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好兵帅克历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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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在匈牙利大地上进行 (4)

第二十一章 在匈牙利大地上进行 (4)

“帅克,告诉我,我该怎么来和你计较?”卢卡什上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我不想再骂你是蠢货,白痴,那些词我每天重复,都快让我说得想吐了,你知道你惹了多大一个祸吗?你看你那副傻里傻气的样子,能叫你为笨猪,都算是对你太客气了,你惹的这个祸相对你以前干的那些‘好事’而言太微不足道了,你如果能知道你干了什么,那就好了……但是你永远不会知道的。……要是有人在闲谈中说起书的事,闭上你的臭嘴巴,什么都不要说,更别说我在电话里对你说过叫你把下册……如果有人谈论起上册下册怎样,你别去理他。记住,你什么都不清楚,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绝对不允许你把我扯进去。你给我小心点儿……”

卢卡什上尉说话的声音,就像喝下了老鼠药临死之前最难受的那会儿。趁他平静了一点儿,帅克又提了一个可怕的问题:“上尉先生,请问,您怎么会认为我干了如此不满意的事,而我自己不知呢?上尉先生,您别发怒——我问的目的是,只想下次不再犯同样的错误,常言说的好,吃一堑长一智,上回当吸取了次教训。达尼科夫卡村的翻沙工阿达麦茨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他误喝了一大瓶盐酸……”

没等帅克说完卢卡什上尉就挥挥手打断了他的经验之谈:“你这个白痴!我没工夫来跟你解释这个,滚回你的车厢去,找到巴伦告诉他在列车进了布达佩斯站之后,从小箱子里的锡箔纸里取点儿猪肉馅儿饼和鲜奶、面包等。告诉万尼克,他和你差不了多少都是笨猪。下三次命令要他把全连官兵们的材料报上来,我要了解一下官兵的具体情况,可我手里拿的还是上星期的旧名单,混帐东西。”

“是,上尉先生。”帅克认真地回答,然后大跨步走回了他的车厢。

卢卡什上尉也跟在他后面,只是步子很小,一手支着脑袋,一边在想:“我本该毙了他,可后来我还是像朋友似的和他说了半天。”

帅克神情严肃地回到车厢的座位上去了,他感到今天受到上级抬举了,不是吗?他干了非常不好的事,令上尉先生怒气冲冲,却不告诉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免得帅克难受吧,这种情况哪个士兵能遇上呢?

“上士先生,”帅克朝万尼克说,“卢卡什上尉今天心情不错,他叫我不要忘记告诉您,您是笨猪一头;他已下三次命令让你把官兵人数的准确材料呈报给他了。”

“我不管!”万尼克火了,“你现在去问问那些吃白饭的排长,我也早就吩咐他们赶快把排里的名单送上来,可那些懒鬼排长各行其事,到现在名单还未到我手里呢,怎么能骂我呢?难道叫我瞎编一气?这种德性,只有我们这个先遣连才有,这种事除了咱们十一先遣连没有谁能干得出来,这是我早就估计到、早就考虑过的,我不再怀疑我们这儿是如此的乱七八糟。伙食处今天少五份儿饭,等到第二天又会多出两份儿来。这些强盗哪怕告我一声,即使是骗我有人进了医院也成啊,上个月,我看见名单上有个叫尼科德姆的,轮到我去发饷的那一天才知道他早已因急性肺炎死在医院了,那么在他死后我知道之前,他的口粮谁领去了呢?还有哪个替死鬼领了我发的一套军装,只有上帝才知道口粮军装是谁领的。上尉他自己不好好对付对付那些会欺骗人的臭兵,还说我是一头笨猪,简直要把我气晕了。”

军需上士万尼克在车厢里来回走着,气喘吁吁的,“要是我是一名连长,我肯定会把辖里按照上级指示搞得非常有秩序,这个士兵的年龄,家庭状况或那个士最近表现怎样都一清二楚,我会每天抽查两次,看看名单上的人物是否真实,可是现在,你看这……这,这叫我怎么办呢?我最头痛的是叫齐卡的,爱说俏皮话。上次我就对他说,士兵科拉希克已由我们这里调到辎重队去了,可每次来还是我重复地把他那个名字在名单上划掉,我天天划他天天写,似乎科拉希克还在他们排似的。这种人,大有人在。到现在上尉先生还管我叫笨猪,不,上尉先生,你这样肯定会失去好人缘的,军士一级的上等士兵才会在连队当军需上士,不是谁都可以拿来擦……”

