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北路的李宗仁部第七军再次传来捷报,七军一万六千余将士在给养缺乏的情况下,与敌军刘凤图、毕化东两个主力师又一骑兵团于王家铺一线展开决战。双方激战七小时后,驻扎奉新休整的第一军第一师代理师长王俊率两团主力绕道白水驰援而至,从侧后夹击敌军,歼灭敌人四千余人,缴获大量枪支弹药以及迫击炮、重机枪和一大批军需物资。七军三旅奋起直追,将残敌一直赶进瑞昌方才停步。
第七军入赣作战三战三捷,军威大振,总司令部、后方政府等贺电如雪片般飞来,李宗仁将军的英名再次震动全国。
英勇善战的第七军取得重大胜利的同时,也付出了伤亡五千余将士的沉重代价。九团团长陆受祺、二团团长吕演新、机炮大队长吴铁英等将校血战成仁,全军连排军官伤亡三分之一,其中包括前往第七军担任见习军官的七十余名黄埔四期毕业生。
休整过后的第一军第一师因王家铺一战经受考验,重拾信心,蒋介石闻讯备感欣慰,分别给第七军和第一师发去嘉奖电以资鼓励。同时命令休整完毕的第六军向七军靠近,相互策应;命令贺耀祖将军的独立第二师开赴王家铺,护翼正在补充休整的第七军。
至此,敌我双方精疲力竭,后继无力,同时陷入休战对峙状态。与此同时,位于高安城内的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里一片忙碌,一个庞大的肃清江西计划正在夜以继日的制订之中。
午饭过后,高安城北数里的将军庙军营内热闹非凡,从高安、上高、宜丰、樟树,甚至重新被敌人占领的丰城等县征召而来的一千六百余名新兵,在近千老兵的欢呼吆喝下分成百人一队,绕营奔跑。
这些刚刚进入军营三五天的新兵蛋子,一个个跑得气喘吁吁,脚步踉跄,好不容易越过凹凸不平、布满障碍的营区道路,像被赶鸭子一般绕着营区跑了五公里才停下脚步。
每一队跑在前面的三十名新兵很快就被二营、三营的主官们接回各自的营房,点名登记,发放当月军饷,喜滋滋地领到腰带步枪和象征正规兵的胸牌,这批总数达四百八十人的优秀新兵从此成了安毅团的人马。跑在后面的七十名新兵在一营官兵热情的款待下喝水休息,新兵老兵相互唠家常、开玩笑,欢声不断。所有新兵体能检测完毕已是下午四点,中午刚吃进肚子里的大米饭和咸菜炖猪肉也给跑没了。
集中在高台下的一千一百五十余名新兵根本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团教导队的一群士官分成十个方队,站在高高低低的营区里,倾听这些腰插驳壳枪、肩背花机关枪的老兵士官大声宣读军纪。高台上的胡子等人自豪地说,每个方队一百一十五人基本能算上一个连,这十个连的征兵成绩还不错,建议给各营重奖。
安毅坐在弟兄们特意为他制作的宽大椅子上,看着台下一支支队伍,笑得合不拢嘴,他身边或蹲或站围着各营的主官,不时指指点点,笑话不断。
安毅身边的小凳子上坐着一位脸形消瘦,面色苍白的年轻中尉,左手握着钢笔,右手扶住膝盖上的记录本正在紧张地记录。颇为清秀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一双带着淡淡忧郁却无比专注的眼睛盯着在记录本上写下的每一个字。他的右手只剩下拇指和食指,半个手掌似乎被整齐地切掉,但他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缺陷,而是用残存的拇指和食指稳稳地扶住宽大的记录本。他,就是两天前和一百二十余名痊愈的模范营受伤官兵一起归队的史乐君,当日在贺胜桥战役中被安毅的模范营俘虏并一同加入模范营。安毅信守承诺,让他与同时归顺的二十六名伤兵换上革命军军装,把他们送到总司令部设在咸宁的野战医院,与汀泗桥之战前后受伤的百余名模范营弟兄一起接受治疗。这一治就是五十六天,前日终于搭乘军部的运输卡车,经平江、铜鼓来到高安。史乐君也和一百余名伤愈或尚未痊愈但归心似箭的弟兄们一样,信守承诺,尽数回到安毅的模范营。
令归来的弟兄们无比感动的是,一进将军庙大营,他们就获得弟兄们的热情迎接,并全部领取到晋升一级的新胸牌以及养伤期间的全部军饷和补贴。百余弟兄当时肃立在庙前的高台上,齐齐向受伤未愈半躺在椅子上晒太阳的安毅敬礼,每个弟兄都鼻子发酸,眼含感激之泪。
史乐君终于成了安毅的中尉军需官兼书记官,老常等半桶水老兵终于能摆脱越来越繁重的军需统计和核算工作,对新来的史乐君非常客气和照顾,对他丰富的知识、快速准确的计算和对军资军需烂熟于胸的高水平钦佩不已,敬重有加。此刻,史乐君正在根据安毅的指示,记录和核算这些考核中被淘汰下来的、即将被送往其他各团的新兵在征召和入营的过程中花费的服装、鞋帽、军毯被子和伙食消耗,只等师部长官和各团、营过来要人时签字。
这一次大规模的征召新兵没有安家费,各营、各连教导员和老兵们各显神通,凭三寸不烂之舌去鼓动引诱入伍新兵,瞒下了这一项。
由于此时革命军占领了江西大部,即将围攻南昌城的消息已经广为流传。在三民主义和革命精神的感召下,逐渐觉悟的人民越来越多,加之其他各军各师在悲愤沉重的疗伤之中不能及时展开征兵工作,所以安毅手下各营打着国民革命军第一军旗号和模范营大旗展开的征兵工作非常顺利,全部胜利完成任务。
不一会儿,值星官来报,师部长官领着近百人骑马而来,安毅手搭凉棚眺望营门外的南方,看到滚滚的尘土顿时乐了:“乐君,征召宣传费、大红花和锦旗的布料工钱、车马费、伙食消耗这四项给老子加倍计算,奶奶的,不赚点回来咱们不是白打工了吗?各营各连的奖金就指望从这里面抠出来了。”
“是!”
