个人的关系虽然还处在地下阶段,但做爱的疯狂程度一点也不耽误,朱威觉得辛文在这方面是一个天才,如果给她拍一部三级片的话,连罗丹的“思想者”雕塑看了都会勃起。辛文说她之所以发挥得这么好,主要是天才启发了天才,如果三级片中的男主角是朱威的话,她就拍。朱威说等他将来的文化集团涉足影视的时候,就准备筹拍这样一部色情电影,不但能够启发更多的民间天才,还能够挽救很多濒临崩溃的家庭,最主要的是振兴了中国的电影事业。
朱威再三叮嘱辛文对他们的关系要保密,如果张扬出去,不仅会对《早报》造成不好的影响,而且对报社内部的管理也会带来诸多不便,最主要的还是会对邢云涛造成精神上的伤害。辛文曾多次提出要到朱威的家中做爱,但都被他拒绝了,觉得那样是对邢云涛不尊重,在与邢云涛离婚之前,他不会带任何女人回家中过夜。辛文说既然你不肯带我回家里做爱,那以后必须去五星级酒店的套房,看你心不心疼钱!朱威说心疼钱也不敢带你去小旅馆,小旅馆里面的隔音条件都太差,你那么大的声音不把街上城管队员招来才怪呢。
辛文问他什么时候才能离婚,朱威说等到《早报》走出泥潭的时候也就差不多了,所以让她别一天到晚都把心思放在做爱上,留出点精力来多考虑一下报纸的事情。辛文说自己是想把《早报》的内容抓上来,可苏青云总是跟她过不去,自己很多好的想法都无法贯彻和执行。朱威觉得苏青云身上虽然有很多毛病,但他的办报经验和业务能力还是有可取之处的,让辛文不要全盘否定苏青云的重要性。辛文说苏青云的那些经验和理念都太老套了,不被现在的读者所接受了,如果想让《早报》尽快地被读者接受,必须重新调整编辑部。朱威说现在是《早报》的非常时期,稳定压倒一切。
《早报》苏、辛两派的争斗愈演愈烈,因为和朱威有了那层关系之后,辛文更加有恃无恐了,编辑部那些处在观望的第三派人物审时度势,大多都倒向了辛文这一边。还有一些苏派人士眼看苏青云人单势孤,也纷纷倒戈,使得苏青云的境况更为艰难。谭小兵倒是苏青云坚定的追随者,虽然有时他的稿子还会被苏青云批得一无是处、骂得狗血喷头,但他觉得苏青云批得到位、骂得中肯,每一次他都会按照苏青云的意见来认真修改稿件。谭小兵前年过春节时去逛了一次庙会,可能是受到庙会上捏面人的启发,回去后他竟然疯狂地喜欢上了雕塑。于是,他四处拜师学艺,参加了一个雕塑培训班,培训班结业时的考试是让学员们对照着凡高的自画像制作一个雕塑作品。评委中有一位是电影院老总,当时正赶上美国动画大片《怪物史瑞克》在北京上映,独具慧眼的影院老总当场买下了谭小兵版的凡·高雕塑作品,经他稍加修改后放在影院的门口为影片《怪物史瑞克》作宣传促销,结果效果出奇的好,前来观看电影的孩子们争相与“怪物凡·高”合影留念。此举,让谭小兵成为雕塑家的信心大挫,历经了一年半的呕心沥血后,他最终还是放弃了自己的艺术梦想,但此后,他却常常以雕塑艺术家自居。有一次,苏青云批评他的一篇稿件的写作角度不对,谭小兵辩解说是见仁见智的结果,因为一个雕塑艺术家甚至可以看到一把普通椅子的性感,苏青云说那是“恋物癖”!是变态!从此,谭小兵再也不雕塑艺术家自居了,对苏青云的艺术解构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并对苏青云的批评不再作任何辩解。
辛派的人都说谭小兵这小子是个标准的“受虐狂”,而谭小兵却充耳不闻,一如既往地欣赏着苏青云口无遮拦的嬉笑怒骂。
总社派来坐镇签版的赵炳章,早已经厌倦了编辑部这种无休无止的扯皮。最近他几乎连编前会都不参加了,估摸着到了截稿的点儿,他便来编辑部草草地看一下大标题和图片,只要没有过分的内容,他就签字了事。
最近,国内国际上的娱乐新闻不断爆出新料,《早报》的娱乐版也跟着忙活起来,他们常常是连篇累牍,不惜版面的对一些无聊事件进行推波助澜。娱乐版的责任编辑江山和记者范越就像吃了兴奋剂一样,每天睡觉时都睁着一只眼睛,生怕错过一个女歌星生孩子的娱乐头条。江山和范越做了个分工,江山把住女歌星的住处,范越则守在女歌星经常去做体检的医院产房,两人一人一部相机,发誓连眼前飞过的蚊子都不会放过。范越长了一张娃娃脸,整天背着一个双肩背书包,看上去就像个中学生,每天呆在产房门口让人看了就生疑,医院的保洁阿姨就把他当成了带女友来做流产的未成年人,拖着墩布墩到他跟前时,叹一口气说:“真是作孽!小小年纪不学好,你就不能采取一点防范措施,女人多遭罪啊!”
苏青云对娱乐版的关注方向很是生气,觉得他们简直是不务正业,已经在会上点名批评江山和范越了。辛文对娱乐版的关注和报道非常支持,她觉得做报纸就是服务读者大众的,所以读者需要什么就应该提供什么,前面两期报道关于女歌星生孩子的报纸就卖得很火。苏青云对辛文说:“英国的心理学家曾经作过一个调查,发现大多数传媒受众最需要的资讯是色情、暴力和隐私,根据你的理论我们是不是该做一份色情小报!你别忘了报纸的另一个重要功能,我们还肩负着引导读者的责任。”
辛文说:“都什么时代了,网络信息如此发达,各种报刊铺天盖地,人们获知信息的渠道趋向多元,现在是读者来选择信息获知渠道的时代,而不是传媒引导读者的时代了。”
一场针对现代传媒社会定位的大辩论又在《早报》的编前会上上演了,苏、辛两派的人不断在一旁摇旗呐喊,起哄架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