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好兵帅克历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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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帅克在火车上的厄运 (2)

第十六章 帅克在火车上的厄运 (2)

帅克站起来,跟着列车管理员来到刹车器跟前,上面写着“危险时使用”。列车管理员认为向帅克介绍一下这套紧急制动机械设备的用法是他的责任:“他告诉你要扳这个把手,这一点儿没错,可他说扳了以后不奏效,这全是放屁。只要扳下这个把手,火车就准停,因为刹车器是通过车皮和车头相联的,刹车一定管用。”说着两人的手都搁在刹车器的臂杆上,可是不知咋回事,他们扳下了臂杆,火车停了。

到底是谁扳动了臂杆,发出了刹车信号,两人各有各的理。

帅克固执地认为,他自幼就不喜欢胡闹,这种事不会是他干的。

“我自个儿还挺奇怪呢。”他还善意地安慰乘务员,“火车怎么一眨眼就不动了?走得好好的,轰一个响就停啦!这事我比你还急呢!”

一位举止端庄的绅士褊袒列车管理员,说他光听到那个当兵的聊起刹车器。

可是帅克不停地为自己的老实申诉,火车晚点对他一点儿好处也没有,因为他急着奔赴前线参加战事。

“站长会清楚地向你解释的,”乘务员说,“要搞定这件事,你不得不破费二十克朗。”

这时,车里的旅客们纷纷爬出车厢,列车长打着口哨,一个被吓得魂不附体的太太提着旅行包跨过铁路奔向田野。

“这确实值二十克朗,”帅克一本正经地承认,泰然自若,“这价钱实在有些便宜。有一次,皇上巡视日什科夫,一个叫弗朗达?史诺尔的人跪在大道当中,挡住了他的马车。后来负责这个地段的警察泪汪汪地训斥这位先生,说他本不应在他所管辖的这个地段下跪,而应到克劳斯辖区内的一条街上去下跪,以向皇上表示敬意,再后来他们把这位史诺尔先生关了起来。”

当列车长也挤入听众的行列时,帅克环顾了一下四周。

“这样的话,咱们就继续开车吧,”帅克说,“火车晚了点可不光彩。如果是天下太平还没啥大事,可现在在打仗呀。谁都该明白,每列火车都载满了军人,少将啊,上尉啊,勤务兵啊。这种情况下误一次点就是一件灾难。拿破仑之所以身败名裂,全因为滑铁卢战役晚到了五分钟。”

这时卢卡什上尉也挤到听众中来了。他脸紫得像茄子,牙缝里迸出一声:“帅克!”

帅克行了个举手礼,说:“报告,上尉先生,他们想诬陷我,说是我搞停火车的。铁路管理局安了一些古怪的铅封在他们的紧急刹车器上。您千万别接近它,否则就要倒大霉了,他们会像敲我二十克朗一样敲您二十克朗。”

列车长发出了开车信号,火车就又开始动起来了。

帅克的听众都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卢卡什上尉也没再吱声,回到包厢里去了。

过道上只有乘务员,帅克和列车管理员,乘务员掏出笔记本记下了整个事件的经过。列车管理员气呼呼地看着帅克,帅克却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轻松地问:“您已经是一个老管理员了吧!”

列车管理员没有回答,帅克又接着说,他认识一个住在布拉格附近乌赫希涅维斯的人,他叫姆里切克?弗朗季谢克。有一次这人也扳了紧急刹车器,结果吓了个半死,哑了。两个星期以后,他上霍斯迪瓦什的一位花匠尼克家拜访,跟人家干了一架,直到人家为他把一根鞭子抽断后才恢复了说话的机能。帅克又补充说:“这事发生在一九一二年五月。”

列车管理员走进厕所,把门砰地一声关上。

现在只留下乘务员和帅克了。乘务员企图敲他二十克朗罚款,于是恫吓他说,如果不服气,就把他带到塔博尔车站交给站长听从发落。

“那很好,”帅克说,“我很想同有见识的人聊聊,如果我能得到站长的接见,我一定会感到荣幸。”