想说“擦屁股”时被张着嘴巴听他们讲话的巴伦替万尼克说出了那两个不文雅的字,他以为或许也可以和他们讲讲话了。

“滚开,走出去,这儿轮不到你说话。”万尼克似乎找到了发泄的对象似的,对巴伦毫不留情面。

“巴伦,上尉先生让我告诉你,一到布达佩斯时,把在上尉床底下那口纸箱里的锡箔纸里的猪肉馅儿饼和小面包送到他那儿去。”帅克忽然想起这件上尉吩咐巴伦做的事来。

大汉巴伦像放了气的皮球一样软软地坐在车厢的窗户边,两手无力地垂着,沮丧地望着车厢底地板,支支吾吾地说:“那馅儿饼早已没有了。”

“早已没有了,”他又断断续续地说,“我……我在开车之前把它取了出来……打开了……我闻了闻……本来想检查一下是否坏了……但是不好闻,闻不出来,我就尝了尝到底有无变味。”他真心绝望的腔调告诉了大家一个铁一样的事实,大伙明白了。

“那锡箔纸呢?难道你也一块儿吃了?”万尼克站到巴伦前面,感到一种快意。从此以后他不用再费时间和精力证明上尉说的笨猪不止是他一人了。清楚明了,名单的出入差有一部分是连长的责任,但更有一部分原因是那些笨猪。另外他可以轻松一下了,话题会从他那儿转移到巴伦那儿了,吃不饱而偷吃上尉先生的食品成了巴伦被嘲笑的对象和一件新的悲剧事件。走阴巫帅伙夫 约赖达制止了万尼克想给以巴伦的几句顺耳的训词。约赖达把手中一本关于古代印度佛经的译本放到了一边,那本书可是他爱不释手的啊。他对沮丧到极点的巴伦说:“巴伦,你要承受住命运对你的打击,永远不要失去对生活的信念。要管住自己,你不要把别人的功劳记在自己帐上。以后当你要想拿点儿趁别人不在时的东西尝尝时,你要扪心自问:‘那猪肝跟我毫不相干。’”

帅克认为现在他该举了实例借此说明一下这个论点了:“巴伦,现在你们家乡已有人在宰猪、熏肉了,等你打听到我们野战军的邮箱号码,你就告诉家人,动作要快,让他们赶快给你寄熏肉来。你设想一下,当熏肉从战地邮到了我们连,我和军士先生,每人尝了一大块觉得味道不错,又再来一块,一眨眼工夫便可以把熏肉吃它个一干二净,只剩一点点实在是从骨头上啃不下来的肉丝了,就像邮差科采尔做的那事一样。他很不幸得了溃疡病,起初两只脚在齐踝部被锯后又锯到膝盖,后来大腿又锯了,幸好他死得快,否则就这样,一段一段被锯了。巴伦,好好想想吧,要是我们吃掉了你的熏肉就类似你吃掉上尉先生的猪肉馅儿饼一样,体会怎么样?”

大汉巴伦目光呆滞,两眼无神地站着。

“还不都靠我的情面!”军需上士提醒巴伦说,“如果不是我为你在上尉先生面前多说了几句好话的话,你肯定现在已随救护生去战场抬伤兵了,有许多士兵去战地抬伤员几乎都是有去无回的,一连三批担架兵都那样,个个脑袋开花,等到第四批上去的时候才把一个被铁丝网扎穿了肚子的准尉抬了下来,可是刚到兵营急救队,那人就死了。”

巴伦这时已情不自禁地哭了起来。

“真不知把你的脸往哪儿搁,你还是个要上前线的军人……”帅克用一种轻蔑的口气说。

“可是,可是我本来就不适合当兵!”巴伦哭丧着脸告诉大家,“我肚子很大,怎么填总感觉还不够饱,这不骗你们。这是遗传因素,我的父亲在没死之前曾跟普洛季维饭店里的人打赌,五十根竿肠,两个大面包,结果人家输了。我也有一次打赌吃四只鹅,三盘大馒头外加两公升酒,结果像我父亲一样我赢了。以前在家里午饭刚过,我这嘴又闲不住,又会偷着去贮藏室切块牛肉,买一瓶啤酒三斤花生米,我们家那个沃敕拉雇农总是告诫我吃太多会撑死的。我知道一个大肚皮的故事,那是我爷爷亲口对我讲的,说在战争年月,人们已经六年没尝过米饭和馒头了,只能靠一种用干草和麻饼(以前当饲料用的榨过油的亚麻饼),把它烤成一种新的食物,然后取一点儿牛奶渣过日子,而且那种食物并不是天天有得吃,得在过节盛餐中才能享受一次,那个肚皮特大的农夫一星期之后便饿死在马路边,因为他的胃口在荒年实在是支持不住了……”

巴伦又抬起那沮丧的脸对大伙儿说:“即使要惩罚一个有罪过的人,上帝也不会没有那么一丁点怜悯之心吧!”

