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叶蝉呆在阁楼上无趣之极,想到去街上走走。便唤来丫环小可,二人化妆成男子的模样出了柳红阁。走不多时,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大声叫好,一看,原来是堆人群围在一起,不时爆出轰堂大笑。小可天生喜欢热闹,征得她的同意后便钻进人群。没多时小可回来了,去时一脸兴奋,来时却一脸气恼。叶蝉奇怪地问道:“小可你怎么了?莫不是有人欺负你?”
小可恼怒地道:“若是欺负我倒没什么,可是有人在欺负你!”
“我?”她奇怪地说。
小可指着那群人说:“欺负你的人在那!”她愤愤不平地告诉她,那里是在耍猴,一个老头领着一只小猴在表演。“小姐你知道他在表演什么吗?在表演跳舞!”小可说那老头让小猴着一身粉色长裙,叫那小猴跳舞,跳的是霓裳羽衣舞。还夸下海口,道这整个徽州城里最会跳舞的人也比不过他的这只小猴。
叶蝉听了脸色也变了,她最擅长的便也是这霓裳羽衣舞,而且整个徽州城的人都知道她是最会跳舞的了,那耍猴人分明是在以猴喻人,真是太可恶了!
小可突然扑哧地笑了起来:“你还别说,那小猴不知他是怎么训练的,跳得真是有板有眼的。若不是一个猴像,只怕不比小姐你差呢!”一抬头看见小姐阴沉的脸,吓得吐了吐舌头。
叶蝉知道小可跟随自己多年,虽不会舞,却对舞的知之甚多,倘若她说那小猴跳得不错,那一定是不错了。这一来,倒很是好奇了。想了想,自己也去了那人群里,钻了进去。一看,那小猴果然在有板有眼地跳着舞,她只看了一会儿,突然就心寒了,因为她看出小猴不是在胡乱地跳,而是非常正规的,显然是经过严格的训练。就像小可所说,倘若它是个人,真的不会比她差。想到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舞技却只同个猴子差不多,心里不知是什么味道。
回到府里,李丰文见她心情不好,问道出了什么事。叶蝉就把今日之事对他说了。李丰文一听也甚是气恼,那老头胆子也太大了!
第二天一早,那耍猴的老头才刚刚摆起摊子,两个差役就来了,二话不说提着他就走。小猴机灵,一蹿,就蹿上了树不见了。
叶蝉知道他将老头抓了后,就对李丰文道:“他能将一只小猴训成那样,也算是个奇人。我想去看看他。”李丰文点头同意了。
叶蝉来到监牢中,看到了那个老头。老头见是她,翻翻怪眼道:“你是哪家的小娘子,牢中邋遢,不合适你来的。”
叶蝉对他说道自己的身份,表示自己曾看过他的表演。问道:“此处只有我们两人,你不防坦言说出来,你是否是针对我来的?”
老头哈哈一笑:“小娘子你这是在自己作贱自己,我初来徽州,哪曾想到过有你这个人。小猴虽学得一些舞,哪里敢跟你相比。我说的那些言词,无非也就是走江湖弄口饭吃。”
叶蝉的脸红了红,说:“那小猴的舞是跟谁人所学?想必那人也是个舞中高手,我很想拜会他,请教一番。”
“那不过是我闲着无事胡乱教它的,我哪是什么舞中高手?”
叶蝉回到李丰文身边,李丰文问她可有什么收获。叶蝉摇摇头,道那老头着实可恶,分明是以猴来取笑她,却又不承认。李丰文见美人生气,忙道:“不用担心,我保管他从这以后都不会耍猴了。”他的意思是想让人将他处理掉。叶蝉忙摇头说:“不可,我对他很好奇,他怎么能将猴子训成那样的?我自以为舞跳得好,可见了那猴子后就对训它的人甘拜下风。如果真是他训成的,真想拜他为师!”
李丰文大笑道:“这有何难,谅他也不敢不答应!”
第二天,李丰文去监牢,却发现老头已经不见了。狱卒们也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怎么走的。他大怒,将几个狱卒狠狠地打一顿。叶蝉听说老头走了,突然头一晕,险些晕倒。
原来她自小便是孤儿,父母不知是谁又是怎么死的。只知是师傅将她养大。师傅姓许,单名一个红。许红原是京城八大胡同公认的头牌,美貌绝艳,而且聪慧无比。她辛苦钻研,遍找古籍,终于将失传已久的“霓裳羽衣舞”整理出来,并融入自己对舞的理解与经验,独创了一种新的“霓裳羽衣舞”,一舞起来,四座皆惊。从此红遍整个京城,也惊动了当朝皇上乾隆。不想乾隆福薄,只一夜缠绵便生了场大病,官中派人来查,查到了她。于是她便被毁容赶出了京城。
许红回到徽州老家,收留了两个孤儿,一个就是叶蝉,另一个叫飞花。两人对舞都有天资,只是飞花更甚,许红对她也是偏爱,常单独指导她。几年后,飞花的舞技明显地比叶蝉要高上一筹。叶蝉心生愤恨,那日假装约飞花上山游玩,来到一处悬崖时,乘她不备,猛地将她推落下去。回来后,慌张地对师傅说飞花失足跌落悬崖。
爱徒去世,许红从此了无生趣,有一天就出家为尼了。叶蝉也就进入青楼,走上了师傅当年的路。
叶蝉第一眼看到那小猴表演的“霓裳羽衣舞”就非常震惊,旁人看小猴跳舞也许觉得可笑,她眼中却能看出其中的一些细微的地方,她越看越心寒,因为其中很多动作分明就是师傅独创的技巧,若非精心教导,是无论如何也学不来的。可是这小猴为什么会师傅的舞呢?那老头又是谁?他分明是冲着她来的,他又想干什么?