帅克从上衣袋里掏出烟斗,点上大口一吸,吐出军用烟草刺鼻的烟味,接着说:“很多年以前,一个叫瓦格纳的斯威达瓦站的站长特别会折腾他的部下,到处斥骂他们,尤其对一个叫霍维尔特的扳道夫苛刻极顶,逼得他只好跳河自杀;但是在自杀之前他给站长写了张留言说是晚上会来吓唬他。我不是胡扯,他确实这么干了。晚上这位可爱的站长先生呆在电报机前,铃响后,来了一份电报:‘流氓,你好吗?霍维尔特。’这样折腾了一个礼拜,站长开始向所有线路发出公务电报,以答复这骇人的妖怪:‘饶了我吧,霍尔维特!’深夜里电报机又响了起来,传回来新的回复:‘快去桥边信号灯上去上吊。霍维尔特。’站长先生遵照他的话做了。后来,因为这件事,人们逮捕了邻站的报务员。您看,天底下什么怪异的事都会发生,这些我们都不会料想到。”

列车驶进了塔博尔站,帅克根本不用乘务员带路,自己下了火车,以应具备的礼貌向卢卡什上尉报告说:“报告,上尉先生,他们想领我同站长先生见一面。”

卢卡什上尉没理睬他。他现在漠视周围的一切,他脑子里闪着这样的想法:不管是帅克还是对面的秃头少将,最好是都不要搭理。自己老老实实地坐着,在布杰约维策下车,随后去军营报到,然后跟着先遣连奔赴前线。在前线,也可能会阵亡,这样倒可以离开这个有帅克这种怪物四处游荡的可怕的世界。

火车启动了。卢卡什上尉从窗口往远处看,只见帅克伫立在月台上,正全神贯注地跟站长郑重其事地谈话。帅克被一群人围着,其中夹着几个穿制服的铁道工。

卢卡什上尉叹了一口气,这可不是表示他对帅克的可怜。看着帅克留在了月台上,他心里轻松愉快多了,就连秃头少将也不再使他感到厌恶。

火车早就轰隆隆地朝布杰约维策方向驶去,可是塔博尔车站的月台上围着帅克的人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拥挤不堪。

帅克说他是无辜地遭受牵累,大家都挺相信他,有个老太太甚至不平:“他们又欺负小兵。”

大家对这种看法并不反对。有一位先生转身对站长说,他愿意为帅克付二十克朗的罚款,因为他认为这个士兵是无辜的。

“大家都看看他的这副可怜的模样。”他指着帅克天真无邪的脸向大家解释,帅克则对人群宣告:“我什么错误也没犯呀,善良的朋友们!”

不多久,一个宪兵队长来了,他把一个公民从拥挤的人群中拖了出来并拘捕了他,说:“这回你可跑不了啦。你在这里蛊惑民众,胡扯些什么!如果我们都这样对待士兵,谁也别想靠他们为奥地利把这场战争打赢,你知道这样的下场吗?”

这位可怜的公民不停地强调他是老城门街上的屠夫,他丝毫没有蛊惑民众的动机。

这时,那个坚信帅克无罪的好人替帅克在罚款办公室交了罚款,又领他去一家三等的小酒馆,请他喝啤酒。在他得知帅克把所有的证件和军人乘车证都留在了火车上卢卡什上尉那儿时,又送了帅克五个克朗,作为买车票和零花之用。

临走时他还温和地对帅克说:“年轻人,你听我说,如果你在俄国作了俘虏,那你不妨到兹布诺夫城的酿酒的策蒙那里问候一下。你在这儿也已经记上了我的名字。机灵点儿,别总是呆在前线上。”

“您尽管放心,”帅克回答说,“一个子儿不用,还能看看外国的风光,这也是挺有意思的事。”