史乐君合上记录本,站起来大步走进庙里,里面有他提前画好的统计表格,只需将数字填上即可。
刘峙、徐庭瑶、四团长张本清、五团长李延年、六团长郭俊以及李仙洲、谭辅烈等黄埔一、二期毕业的团副营长数十人打马拥进营门。一群将校在高台前翻身下马,兴高采烈登上高台,看着高台前方各处的一队队新兵眉开眼笑。所有人都无比佩服安毅和他的弟兄们反应的快捷、下手的速度和精妙高效、层出不穷的招兵手段,只用了短短一周时间就招来一千多年轻力壮、素质顶呱呱的新兵。等其他友军反应过来慌忙下手时,招到的几乎全都是安毅团精挑细选过后淘汰下的兵员,气得二军、三军和六军政治部的老大们直骂娘。二军和三军的几个老大还因此到老蒋那里状告二师捞过界,竟然在他们的防区大肆征兵。
“坐着吧,不用起来了。”
徐庭瑶来到安毅身边压住他的肩膀,坐在胡子几个搬来的凳子上与刘峙一起扫视前方,徐庭瑶大声赞道:“你小子厉害,这一千多新兵都是一等一的兵员啊!怪不得友军对咱们二师那么大意见,不服不行啊,哈哈!”
安毅咧嘴一笑:“参谋长,我们团的官兵可全是按照征召标准严格选拔的。身高不到一米六我们都不要,抱不起一百斤我们不要,罗圈腿鸭板脚我们不要,否则至少能在五个县弄回三五千新兵。”
“呀,要求这么高啊。其实我觉得还可以把标准适当放低点,我们的后勤部门也需要补充嘛,体质差一些的大可以胜任后勤任务。不过你们做到这一步,已经让我们非常满意了。看看你的这帮师兄们,一个一个等不急全都跑下去了,哈哈!”
徐庭瑶非常高兴,坐在安毅另一边的刘峙,脸上也全是满意之色。要是他们知道这一千一百五十余人还是安毅再次挑剩的,不知两人会惊讶成什么样子。
安毅看到一群团营长师兄们全都跳下高台走向一队队新兵,情急之下,坐直身子连声大喊:“老张、老李还有老郭,奶奶的,你们得签字交接之后才能带走啊!回来……师座、参谋长,这可不行啊!你们看,就算是不要钱白送的,也得跟咱们先办了交接手续不是?这可是十个连的队伍啊……看看、看看!六团的老李这孙子真敢带走两个连了……师座,你们可得给属下做主啊,要是走光了不认账,属下填进去的大笔征召费用找谁要去啊?”
刘峙、徐庭瑶等师部长官哈哈大笑,刘峙轻轻拍拍安毅的肩膀,低声笑道:“放心,等会儿你把交接单和费用统计表拿过来,我给你签字,决不会让你们花了力气还得倒贴钱,否则我们这些长官就不称职了。”
“嘿嘿!有师座这句话,属下就放心了。”
安毅目的达到,也不着急了,前方各团团长聚在一起脸红脖子粗的样子,让安毅笑个不停。当三个团长还在为剩下的一个连该归谁而讨价还价时,各团的营连长们已经行动了,每团的营连长先领着分到手的三个连队伍喊着口令开出营门,像是深恐夜长梦多一不留神就被别人抢走似的,把高台上的刘峙等人逗得哈哈大笑。
徐庭瑶别有深意地看着安毅。安毅感到奇怪,立刻转过脑袋请训示,徐庭瑶笑了笑,低声说道:“小毅,有件事不得不对你说,情况是这样的,由于目前各团都在你们的支援下配备了一个合格的工兵连,各团的反应相当好,都说模范营培养出的工兵,不但专业技术高,军事素质也是一流,比许多步兵连都训练有素,大家非常满意。在今天上午的师部会议上,成立师属工兵营的意见被各部主官再次提出,因为我们将会在长江南北水网密布的地区作战很长时间,急需一个师部直属工兵营为军需辎重、兵员等运输配送搭桥铺路,要是到时都从各团临时抽调很成问题,下去各团的作战任务都很重,各团自己也需要工兵的配合和保障。因此,我和师座也非常认同这个意见,最后决定把六团三营的副营长蔡光庆以及他的工兵连抽出来,以此为基础成立直属工兵营,由非常优秀的蔡光庆中校担任工兵营长。但这么一来,六团就没有工兵了,明白了吧?”
安毅的俊脸像抽筋一样扭曲了好几秒,随后如同刚被拔掉大牙的病人一般,窸窣痛苦地吐气吸气,好不容易才恢复过来,低垂着脑袋不说话了。
徐庭瑶和刘峙对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们心里知道,一直以来亏欠这个能打能拼、忠诚慷慨的下属太多,一次次从他这里调人却没给他什么好处,十几门迫击炮、十几挺机关枪和两百余支花机关枪还都是他亲自去校长那讨回来的,剩下的武器装备大部分也是他自己缴获。要不是安毅太年轻,资历不够,以他的战绩和能力早就不该坐在如今这个补充团长的位置上;如果他在其他友军那里,必将得到更大的重用,说不定现在都是一师之长了。因此,心怀歉意的徐庭瑶和刘峙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但两人都知道自己这个爱将尽管很心痛,最后也会顾全大局服从命令的。
正如徐庭瑶和刘峙预料的一样,平静下来的安毅点头同意了:“属下服从命令,就把一营四连整体调过去吧……不过,请师座和参谋长说服六团,不要更换这个连队的连排长,至少在一年之内别换。因为四连的连长王庆葆中尉、连副张应良中尉、教导员黄耀彤少尉都是从咱们二师的广州西大营走到这里的老兄弟。除了黄耀彤会写会算之外,其他两人识字不多,他们都是靠战功升上来的。整个新编连队一百五十人中,只有几十个连排班长能熟练掌握工兵技能,其他的几乎都是经验不足的新手,如果换掉主要技术骨干,整个连队就没用了。
“属下请求给他们三个月时间齐心协力地苦练,三个月后定是一支过硬的工兵连队。再有半年以上的实践,他们就能分成两个连来用,因为属下实行的正副班排长制,就是为扩编而准备的,若要扩编只需把副连长和班排副职分出去即可,他们很快又能带出一个合格的工兵连来。”
刘峙和徐庭瑶立刻表示同意,心存感激的刘峙低声问道:“小毅,有什么困难需要我们替你解决吗?”