李丰文立即下令全城搜捕,但一人一猴就好像消失了一样。
没过多久,乾隆皇帝下江南,来到徽州。李大人为了讨好于他,道徽州有个奇女子,舞技天下无人能比。乾隆身处宫中,又常出外巡视,什么样的女子他没有见过。满不在乎地说:“哦,那就让她来吧!”
叶蝉深知这是一次机会,倘若让皇上看中了,日后只怕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了。她使出浑身解数来表演。前来陪同的人个个看得呆若木鸡,只见她在音乐之中缓歌慢舞,一袭红艳的霓裳,在身着淡绿羽衣伴女中间,长袖飞舞,婉若翩翩彩蝶。叶蝉从来没有这么淋漓尽致地跳过,她相信如果是师傅在这也会感叹的,一定会后悔当初偏心飞花。她对自己的舞充满了信心,皇上看过了后,定会大加赞赏。正在这时,听到皇上一声大喝道:“停!”所有的人都愣住了,难道这么美妙的舞还不能让他高兴?叶蝉从高潮中停止,好像一根崩紧的弦断了,无力地倦伏在地上。
李丰文小心翼翼地道:“皇上,莫非此舞不尽人意?”
乾隆哈哈大笑道:“如果朕没见过,倒也算是不错的了,偏偏朕前几天就见过了。而且,跳此舞的还不是个人,是只猴子!”
叶蝉一听,如遭雷击,又是那只该死的猴子!
乾隆继续道:“朕看到叶蝉姑娘的舞,实在不能不想到那只猴子。如此,再美妙的舞在我看来,也是可笑的了!”他的手一招,从里面走出来一人一猴,叶蝉和李大人一看,目瞪口呆,原来这就是那个耍猴人与小猴。乾隆对老头道:“朕说了也许会有人不信,你就让事实来证明吧!”
老头对小猴道:“孩子,皇上让你跳,你就跳吧!”
小猴点了点头,从老头身上带的箱子中找出一件羽衣来,穿在身上。老头示意音乐起来。那小猴果真就随着音乐翩翩起舞。在场有的是风流世上雅士,看出来了小猴的舞与叶蝉是同一个路数的。小猴本来给人的感觉应该是可笑的,但大家却偏偏笑不出来,看它那伸手投足,分明是个人,而且是个婀娜多姿的女人。小猴越舞越快,连音乐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快了起来,渐渐的就见一团影子在场中。人们的眼睛花了,哪里觉得是小猴在舞,分明是个娇美的女人!
一曲终了,那团影子也停了下来,这时刻,大家都吃惊地站了起来!那小猴竟然真的变成了个极美的姑娘!
叶蝉一看到她,顿时脸色苍白,失声叫道:“师姐?你没死?”她竟然就是飞花!
飞花冷笑道:“没有报仇,我怎么舍得死?”
乾隆也吃惊不小,眼见看一只小猴在他面前竟然变成了个美人,又惊又怕,哆嗦着道:“这是怎么回事?”
飞花伏倒在地,对乾隆说了那段往事。原来那日她被推下山崖,本以为死定了。不想老天有眼,那山崖下还有一段山崖,她跌下去后,只当场晕了。但她一个弱女子却怎么也爬不上来,这里又是荒山野岭,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好在有山泉,泉中又有鱼。以此裹腹,直至一个老头来救了她。算算竟有两年时间了。老头问起她如何到此的,她便对他说了。老头非常气愤,答应要帮她报仇。他道:“你要报仇不容易,叶蝉如今已是知府大人的新宠,平常人哪里见得到她。我倒有个主意,就是怕你不肯。”
“只要能报仇,我不惜一切!”飞花咬着牙说。
老头告诉她,他年青时曾跟一个西域僧人学过一种奇术,可以将人的身子缩成极小,叫缩骨功。接着他把计划对她说了,她学会这种奇技之后,披上猴子皮,化成一个猴子。然后他便带她进城,吸引叶蝉的注意。只要接近得了她,报仇就有希望。
飞花报仇心切,当场就答应了。没想到叶蝉动用知府的权力将他们抓了起来。老头以缩骨功逃出来后。刚好乾隆来徽州,他们就在他的面前露了舞姿,果然引来乾隆的好奇。
乾隆听说了此事,大怒,道:“好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好个知府李大人!来人,将他们拉出去斩了!”
