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应该懂得客观历史进程中的古今关系与历史研究中的古今关系的区分。历史进程中的古今关系是客观的历史自身的关系,是历史的真实进程,而历史研究中的古今关系是如何研究历史的问题。
中国古人说,观今宜鉴古,无古不成今。其实这句话包括两层意思。观今宜鉴古,讲的是研究历史,要了解当代何以如此,应该了解它的历史,现代中往往存在历史的影响;现代发生的事虽然不会是古代的重复,但历史可以成为理解现代的借鉴。无古不成今,讲的是历史客观进程。任何一个国家或民族的现在都是由古代发展而来,没有过去就没有现在。现在是过去在新的历史条件下的继续和延伸。正因为无古不成今,所以各个国家、民族都有其特殊性,它们都有独特的历史源头和进程。没有两个完全一样的国家,因为它们有各自的“古”,因而有自己特殊的“今”。没有唐虞夏商周、秦汉魏晋、宋齐梁陈隋唐、宋元明清、民国,就没有当代中国,就无法理解当代中国。古今是相对的。现在的古,就是当时的今;现代的今,是千百年后的古。因而古今之分都有时间坐标。但历史发展的连续性和继承性并不会因为古今区分坐标的变化而变化,无古不成今,是永恒不变的历史真理。正因为无古不成今是客观历史本身,才使观今宜鉴古成为可能。
观今宜鉴古讲的是历史的认识。厚古薄今、厚今薄古或是古非今等都属于如何研究历史和认识历史的问题。客观历史本身无所谓厚薄是非。厚薄是非是讲人对历史的认识和评价。孔子的“郁郁乎文哉,吾从周”,表达的是对东周末年乱世的不满,对乱臣贼子把一个盛世搞成礼崩乐坏的乱世的不满。在中国历史上,向往过去往往是对现实不满的一种表述方法,可以说是托古言今。真正相信越古越好的学者,我看不多,倒是不满现实、托古以言今的多。像王莽那样真正想效法古代搞所谓改革的人,历史上是极少的。这种人最后被好古所埋葬。有位学者说,古可好,而不可泥,圣人亦不可背时而复古,确是知古知今之言。
从历史发展的连续性来看,古与今是无法分割的过程,恰似长江之水,不能断流。因而,史学必须会通今古。清代学者王鸣盛把儒者分为俗儒与通儒,说:“学问之道,当观其会通。知今不知古,俗儒之陋也;知古不知今,迂儒之癖也。心存稽古,用乃随时,并行而不相悖,是谓通儒。”
恩格斯曾以马克思的名著《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为例,说马克思为什么在事变正在发生时,能对路易·波拿巴政变的发生原因及其结局作出如此天才的分析呢?就是因为他懂法国史。恩格斯说过,“马克思不仅特别热衷于研究法国过去的历史,而且还考察了法国时事的一切细节,搜集材料以备将来使用。因此,各种事变从未使他感到意外”。也就是说,马克思对路易·波拿巴政变的判断是基于对法国的历史的把握,即对法国的过去和当代的把握。
仅以中国社会主义六十年多为例,虽非古今之分,仍存在过去与现在之别。正确对待改革开放前后的关系,把它们看成社会主义在中国发展的一个整体进程,既看到它们不可分之处,又看到它们之间的区别。如果不能会通,对社会主义中国六十多年的历史就不可能有正确的理解。你们应该记住这句话。
在历史研究中,存在过关于厚今薄古是否正确之争。从历史自身来说,不存在厚与薄的问题。它们是历史发展的不同进程,无古即无今,不存在孰重孰轻的问题。从研究角度看,“古”当然要研究,不研究“古”,就没有必要存在历史学科,也没有必要进行历史研究。可历史研究的目的,它的立足点的确是为了今而研究古,为了当代人而研究古人,或者说为了活人的需要而研究先人。从这个角度说,厚今薄古是有道理的。如果我们把“不薄今人爱古人”,改为“不薄古人爱今人”,是否好点?兼顾古今,各有专攻,但历史研究的根本目的仍然是为今而古,而非为古而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