徐庭瑶看到安毅犹犹豫豫的样子,立刻笑着说道:“有什么话尽管说,如今整个二师甚至各友军,谁不给你安毅面子?”
安毅难为情地点点头,示意刘峙和徐庭瑶靠近一些,三人顶着脑袋一阵嘀咕。只见满脸喜色的刘峙站起来大声命令各团尽数返回,徐庭瑶急急忙忙叫尹继南找来杨斌等人。安毅此时已经恢复正常,大声叫来老韩头安排晚宴。
2.
将军庙四周戒备森严,门口院后站立着刘峙和徐庭瑶的两个班侍卫,庙门前的高台下是补充团警卫连副连长吴立恒亲率的一个警卫排,距离将军庙五十米内全都在荷枪实弹的精兵守卫之下。
大殿中间的六米长、两米宽的长桌北端覆盖着深绿色军毯,军毯上展开一幅一米二长、一米宽的军事地图,刘峙、徐庭瑶坐在正北上位,安毅、尹继南、胡家林、杨斌、卢明迪、夏俭等九名校官分坐左右。
刘峙和徐庭瑶看完杨斌给驻守进贤县的赣军三十七团团长高智华的信件存稿,再一字一句读完高智华的回信,惊喜连连,激动万分。两人低声协商片刻,刘峙郑重说明将于今夜急报总司令部,以便总部把握全局进行统筹安排。
在刘峙的示意下,徐庭瑶站起来低声说道:“诸位,下面我将代表师部与诸位一同制订相应计划以及一系列行动方案和应变预案。因此,今天这个会议实为我军最高机密,望各位严守机密牢记军法,如有泄露将严惩不贷!”
众人随即站起齐呼遵命,徐庭瑶示意大家坐下,拿起铅笔指向地图详细解释:“目前,总司令部制订之肃清江西计划已经完成,不日即展开全面的军事调动,武汉驰援之张发奎部第四军即将入赣,与李宗仁部第七军协同作战;独立第二师贺耀祖部为预备队,组成我左翼军团,肃清赣北德安、涂家埠、瑞昌、九江之敌,军团总指挥为李宗仁将军。
“右翼军团由朱培德部第三军、鲁涤平部第二军组成,第五军四十六团为预备队,由朱培德将军担任军团总指挥,分为左右两个纵队,左纵队自万寿宫进击南浔路南段至蛟桥、牛行车站,进而自北向南包围南昌;右纵队自樟树、丰城一线自南向北包围南昌,另一部与赖世璜将军之新编十四军攻占抚州。
“中央军团为程潜部第六军,我一军一、二两师,自安义、奉新、高安东进,以南昌城西、城北之乐化、新建为目标,自西向东进逼南昌,并及时自南昌城北绕击敞开之城东一线,随即对逃敌进行追击。
“因此,这个时候进贤县守将高智华将军的起义,正好断绝了守敌逃往浙南之退路,此次投诚之作用与意义十分重大,对整个肃清战役助力之大,实在难以估量!”
众人这才明了刘峙和徐庭瑶如此郑重的原因,在这一庞大的计划中,进贤县的位置正好处于围三缺一、放任南昌守敌溃逃的最后阻击点。如此一来,南昌数万守敌唯一的陆上退路被完全封死。大兵压境的革命军各部将能避免惨烈的攻城战,中央军团得以最低的伤亡,集结尽可能多的兵力在守敌被迫撤出南昌的路上实施分割歼灭。
徐庭瑶继续讲解:“因此,高智华将军的起义将能确保我军顺利堵住南昌溃敌之退路,一旦事成,足可用战功彪炳来概括,亦可对我军整个作战计划起到最关键的完善弥补之作用。有鉴于此,我们必须在战役发起之前与高智华将军取得联系,坚定其立场,并敦促其率部布置于进贤西南至正北一线,构筑起坚固的阻击线……如何能获得这一保证,当是我们急需面对之难题,若无法保证甚至让敌人借此机会反戈一击,我部将损失重大,亦无法达到肃清战役之最后目的。”
“明白了……”
杨斌点点头问道:“参谋长、师座,根据属下对高智华的了解以及对他回信的分析,他投诚革命之决心非常坚决。属下请求在战役发起之前,率一个排的精锐先行赶至友军第二军防区,待总攻打响,立刻以最快速度赶赴进贤,协助高智华举起义旗并指挥布防,如此更有保证。只不过,属下需要携带革命军总司令部之文件等相关任命凭证前往进贤,以坚定高智华投身革命之决心。”
徐庭瑶微笑着点点头:“这个建议很好,也是我们所考虑的重要环节。根据我北伐军总部之规定,建此奇功,高智华将军足可官升少将,其麾下两千二百余将士可扩编为一个独立师。因此,你完全可以将蒋总司令亲笔签署的委任状带去宣读,只不过仍需做好最坏打算。不过———此事亦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那就是一旦事成,我二师只能在追歼与分割包围逃敌上做文章,否则无法通过俘虏与缴获来扩充壮大我部力量。”
众人相视会心一笑,现在各部借俘虏和缴获自肥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了,刘峙看到安毅脸上若有所思的神情,与徐庭瑶相互看了一眼,笑着问道:“小毅,你有什么好建议?”