叶蝉与李大人顿时就瘫倒在地。不多时侍卫托着两颗血淋淋的头颅进来了。老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又伏倒在头颅的面前痛哭。接着将自己的脸皮撕了下来,是一张丑陋得不可言喻的脸。她狂笑着说:“乾隆你还记得我吗?我是许红!哈哈,你知道叶蝉是谁吗?她就是你的女儿!”
乾隆猛地想到了十八年前与她的一夜风流,大吃一惊,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许红惨笑道:“十八年前,你毁了我的一生,我活着就是让你后悔一生!”说着,她拔出一把刀来,插入了自己的胸口。把很多的谜团都留给了乾隆。
飞花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突然明白了,自己只不是过师傅报仇计划中的一个工具而已。她惨然一笑,翩然而去,从此就再也没人见到她了。那绮丽豪华的“霓裳羽衣舞”就此也失传了。只是许红过低地估计了乾隆的承受能力,他很快就把此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巫婆家的婴儿衣
一、仙姑
马三姑似乎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能让世俗理解,在二十多年前就离开城区一个人搬到山上去住了。那是座很小的山坡,四周光秃秃的,房子就盖在山顶上。这本是当地一个风人骚客的住宅,视线宽阔,清风明月,自有一番诗情画意。可马三姑买下住进来后,原先给人的感觉就消失了。宅子无遮无拦,腐朽的自然快,这建了几十年的宅子日显苍凉,马三姑也从不修缮,任上面的青苔藤蔓四处滋长,平白地透着几分诡异。而宅子的两扇大门更是成天紧闭着,谁也不知道她在里面做什么。
马三姑是徽州城里最有名的巫婆,巫婆是介于人鬼之间的另类,一般老百姓不到万不得已时是不愿意见到她的。但人生在世,磨难重重,有无法解决的问题时还得备下大礼去请她。这不,城里的许大户家这天一早就派管家许忠抬着轿子赶了过来。
来到山脚下,许忠看着那座孤零零地立在那里的宅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马三姑名震徽州城,关于她的故事数不数胜,据说会请鬼附身,只要上了身,对“鬼”的前身一应事件了如指掌,令你无法不相信。据说她还会画符,得罪她的人,她只需一道符,放入火中,仇人便会全身焦黑如焚烧至死,放入水中,仇人便会腹大似盆如溺水而亡……许忠定了定神,走上前去,拍了拍那沾满了铁锈的门环。
半晌过后,门突然开了,马三姑那张苍白的脸出现在许忠的面前。因为事先没有听到屋里有声音,许忠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地上。马三姑似乎很久没有说过话了,她的声音干涩难听:“你来晚了。”
许忠没听懂她的意思,结结巴巴地说:“我家老爷请三姑去一趟。是这样的,我们家……”
马三姑挥了挥手,说:“不必说了,我已经知道了。”她关上门,不多时门开了,她的手里多了一个包裹,径直往轿子那走去。许忠赶紧追了上去,满脑子的困惑,自己什么也没说,她怎么就知道了?
许大户请马三姑来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半个月前,独子许义仁在一次外出回家后就突然人事不醒,请了无数郎中也是束手无策。有人怀疑是中了魔障,要请人来驱邪,马三姑自然是不二人选。进了许家的门,马三姑在许忠的带领下直接来到许义仁的卧室,见他正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脸庞深陷,一动不动的。许忠说:“三姑,你看这……”
马三姑一挥手,阻止了许忠说话,然后从随身携带的那个包里拿出桃木剑黄纸等一应法器,有条不紊地摆放开来,又解开自己的头发,任其披散着,跟着坐下来,口里念念有词。猛然间,浑身一震,将铃铛一摇,拿起桃木剑走起八卦步,口中称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吾乃吕洞宾是也,何方妖孽胆敢作怪,还不快显现!”便喝下一口水,喷在黄纸上,那黄纸之上果然就显出一个鬼形来,马三姑用剑挑起,放在烛火上烧之。然后又坐在那里,片刻后,又是浑身一震,马三姑从疯颠状态中回复了过来,她将烧掉的纸灰放入茶杯中,对许忠说:“把这杯水给他服下。”
许忠刚才被吓得不轻,半晌才回复过来,他将信将疑地把纸灰水喂给许义仁喝下。不想才喂一下,许义仁突然诈尸一般地坐起,吐出几口浓黑的血来,跟着,似乎是久睡困顿的样子,伸了个懒腰,对许忠说:“我肚子好饿,快去拿点东西来给我吃。”许忠目瞪口呆,然后疯了一般跑出门外,惊呼道:“少爷醒了,少爷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