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巴黎飞往上海的航班上,欧阳鹏静静地捧着一只黑色的行李箱,那里面装着白宇辰的骨灰盒。他不愿意把骨灰盒当作行李一样托运,也没有把骨灰盒放到头顶的行李舱内,因为白宇辰曾经说过:我会一直陪伴着你!
欧阳鹏的眼睛一直盯着前面座椅的靠背,斜斜的靠背仿佛是一座岩壁上的巨大仰角,他似乎要在针织布料图案上搜寻出白宇辰的身影,眼神迷离的像是罩上了一层霜雾。
那一天,当白宇辰自己割断保护绳跌下悬崖之后,欧阳鹏想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攀上第二个仰角,把鹰巢捣毁,把里面的两只雏鹰摔死,让老鹰也尝一尝失去亲人的痛苦,然后自己也随着白宇辰一样,飞下悬崖。
欧阳鹏抽出插在岩缝里的攀岩鞋,那只脚已经近乎麻木了。攀上仰角之后,他的两只手臂已经没有力气继续攀登了,他趴在在仰角上面大口地喘着气。休息了一会儿之后,他的体力得到了部分恢复,两条手臂和那只插进岩缝的脚也恢复如常了。他坐起身来,把身上的保护绳解了下来,慢慢地把空荡荡的另一头绳子从仰角下面抽了上来。因为没有了白宇辰,保护绳也就失去了意义。保护绳的末端突然被岩塞上的铁锁卡住了,欧阳鹏一看竟是白宇辰的上升器,原来他担心欧阳鹏随他一起摔下悬崖,便用刀子在上升器的后面割断绳索,这样即使欧阳鹏想自杀也能被上升器卡住……
欧阳鹏解下白宇辰的上升器挂在自己的安全带上,然后把保护绳一道一道在手臂上挽成一个绳套,斜挎在身上。
他遵从了白宇辰的指点,向岩壁的右侧横移过去,想通过右侧的路线攀上仰角,然后再迂回到鹰巢的上方。在右侧的岩壁上,他用眼睛和手同时搜索着白宇辰告诉他的那枚岩钉,他使劲点着脚尖,手指终于触碰到了一枚岩钉。欧阳鹏把安全带上“快挂”的铁锁扣在那枚岩钉上,才放心地把身体离开岩壁,仰着头寻找更合适的攀登路线,现在他只能采用这种自我保护方式了,这几乎就是徒手攀岩了。他终于找到了一条难度不大的路线,顺利地攀上了这个仰角。稍作喘息后,他从岩钉上解下“快挂保护”,小心翼翼地向左侧的鹰巢横移过去。也许是他刚才掷出去的那枚岩钉击伤了大苍鹰,那只苍鹰斜斜地落下了悬崖后,另一只也相随而去,直到现在也没有见到它们飞回来。
仰角上面有一块稍为平缓的“台阶”,欧阳鹏可以轻松地横移到鹰巢的位置,他发现鹰巢处的岩壁上的确有一片白色的粪便,两只还未长全羽毛的雏鹰在巢穴里紧张地“扑棱”着翅膀。欧阳鹏刚伸出手要去抓其中一只雏鹰,两个小家伙便惊慌地挤作一团,惊恐的眼神紧紧盯着突然间冒出来的欧阳鹏。欧阳鹏犹豫了一下,缩回了伸向雏鹰的那只手,他在鹰巢旁边的一小块平台上坐了下来,把整个上身依靠在鹰巢的穴口上面。他在心里问自己:白宇辰愿意看到我去捣毁鹰巢吗?他愿意看到自己亲手摔死那两只无辜的雏鹰吗?上午的时候,白宇辰还说鹰是自由的精灵,即使他被两只苍鹰摧残成那个样子,也没有听到他诅咒过苍鹰,他离去时的眼睛竟然是那样的安详。是啊!苍鹰没有过错,是我们侵入了它们的领地,是我们打扰它们的安宁……那我现在还能做什么呢?我能为白宇辰做点什么呢?
低头望着白宇辰摔下悬崖的位置,突然间,欧阳鹏感觉万念俱灰。
下午的阳光直直地照射着希纳瓦罗,岩壁上的温度已经超过了摄氏四十度,心如死灰的欧阳鹏仰靠在鹰巢外面一动不动,他仿佛已经成为岩壁的一部分,如果不是额头上时不时滴下一颗汗珠来,他和死去已经没什么两样了。
过了很久,仰靠在鹰巢外面的欧阳鹏睁开了眼睛,他看到了岩壁上方出现了一个红色的身影,红色身影的攀岩技术非常娴熟,他攀到一块平坦的岩壁上后,忽然转过身来对他说:“抓紧时间,我们就要攀上希纳瓦罗了。”
欧阳鹏抬起手来揉了揉眼睛,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只看到了岩壁和蓝天。恍惚间,他再次闭上了眼睛,可就在闭上眼睛的刹那,他看到了白宇辰仅剩下的那只眼睛里浮现出了一丝笑意。他为什么要笑?他在笑什么?欧阳鹏突然间打了一个激灵,他睁开了眼睛定定地望着远方,他似乎知道了白宇辰为什么要笑,知道了他在笑什么……他那是欣慰地笑啊!因为他用勇敢和果断保全了自己最爱的人的生命啊!