安毅嘿嘿一笑:“谈不上好建议。此事实在太重大,由不得师座和参谋长有半点疏忽,也不能指望总部长官毫无顾忌。属下想了又想,觉得有个计策估计能让各方安心,只是……嘿嘿!没想成熟,嘿嘿……”
“哼!你小子再卖关子,小心老子对你不客气了。”
徐庭瑶一看安毅吞吞吐吐的样子,就明白这个诡计多端的家伙肯定是想到了解决之法。徐庭瑶和刘峙都知道,在大的战略方向上安毅仍然有待学习和锻炼,但在战术和局部战役方面,二师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这小子的脑子好使,北伐以来一个比一个漂亮的战斗就是最好的证明。
安毅收起笑容严肃地建议:“属下的方法与杨参谋的几乎一样,只不过加上点料罢了。首先,由杨斌参谋、卢明迪营长和警卫连长顾长风一起,率领我警卫连一排三十五名弟兄按计划行事,其次由我团夏俭少校与警卫连连副吴立恒率领我警卫连的二排、三排、四排、六排共一百四十二名装备精良的弟兄紧随而至;待杨参谋与高智华将军建立了联系,夏俭立刻率部进入,协助杨参谋和高智华将军指挥所部设防;然后由我团团副胡家林率领三个步兵连紧急开进,并肩作战,如此一来就稳妥了。至于隐瞒行踪的问题很简单,只需提前与二军几个老大打声招呼即可。”
刘峙和徐庭瑶同时点头,安毅的计策非常完善,而且两人都从安毅的安排步骤上面看出了其中的奥秘,那就是以安毅这三个战斗力异常强悍的精锐连的能力,哪怕到时候高智华想反悔也不行了。惹恼了这几百杀神,恐怕高智华的脑袋都无法留在脖子上。只要杨斌能率先进入,一切问题均可迎刃而解,只不过谁也不把这层意思挑明罢了。其次,第二军防区东北的白土镇,正好与进贤守敌的防区相接,彼此之间的距离不过三十五公里,以模范营迅猛的行军速度计算,只需五小时即可到达进贤县城,一旦第二批精锐进入,再也不用担心潜在的变数。何况还有猛将胡子率领的两个连紧紧跟随,哪怕高智华反悔或诈降,都会遭到杀人不眨眼的顾老二和杨斌的胁迫,以及胡子和夏俭的内外夹击。以模范营超强的火力和战斗力,根本不需要再为此操心,二师各主力团只需按计划对逃敌进行穷追猛打即可。
众人略作商量,很快便形成了计划报告,刘峙和徐庭瑶站起来就提出告辞,两人都希望尽快禀报蒋总司令,这对于二师和他们两人来说不但是大功一件,对整个肃清战役更有不可磨灭的贡献,因此两人哪有心思再搞什么晚宴。
安毅却不让两人就此离去,而是乐哈哈地请求两人坐下:“师座、参谋长请再坐片刻,属下还有要事汇报。”
“哦?小毅你还有什么要事?”好脾气的刘峙缓缓坐下,徐庭瑶也只能坐下,摇摇头含笑望着安毅,看这家伙还有什么鬼名堂。
安毅严肃地说道:“根据我军在北伐初期制定的相关法规,投诚或归附革命军队的各部武装,人数在五百人以上者,均授予倡导者或指挥者中校营长之军衔职务,或者相等待遇之职。属下想问,此条规定是否仍然生效?”
“当然生效!怎么,有人来投奔你部?”刘峙惊讶地问道。
安毅点点头:“正是,在我团警卫连连长顾长风上尉的艰苦努力之下,说服宜丰与铜鼓地区八百六十人地方武装,投奔我国民革命军第二师补充团。属下恳请师座和参谋长任命顾长风上尉为我团四营营长,并按相关规定晋升其军衔。”
刘峙与徐庭瑶大吃一惊,两人都知道安毅所谓的这支八百六十人“地方武装”意味着什么。只要想想模范营的警卫连和两个战斗连队强悍的战斗力与凝聚力就知道,只要经过短暂的整训之后,这将会是一支什么样的队伍,哪一个领兵者不希望拥有这样一支精兵呢?
徐庭瑶与刘峙相互点点头,立刻明确表态:“如果情况属实,我们完全同意。本来顾长风上尉在上一次阻击和反冲锋的战斗中,依战功就该获得晋级少校军衔的奖励,无奈这个浑小子竟敢在总司令和白副总等十余名总部将帅和二军将帅面前,肆无忌惮,目无军纪,一语不合就想拔刀剁了救治你的军医,害得那个很有才华的年轻军医第二天就不干了,又恨又怕之下返回长沙总医院去了。为此,上到总司令下到我和师座都一直顶着各方压力,没有处置顾长风,但也没给他应得的奖赏。此事已经淡去不需再提,值此大战前夕的关键时刻,如果顾长风能够做出如此成绩,师部定会按照相关规定予以奖赏,只是,必须得等这八百六十人悉数到来才能决定。”安毅乐呵呵地拄着拐杖站起来:“师座、参谋长,您这会去门前的高台,向东面河边望去,就会看到这八百六十人了。现在正值晚饭时间,他们应该已经拉练回来,此刻正在吃晚餐呢。”
刘峙和徐庭瑶连忙跟随一群春风得意的补充团校官走出大殿,来到高台上向东望去,只见八百余名尚未剪短头发的精壮汉子聚在河边,人声鼎沸,吃饭的吃饭,洗衣的洗衣,冰冷的河水里竟然有一百多个一丝不挂的汉子在大喊大叫地洗澡打水仗。全身披挂的顾老二蹲在河边的大石头上,和几个剽悍的汉子吸烟聊天,不时发出放肆的笑声。
“虎头,过来———”安毅大喊一声。
顾老二很快跑到高台上,向刘峙和徐庭瑶立正敬礼:“报告师座、参谋长,属下刚刚率领八百六十名新进弟兄野外拉练回来,请师座、参谋长训示!”