帅克独自呆在桌子旁边,一声不吭地花着那位值得尊敬的热心人送给他的五克朗去喝啤酒。月台上的一些人没有亲耳听到帅克和站长之间的一番谈话,仅仅远远地注意到有围观的人群。他们互相告知,说是一个企图在车上拍照的间谍被逮住了。但是另一位老太太并不同意,说并不是有什么间谍被抓住了,她听说是一个骑兵在女厕所附近打了一个军官,因为这个军官妄图盯他情妇的梢儿。

但很快一个宪兵队就结束了这些反映战争年代的神经质的奇思怪想:他们把月台上的人轰得一个也不剩。帅克仍然在一声不吭地喝酒,同时深情地怀念起他的上尉先生:一旦上尉到了布杰约维策,而找遍了整个列车也没发现他的勤务兵时,他该如何是好?

火车还没到站,士兵和老百姓已经把三等饭店挤满了,那儿有各团各兵种各民族的士兵。狂风似的战争把他们全推进了塔博尔医院,现在他们又要赶回前线,以便再次受伤,沦为残废,受尽疾病折磨,最后让人们将简陋的十字架插在自己的坟头上。许多年过后,东加里西亚这片荒凉平厚的坟头十字架上,在风雨交加之中,那顶镶有皇室帽徽的,掉了色的奥地利军帽还将迎风摆动。不时也会有几只悲伤的乌鸦在挂有帽子的十字架上歇歇脚,回忆多年前的丰盛的筵席。在那时候这儿经常是它大吃开胃的人尸马肉的宴会的地方。当年它也正巧在这顶帽子下面蹲着,品尝最美味的佳肴——人的眼睛。

从军医院里走出来一个刚动过手术、即将承受这种痛苦的后勤人员,他身穿一件沾满泥浆和血痕的制服,走到帅克面前坐下。他是个身材瘦小,表情木然的士兵。他把一个小包搁在桌子上,从兜里摸出一个破钱包来数钱。

不久,他看了一下帅克,问:“你是匈牙利人吗?”

“不,朋友,我从捷克来,”帅克回答道,“想一起喝一点儿吗?”

“朋友,我不懂你的话。”

“没有问题,朋友,”帅克说着把自己的一满杯啤酒递给他,“尽管喝。”

他明白了帅克是什么意思,把酒一饮而尽,感谢地说:“衷心地谢谢你。”接着又去翻了一下钱包,最后长出了一口气。帅克立刻明白这个匈牙利人的钱不够,可是他还想喝啤酒,就又为他要了一杯啤酒。于是匈牙利人又喝光了,当然,谢了谢帅克。他想对帅克说些什么,一边打手势,一边指着那只受伤的手,同时说了一句全球通用语言:“噼!啪!干!”

帅克十分同情地点了点头。这个初愈的小个子病号用左手指着离地约半米高的地方,然后伸出三个手指,意思是告诉帅克家里有三个小孩。

“没有可吃的。”他不停地说,想说明他家里什么吃的也没有。这时他的眼泪不由得涌出。他用他那军大衣的肮脏的袖子去拭掉眼泪。军大衣的袖子上有一个窟窿是被子弹打穿的,他就因为这颗子弹而替匈牙利国王受了伤。

经过这种奢侈的挥霍,帅克身边的五克朗已经一文不剩了。他慢吞吞地,但是毫不犹豫地打消了自己去布杰约维策的想法,这一点儿都不奇怪,每一杯用于招待自己和这个初愈的匈牙利老兵的啤酒都使他离购买车票的希望越来越远。

另一列火车经过了车站,是驶往布杰约维策的,但是帅克还呆在桌旁,听那位匈牙利兵重复他的“噼!啪!干!三个孩子,没有吃的,祝你健康”。

在他说最后一句时,他与帅克碰了一下杯:“喝足了。人们看来不太会像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