欧阳鹏恍然醒悟:不能死在这里!绝对不能!如果那样的话就会辜负白宇辰为自己做的一切。想到这里,欧阳鹏陡然间豪情勃发,他要继续攀登完希纳瓦罗,因为白宇辰说过他会一直陪着自己。
剩下的五十多米岩壁,简单的出乎欧阳鹏意料,几乎没有仰角和大的障碍,而且可以选择和利用的支点也很多。直到登上绝顶那一刻,他都不相信自己徒手攀上了希纳瓦罗,他觉得那是冥冥中白宇辰的灵魂在相助。
站在希纳瓦罗的绝顶,欧阳鹏没有看到白宇辰说的艾菲尔铁塔,目力所及之处,一片苍苍茫茫。
欧阳鹏从岩壁后面下山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就在他无力支撑的时候,阿尔卑斯山的高山救援队找到了他。原来,是瑞士导游发现了白宇辰摔下岩壁的尸体后,便拨打了救援电话。
等欧阳鹏再次苏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医院里。三天之后,欧阳鹏康复出院了,他在瑞士导游的陪同下清点了白宇辰的遗物,发现了一枚双面都是头像的法郎硬币。瑞士导游说那是一种用来玩游戏或者作弊用的硬币,在法国的很多旅游景区里都能买到。
上海分公司总经理白宇辰在法国遇难的消息传到了博阳总公司,王小波赶紧请示了朱威,朱威让他即刻飞赴上海帮助处理善后事宜,并且考察上海分公司的副总张斌能否胜任总经理一职。上海分公司每年完成的利润额度几乎占到了总公司的一半,所以朱威不敢让上海分公司出半点差错。在得知白宇辰遇难的噩耗之后,朱威感觉痛心疾首,这个年轻有为、工作能力出众的小伙子给他留下了极好的印象,他曾经一度想让白宇辰来北京担任博阳公司总经理。
白宇辰临去瑞士之前跟朱威通过一次电话,大概说明了一下情况。朱威听说欧阳鹏也同去瑞士时,对他们两个人的暧昧关系更是确信不疑。朱威叮嘱白宇辰攀岩时要注意安全,还让他多劝劝欧阳鹏,争取回国后就让欧阳鹏来北京跟他的父亲见上一面,说老头挺可怜的,最近几个月的时间瘦了将近二十斤。白宇辰都一一答应了,还说届时他会陪欧阳鹏一起来京,他要与王小波和朱威商量一下上海分公司下一步的工作规划……。
最近,《早报》刚刚有所起色,朱威先前找到的两家投资资金已经陆续到位,虽然一家是养猪场的资金,一家是生产仿真性器具的资金,但是有钱总比没钱强。另外,对《早报》构成威胁最大的“都市报联盟”,在围剿《早报》半年之后早已失去耐心,他们纷纷把广告价位提升到了以前的水平,对报纸的赔本促销活动也随之停止,这也让朱威和他的《早报》得到了一个很好的喘息机会。就在所有形势都趋于好转的时候,朱威没想到博阳公司会出这种事,而且还是人命关天的大事,真是没有消停的时候,用他们老家的一句俗话来说:那就是按下了葫芦浮起了瓢。
《早报》编辑部的苏、辛之争还在继续,这是另一件让朱威头疼的事。为了杜绝业务上的扯皮现象,朱威和副总编辑赵炳章经过商量之后,给苏青云和辛文在业务上作了分工。苏青云具体负责《早报》的头版、要闻版、政治以及经济等重要版面,这也表明朱威和赵炳章对他业务水平的充分信任。苏青云这个人虽然不修边幅也不拘小节,但是他的业务水平绝对在辛文之上,这一点就连辛派的人也不得不承认。此老平时对部下嬉笑怒骂且言语刻薄,弄得大家经常是灰头土脸,可时间长了,他们发现苏青云其实是一个有口无心、爱逞口舌之快的人。他就事论事,在哪儿说完就搁哪儿从不往心里去,而且他为人正直坚持原则,从不向权威低头,这一点也慢慢得到了朱威的认可。
随着与朱威的关系越来越亲密,辛文在《早报》的势力范围也日渐强大起来,她虽然只负责《早报》的文化、体育、娱乐和生活等副刊,但她除了业务部门之外,还负责经营部门的一些工作,如广告部和市场推广部。朱威之所以让她负责经营部门的工作,也是出于为她着想,他觉得辛文既然报纸业务能力不是专长,还不如让她转型来抓报纸的市场经营。辛文对此倒也没有异议,她觉得做报纸爬格子的收入是固定的,即使你的职位再高,有偿关系稿件发的再多,那终归是有数的。但如果报纸有了影响力,知名度和广告都上来之后,作为经营部门,一年将掌握、支配的流动资金就是几千万。相对于名,辛文觉得金钱更有魅力,因为名是别人给予的,别人能给你就能够收回去;但金钱却能够实实在在装进自己腰包里的,只要做得巧妙,便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朱威现在主抓报纸的发行工作,他想在其他几家都市报停止促销之后,为《早报》争取到更多的读者。其他报纸做促销订阅时会给订户赠送牛奶、色拉油、洗发水等礼品,朱威别出心裁,他把安全套当作礼品赠送给读者。赠送安全套倒不是朱威的创意,而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早报》的河南股东是一个专门做性产品的集团公司,他们的产品种类繁多,从避孕膜到安全套,从早孕试纸到避孕药,从仿真器具到情趣产品,只有人们想不到的而没有他们做不到的,其公司大名曰“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