“稍息……你没给他们发武器?”刘峙和气地问道。
“报告师座,在这帮孙子的野性没磨掉之前,属下不打算给他们发武器。”顾长风回答。
刘峙点点头:“想得很周到,你进步了。顾长风听令:我任命你为二师补充团第四营少校营长,委任状明日即补。”
顾老二惊讶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完了说出句令人惊讶的话:“师座,这个营长属下不愿当,属下还是愿意继续担任我团警卫连连长一职,恳请师座收回成命。”
众弟兄着急不已,安毅情急之下大声骂道:“虎头,奶奶的你这孙子傻了?”
“老大,老子还想跟在你身边多学点儿东西。”
天性无拘无束的顾老二不愿离开安毅,他没有其他弟兄那么强烈的名利感和权力欲望,在他心里安毅就是他的亲兄弟,在安毅身边他感到无比舒服和充实、满足而又快乐,用他的话讲就是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听他这么一说,安毅也没办法了,倒是心细如发的徐庭瑶走近刘峙,小声商量片刻,刘峙随即更改了自己的命令:“好吧,我们尊重你的意见。根据徐参谋长的提议,以及夏俭少校的一贯表现,就把四营营长一职授予夏俭。安毅上校,明天上午八点将召开我师各团及师部直属部门主官会议,希望你们把第四营各级主官的任命名单上呈师部审批,值此关键时期一切事务需尽早落实,以便全力以赴进行战前准备。”
“遵命!明日上午属下让胡团副等三人去开会时上呈师部。”安毅恭敬回答。
刘峙对无所谓的顾老二笑道:“明天你晋级少校的文件就会下来,好好干吧!”
尹继南和胡子等人送走了刘峙和徐庭瑶,回到高台上,看到顾老二正高兴地与夏俭聊天,纷纷摇头笑骂这个放荡不羁的土匪头子。
尹继南想了想,大声问道:“虎头,你这辈子都不想升官了?”
顾老二爽朗大笑起来:“官还是要升的,不过不是现在,哈哈!别看夏俭当上营长威风八面,他还嫉妒老子掌管警卫连呢!刚刚还低声下气求我给他一个排呢,哈哈!老子虽然只是一个连长,但老子的一个连已经发展到六个排两百多弟兄,比你们任何一个营都强多了,身边还有团部后勤军需各部门伺候着,弟兄们的吃喝拉撒什么事都不需要老子操心,只管打仗就行,多潇洒!这么舒服的地方,让我换位置腾给他夏俭,没门儿!哈哈……”
3.
将军庙后院的东偏殿里灯光明亮,小郎中正用一把小巧的剪子为安毅剪掉大腿上的缝合线。这几天伤口愈合引发的酥痒令安毅很难受,抓也不是,不抓也不是,又不敢跺脚止痒,尽管可以不用拐杖走路了,但隐隐的疼痛还是让他一跛一跛的,不能发力,小郎中说至少还要十天静养方可大步行走。
安毅接过冬伢子递来的香烟低声问道:“你们十二个人的补习怎么样了?”
“两个月来一直坚持,教导队曲慕辰大哥到来以后,弟兄们进步很快,特别是曾家兄弟进步明显,数学和日文都赶上来了。”冬伢子细心地看着小郎中拔出一根根剪短的缝合线,觉得自己大哥的这条粉红色伤疤怎么看怎么像条蜈蚣,“大哥,你这伤疤愈合得挺好的,就是形状有点不对。”
安毅低头一看顿时笑了:“你不说我还不注意,真他娘的像条大蜈蚣,缝合线在两边留下的几十点对称疤痕,真他妈像密密麻麻的蜈蚣腿,栩栩如生啊,看来老子这辈子不能穿裤衩出去亮相了,哈哈!”
小郎中大笑:“谁会穿着小裤衩出去亮相?没关系,回头等结痂掉了我弄点草药回来,熬出药水给老大每天擦洗一次,哪怕不能让这条疤平整如初,也能让它变小变淡,这几十对蜈蚣腿肯定能消失干净,放心吧。”
冬伢子所说的曾家兄弟就是曾长庚、曾长河两个族中堂兄弟,两人都是安毅在湘北大山里征召入伍的年轻人。一个月前就与弟兄们中挑选出的九个年轻忠耿、进过私塾或耕读世家的士兵一起,一面转战南北一面开始补习文化课,只等打下南京送他们进黄埔深造。一来对他们的人生有促进,二来安毅一手带出来的兵自己信得过,进修归来就能名正言顺地统兵,总比从其他地方调进来的要好得多。
这群年轻人中只有小郎中是个另类。小郎中的全名叫李梅生,文化基础扎实,还会五禽戏和太极套路,只是他的练功纯粹养身,没有技击的意味。安毅打算安排他读军校,他不愿意,让他进入国内各大医科学府深造,他也看不上,最后安毅咬牙说,让他这次与沈建平几个一起出洋留学,李梅生这才说出自己心里话:等混得差不多就回老家去,报了杀父之仇就继续继承祖业,悬壶济世,其他一切都没兴趣。三人正高兴地瞎聊着,突然听到庙外的东南方向传来一阵喧闹,枪栓的拉动声和破口大骂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显然是营内弟兄起纠纷了。冬伢子没等安毅吩咐,已经转身出去,数分钟之后和尹继南、胡子、夏俭等人一起进来,一个个脸色铁青恼火不已。
“大哥,虎头带回来的弟兄喝点酒闹事,那个名叫毕元龙的土匪头子,像是借酒发疯故意找碴,竟然把自己手下的二当家曹晋福给打了,要不是虎头去得快,恐怕得出人命。”尹继南对顾老二带回来的这群悍匪非常喜欢,但也非常头痛,这几天一直在帮顾老二想方设法进行有效管束,让这些匪兵真正成为革命军人,没想到这几天军务太忙,整天开会,办法没想出,事情已经出来了。
安毅惊讶地问道:“这毕元龙是何方神圣?怎么会把自己的二当家给打了呢?”