“上帝既然决定把大肚子的人带到人间,他就不会把他们处死,最多只是惩罚一下,”帅克说,“你以前挨绑过一次,现在把你派到前沿阵地去,也算是对你一种惩罚了。我以前给上尉先生当勤务兵时,他十分相信我,从不怀疑我会偷吃他的东西,甚至把我吃过的东西放在那儿拿去给他吃他也不怀疑,领东西总派我去,他总是分给我一半。或说:‘帅克,我这几天肚子不好受,估计是拉肚子了,多吃了不好,这一份你就拿去吃了吧。”或是让我留一小半给他,其余全归我。在布拉格的时候我经常去饭店买饭菜,路上我总会偷吃一部分。有时候觉得吃得太多了,便把我的那一份补点儿过去,可是有一次还是给他知道了。

有一次我从饭馆里拿了一份菜单让他点,上尉先生点了个带馅儿的鸽子,那菜任何饭馆都只给半只,而我却不清楚,我想上尉先生肯定会知道那半只让我给吃了,否则我怎么再继续分享他的食品呢?所以我痛下决心掏出自己的腰包买了另外半只合成了一只鸽子给上尉先生送去了。事不凑巧,巴舍上尉那天闲着没事去找我们上尉闲聊,他俩饱吃了那一份饭菜。吃完之后他摸摸肚子,对我说:‘告诉我,这到底是几份饭菜?我走南闯北吃过难以计数的饭馆却从没吃过整只带馅儿的鸽子,要不是今天我没带钱,我就要你给我去那家饭馆买他十份以便这几天可以慢慢享用,说实话,是几份菜,一份还是两份?”上尉先生明知故问地对我说,‘帅克,我今儿个给你能买多少饭菜的钱?’我回答说:‘上尉先生,因为你不知道今天有客人要来,便给了我一份饭菜的钱。’‘没错吧,巴舍,’上尉得意地说,‘这还是小意思呢,上次帅克给我两大块鹅腿当中饭。一碗面条汤,牛肉加香菜,两份炸鸡腿,鲜奶粥和两大块鹅腿……”

“哎呀,他妈的!”巴伦抬了一下脑袋。

帅克又接着说:“这下子糟了,巴舍上尉先生第二天便派了那个肥头肥脑的勤务兵在同一家饭馆要了一份饭菜。可怜的勤务兵拿着一小块鸡肉,大概夹着汤一起才足有一口吧,给巴舍上尉送去了。巴舍上尉首先是让那肥勤务兵吃了两巴掌,叫他说出在这么短的送饭过程中怎么偷吃了那份菜的,勤务兵语气坚定地回答他没偷吃。‘你,你怎么这么没用!”巴舍上尉对他的勤务兵大喊大叫,‘同样的一份菜,为何卢卡什上尉的勤务兵帅克能买来能让两个人吃的东西,是不是你太肥,太丑了,人家饭馆师傅看你不顺眼?”第二天那位可怜的勤务兵又去了同样饭馆打听了事情的原委。

便告之了他的上尉,他上尉又亲口告之了我们的上尉。那天晚上我在很认真地研究有关敌军何时才能打败我军的消息之时,上尉先生一脚踢开房门大跨步走了进来,抓住我的衣服领子,要我告诉他,我买了多少份这种双份饭菜。还说也早就知道我是笨猪一头,可是万万让他难以想象的是我还是白痴一个,说我把他的脸给丢尽了,真恨不得把我剁成肉块儿,然后自己自杀算了。我跟他解释道,上尉先生,当我第一次很荣幸成为你的勤务兵跟你见面时,你对我说过勤务兵都是一些不要脸的小偷,因为饭店给的东西实在不能不让你怀疑我,把我当作和其他勤务兵一样是一个小偷而偷吃了你的饭菜……”

“我的上帝!”巴伦小声地叫了一声,提起卢卡什上尉的小提箱就朝后面的车厢走去了。

“结果,你猜怎么着,”帅克继续对说了下去,“卢卡什掏出他所有的裤袋和衣袋,什么也没有,摸了摸背心口袋,掏出怀表一块。握住我的手,我的手和他的手之着夹着那块表,当时他十分激动:‘帅克,这表你留着,请你马上结算一下我欠你多少,等我下个月薪水一拿到便给你。记住,以后我不准你再那么白痴了。’我的手都被他握疼了,后来我终于想出了办法把那块表拿去当了……”

“巴伦,你究竟想干什么,你疯了。”军需上士突然对着他大喊。

卢卡什上尉最后一个小白面包被巴伦从他的床底下的箱子里取出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