胡子坐下,点上支烟,详加解释:“这毕元龙原籍湖北通山,今年二十八岁,十六岁就因赌博与人相争,连杀乡中三人于街市,在官府通缉下一路南逃。先是在湘北的崇阳桂山落草,后因内讧,他率领十余名弟兄离开崇阳,再次南下另立山头,一路打杀博出了名声,最后在宜丰西面三十公里左右的九龙山落草,与著名的赣西土匪头子胡向宗结成异姓兄弟,从此在赣西一带打家劫舍势力渐长。前年胡向宗突然一病不起撒手而去,毕元龙就成了九龙山的大当家,胡向宗的大徒弟曹晋福反而屈居其下,听说第六军曾经以营长职位企图招安他,但此人素来不受约束一口拒绝了。两个月前,毕元龙劫了湘东农会的一批食盐和布匹,终于激怒了一直深受其害的湘东两党支部,一周内组织三个县四千余农民赤卫队入赣西大举清剿,三天时间就把毕元龙的老巢九龙庙给端了。毕元龙领着一百多人逃到铜鼓,投奔大仙庙山寨,但是此人性格乖张心狠手辣,而且有生性好色的坏名声,铜鼓的江湖老大也不愿收留他。正好这次虎头回去招安,九洞十八寨大半弟兄大都在虎头的说服下从善如流变匪为商,大家用虎头送上的五千大洋办起了两个商队和几家客栈,青壮们由于素来敬服虎头,大部分追随而来。被铜鼓江湖疏远的毕元龙只能领着百余残部跟随而来,这才发生了今晚的事情。”
安毅脑筋一转问道:“不会是虎头给这姓毕的什么承诺吧?”
“给他个屌!”满脸怒气的顾老二大步走进房中,来到众弟兄面前气呼呼坐下:“老子本来就不愿他跟来,可这孙子在一帮老弟兄面前开口了我也不好拒绝。几个下山从善的老哥悄悄求我带他走,否则说不定这家伙翻脸之后狗急跳墙,在咱们铜鼓地盘占山为王祸害八方,加上这孙子手下确实有十几个看得过眼的人才,老子才把他带来了。谁知今天训练回来,他就开始叫苦叫累,还说再不发枪发饷就率众告辞。晚上老子设下酒宴好言相劝,这孙子碍于老子的名声,只能点头答应集训几天,编整后再说。谁知老子前脚一走,他后脚就炸起来,他不敢动老子的兄弟,却把自己的二当家曹晋福给揍了一顿。这二当家功夫远在其上,但脾气好,能迁就人,加上姓毕的孙子身边有个身手了得但是脑子不好使的心腹,只要姓毕的一声令下,这个武功奇高的白痴就会杀人,因此曹晋福只好忍着不还手,要不是老子去得快,他真敢把曹晋福打残。奶奶的,要不是担心弟兄们寒心,刚才老子立马剁了这狗日的!”
众弟兄一片叹息,后面进屋的杨斌几个听到这样的经过也挠头不已。尹继南看到安毅望着屋顶若有所思的样子,立刻明白自己的大哥在动脑子了,于是也静下心来默默思索。
尹继南想来想去终于下定决心,他示意弟兄们安静,低声说出自己的建议:“不如这样,按江湖规矩再来一次擂台赛,虎头不好出面,由咱们出面,如果姓毕的敢打,就让他上,有胡子和夏俭压阵,这家伙能狂到哪去?不敢打或者打输了,乘机赶他走,这样的人决不能留在咱们的队伍中,否则迟早出事!”
众弟兄纷纷赞同,认为是条好计策,既不让归顺的弟兄们寒心,又能一举解决隐患,虎头两眼发光静静等待安毅拍板。
安毅笑了笑与胡子对视一眼,看到胡子轻轻点头,便低声说道:“好,就这么办!继南和胡子、老杨三个明早要去师部开会,所以我想把时间定在中午,冬天中午大太阳正好合适。明天一早我让工兵连弟兄在高台前搭个擂台,午时三刻准时开打,让所有弟兄都来观看,顺便从虎头带回的数百弟兄中挑出一百人加强团部警卫连。比武过后,夏俭的四营再从剩下的弟兄中选出三百五十人,与逐渐伤愈归来的两百老弟兄一起组成咱们的战斗营。有夏俭这小子和一群老兵弟兄带着,三个月后就是咱们的精兵了。其他剩下的四百人,就充实到各营和团属各连去吧。”
众人一听齐声叫好,只有叶成含笑望着安毅不说话,他从“午时三刻”和安毅那么自信地把八百五十人都分配完毕的话语中,已经猜测出安毅动了杀机。尽管叶成心中对安毅的铁血手段深感震惊,但是他完全赞成安毅的安排,在这样的情况下,只有快刀斩乱麻的手段才能取得最大效果。安毅看到叶成笑容中的深意,也微微一笑,两人心有灵犀心照不宣,彼此间都为对方的敏锐满怀敬佩。
众弟兄散去,安毅把虎头、胡子、尹继南和夏俭留下,向这几个生死弟兄细细说出自己的对策,只听得弟兄们震惊之余佩服得五体投地。
顾老二没想到,自己暗藏的那点心思,在安毅的完善下变得如此巧妙,而且能让自己在江湖中不落下骂名,心中浓郁的知己情愫让这个桀骜不驯的枭雄无比温暖。他依言领着窦方前往东面营房,一起把满腹幽怨的曹晋福搀扶到将军庙里。小郎中麻利地帮着曹晋福解下衣衫,拿出特制的药酒,熟练地擦拭推拿曹晋福胳膊上和腰身上的一块块青紫伤痕,把性情温和义字当头的曹晋福感动得不行。顾老二趁机在曹晋福的耳边一阵低语,曹晋福先是微微吃惊,踌躇不定,最后咬咬牙,狠狠地点点头。
次日正午,嘹亮的集合号在将军岭四周的群山中回荡,提前用过午饭的补充团官兵们兴致盎然地快速集合,以营连为单位聚集在工兵连弟兄搭起的宽阔高台东、南、西三个方向,等待精彩的“全团技击擂台赛”的开始。北面的高台上,安毅和手下二十余名校尉坐成一排,乐哈哈地等待比赛开始。尹继南和杨斌也匆匆赶回坐在安毅左右,深受安毅影响的一群弟兄这时都没了正经,看着前方两千六百余官兵,个个评头论足,笑语不断。
午时三刻,威武严厉的主持人胡家林登上高台,说了些“继承国粹弘扬国术、强身健体报效家国”的套话,宣布完含含糊糊的比赛规则就回到庙前的高台上悠然端坐。夏俭、顾老二和高瘦的警卫连中尉、搏击教官丁志诚一起,作为比赛裁判登台亮相,依照江湖规矩,向三面抱拳致意完毕,只留主裁夏俭一人在台上,顾老二和丁志诚一同跳下擂台坐在前方的评判席上。
在安毅和他的弟兄们巧妙的安排下,擂台赛设刀剑与拳术两个项目,全团每个连都有心怀壮志的弟兄报名参赛,前两百名将成为被军长称之为“二师虎贲”的警卫连备选人员。因此,参赛人数高达两百八十余人,其中约一半是在奉新大比武中没能入选警卫连的老弟兄,这些新老弟兄们,不但冲着高达百元现洋的优胜奖,更想加入待遇优厚、屡建战功的警卫连。官兵们都知道只要能进入警卫连,一年半载之后定能出人头地晋级进衔,哪怕因伤被淘汰出来,也能在其他营连混上个准尉排长,只要一踏入尉官的门槛,就成了真正的军官,这辈子就不用愁了。
比赛非常精彩也很残酷,五十三对没有任何护具的弟兄用木刀木剑倾力相拼,只用一小时三十分就决出前三名,几乎一半以上的参赛弟兄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其中两位因骤然击打出现暂时的脑震荡和休克被抬下擂台。失败者除了自叹技不如人发誓下次再来,绝没有表现出一点怨恨之心,看得全场弟兄惊心动魄,大呼刺激。杨斌等五人终于知道为何模范营的官兵们如此剽悍,也终于理解了安毅敢于发出“国之利刃、铁血之师”誓言的根本所在。这群如狼似虎的官兵面对自己的弟兄都这样不要命,面对不共戴天的敌人就可想而知了。
接下来的拳术比赛更加紧张,九十对随机产生的对手,真的是拼得你死我活拳拳到肉,沉重的击打声怒吼声贯穿始终。除了下体、咽喉、后脑部位严禁击打之外,其他一切随意,因此越打越激烈,伤员也越来越多,十余名弟兄被自己的对手打断肋骨,七名当场被打晕在台上。整个过程中,根本就没有一对选手的交锋时间超过五分钟,只要出现十秒钟的纠缠搂抱,便立刻判为双双告负,因此整个比赛环环相扣惊心动魄,两个半小时下来已经完成了双淘汰。
就在所有人紧张地等待两轮淘汰后剩下的二十三对弟兄再次拼命的时候,安毅突然下令终止比赛,并宣布这四十六名弟兄与刀剑比赛通过第二轮的二十八名弟兄一起,尽数被选入警卫连。命令传出,全场弟兄惋惜之余也大大松了口气,随即爆发出阵阵热烈的掌声和欢呼。毕竟比赛太过激烈伤者众多,虽不会危及生命留下残疾,但需要躺上十天八天的弟兄比比皆是。
擂台东侧的八百六十名弟兄里,高大健硕的毕元龙将一切尽收眼里,在宽松的规则和热烈的气氛的推动下,越来越残酷的比赛令他十分震惊。他没想这个革命军补充团会有如此尚武精神,也没料到官兵中竟然藏龙卧虎,尽是强横之辈。
在铜鼓的酒宴上,毕元龙就听顾老二钦佩地提到过深不可测的胡子,因此今天胡子一登台他就格外留意。但毕元龙却是个从实战中踏入强者行列的另类,他根本看不出一脸短胡子的胡家林有何过人之处,除了忌惮顾老二那闪电般的刀法和阴狠绝情的一对铁拳之外,遇强愈强的毕元龙从未遇到过所谓的高手,就是顾老二的真实功夫他也只是耳闻而没目睹过,因此他虽然有所忌惮却也心存疑虑心有不甘。如今,他眼看年纪轻轻的顾老二已经获得了少校军衔,并率领一支被革命军总部将帅封为“虎贲”的队伍,而且还当着赣北赣西八百余江湖弟兄的面对自己呼来唤去,他的心里就非常不甘。他之所以在昨晚借酒发疯,狠揍自己看不顺眼的二当家曹晋福,就是故意发泄给所有人看的。他毕元龙认为,哪怕自己虎落平阳,至少也该混上个中校营长当当,以前革命军第六军开出这个价码就被自己一口拒绝了。如今无论如何也不能低于这个标准,否则宁愿拍屁股走人,也不愿屈就于一群比自己还要年轻的娃娃之下。
如今要走,却不好开口了,毕元龙清楚地意识到,这场突如其来的比武与自己有关,很大程度上是人家在衡量他毕元龙有多少斤两。尽管他毕元龙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高姿态更没有报名,但在如今的情况下,他已经不能轻松言退了,否则传出去的话,他毕元龙这一世英名就会被玷污,成为江湖上那些恶意之人嘴里添油加醋的笑料。尽管毕元龙由始至终非常冷静,但如今他已经感觉到骑虎难下了。
欢呼声在毕元龙听来是那么刺耳,顾老二和庙前高台上吊着只胳膊的娃娃团长不时飘来的嘲笑眼神终于激起了毕元龙的雄心。他叫过身后高大魁梧的傻子心腹低语几句,傻子木然地“哦”了一声,迅速站起,跟在毕元龙身后大步走向高台。高台上的胡子早已看在眼里,他之所以等待弟兄们排山倒海般的掌声和欢呼声长时间延续,目的就是等待毕元龙的到来,心中在想,要是狡猾的毕元龙不上当而是要求离去的话就可惜了,如今看到毕元龙中计,大步走来,怎么不让胡子暗自高兴呢。于是胡子心念一动,上前半步示意全场安静,做出一副准备下令结束的模样大声说道:“我宣布,本次技能比武就此……”
“慢———”
毕元龙大吼一声,一个箭步跳上高台向胡子抱拳行礼,武功奇高的傻子跟随在他身后似乎毫不费力抬脚就上去,木然站在毕元龙身后三米左右,看得场中不少有底子的会家子发出惊呼。全场顿时平声静气,所有人紧张注视着擂台,似乎都从毕元龙两人刚才的飞身一跃中闻到了浓浓的火药味。
毕元龙自豪地高声说道:“本人湖北毕元龙,承蒙江南各省江湖朋友错爱,赐号‘赤龙’,三日前受‘赣北虎头’顾长风顾老弟之邀前来拜会,看到今天这个打擂盛会,三生有幸,技痒之余特向胡兄讨教,不知胡兄可否慷慨答允?”
本来就是老江湖的胡子,看到毕元龙一上来就找自己比武,立刻知道此人不是浪得虚名之辈,如此一来,他不管是赢是输都可以体面地收场,想留想去,随他高兴。打赢了胡子,毕元龙自然就名声远播声震江湖,打输了也没人笑话,毕竟被眼界奇高威震长江南北的“赣北虎头”顾老二推崇的胡子,定是个不下于顾长风的高手,能与胡子一战绝对是虽败犹荣的体面事情。
胡子心中暗叹,脸上不动声色,抱拳回礼,和气地回答:“幸会!在下河北胡家林,今日能一睹毕兄风采,足慰平生。既然毕兄有此雅兴,胡某愿向毕兄讨教,以武会友,尚请毕兄不吝赐教!”
毕元龙看到胡子如此气度,心中暗暗吃惊,当下不敢怠慢,退后一步,说个“请”字,随即侧身以全神蓄势。他身后的魁梧傻子,突然两眼烁烁生光,紧紧盯着胡子,台下两千余官兵顿时无比紧张,但也非常渴望看到令军中所有将士崇拜敬服的武功高手胡长官的风采。
表情轻松的胡子注视着毕元龙,心里却在时刻戒备着在高台边沿伫立着的那个傻子。从傻子炽热的目光中,胡子看到了一种嗜血如命的兽性,也看到了巨大的危险性。因此,胡子暗暗决断要在两个照面内解决毕元龙,才可全力对付那个随时都可能失控的暴虐高手。
毕元龙看到胡子不为所动,心中颇为恼怒,只觉得僵持下去,自己的气势很可能一点点消退,于是深吸口气,大吼一声,以一往无前的气势大步切入胡子中路。距离毕元龙只有三米远的胡子等的就是这个机会,毕元龙第二个跨步刚刚抬起,胡子已如闪电般直撞进来。肝胆俱裂的毕元龙只感到眼前一黑,连忙抬臂封架护住面门和胸前,哪知胡子激进中,身形微错,早已在两人即将碰撞的那一刻左移半步,一只右掌结结实实拍在毕元龙的小腹上,嘭的一声闷响,毕元龙倒飞出去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飞出四米有余,轰然摔在结实的擂台边缘,打了个滚喷出一口血箭昏死过去。
全场愕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没看清怎么回事,胡子已经回到原来的位置上,脸上毫无表情地凝视着胸膛剧烈起伏双眼赤红的傻大个。只见傻大个一步上前抱起不省人事的毕元龙,突然大吼一声如同突然响起个炸雷。他嘭地扔下毕元龙,如猛虎般冲向胡子,踏得结实的擂台咚咚作响,在全场的惊呼声中,挥起粗大的手臂没头没脑扫向胡子的脑袋。
油滑无比的胡子侧身横移,避开其正面攻击的同时,狠狠踹出一脚,结结实实蹬在傻大个髋关节上。这顺势一脚,将来势汹汹的傻大个踹得飞出擂台,嘭的一声扑在台下的裁判桌上,顿时将一张结结实实的长桌压碎。早就不耐烦的顾老二半转身子的同时飞速拔刀,借助旋转之势猛然一挥。
“咔嚓”一声脆响,一颗硕大的脑袋斜飞而起,撞向擂台半空,刚刚从压碎的桌面猛然跃起的傻大个,仍然狂舞双臂快速转圈,失去脑袋的脖腔里射出数股血箭高达数米,沉重的身躯在一片血雾中诡异地转了七八圈轰然倒地,落在高台上的大脑这时才停止转动。
胡子惊讶地看着脚下头颅正中的匕首把柄,满脸佩服地转向台下的丁志诚。丁志诚对胡子微微一笑,再次恢复到原来那一脸愁苦的模样,盯着傻大个的无头尸体频频摇头,似乎一切与他无关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