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好兵帅克历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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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帅克重返先遣连 (3)

第二十七章 帅克重返先遣连 (3)

大炮声震耳欲聋,有人传言俄日兵炮轰格特拉波维——卡明克——斯特鲁米洛一线,整个布格河岸都接火了,士兵们正堵截各路溃败的逃军。

到处是一片混乱,谁也不知道俄军是应进攻呢,还是在便利线撤退。

一个个犹太人被战地宪兵巡逻兵押送到城防总指挥部,可怜的人们在那儿被打得皮开肉绽,遍体鳞伤,最后才被放回家。

帅克在这一片混乱中来到这里,寻找先遣连。在火车站甚至差点儿跟指挥部的人起了冲突。帅克说:“我想知道十一先遣连在哪儿。”他强调道,“这很重要,因为我是这个连的传令兵。”

一旁坐着的指挥部的军士像老虎一样跳起来,嚷道:“该死的猪猡,你身为传令兵,却不知道你的部队在哪里?”

没等帅克回答,大屠宰公司老板般胖的上尉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兵部指挥部同时也收罗那些到处乱窜的士兵,以防他们在所谓寻找中,混过整个战争,当然也避免他们在兵站指挥部等吃现成饭。

胖上尉一进来,军士就大喊:“Habt Acht!”上尉问帅克:“你的证件呢?”

看过证件,上尉确信了帅克的身份后,把证件还给了他,并让班长回答帅克的询问,他自己则又回到办公室去了。

等他身后的门一关上,班长就抓住帅克的肩膀,把他推到门口,给了他一个回答:“去你的吧,混蛋!”

可怜的帅克又回到混乱中,他在街上走了很久,希望找个熟人打听一下,最后他决定孤注一掷。

他拉住一位上校,用半通不通的德语询问他先遣连的地址。

“你可以跟我说捷语!”上校说,“我也是捷克人,因为你们连刚来就打架,所以不许进城,现在驻扎在铁路边的克里姆托瓦村里。”

帅克就要往克里姆托瓦走。

上校叫住他,拿出五克朗让他买烟抽,并且和他和气地告别。上校边走边想:“多么招人爱的士兵啊!”

帅克走着,想着这位上校,不禁回忆起十二年前在特兰托那个叫黑贝迈尔的上校,他也是这么和蔼,可最后被发现搞同性恋,受了军纪处分。

帅克就这么边想边走到了不远的村子,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营部。因为村子里只有一所像样的房子,是所小学,是加里西亚地方政府在这个纯属波兰化的小镇上建起来的。

这学校战前经历了好几个阶段,不但驻扎过俄军,奥军参谋部,还是利沃夫锯腿截肢的手术室。

学校后面的花园,被大口径炮弹轰出了一个漏斗状大坑。在花园一角挂着一截断绳的梨树上吊死过一位希腊正教神父。一位波兰教员告发他在俄军占领期为沙皇做过弥撒,其实不然,因为当时被告还因患胆结石在一个未接触到战争的小疗养地治病。

在这起绞死事件中还有几个起作用的因素:民族矛盾,宗教矛盾和一只老母鸡。在开仗前神父把教员那只吃了神父西瓜籽的母鸡给杀掉了。

每个人都在神父死后留下的住宅里拿了一些东西作纪念。

他屋里的旧钢琴被一位波兰老乡拿去修补猪圈门了;一部分家具按惯例被士兵劈成了柴;由于他爱吃点儿好的,在炊炉上、烘箱里搁了许多罐和战地铁锅,他的大壁炉厨房得以保存下来。

它成了过往部队的厨房。上面的大房间是军官食堂,桌椅是从附近老百姓家搜罗过来的。

今天营部军官举行盛大晚宴。他们凑钱买了头猪,由约赖达伙夫 办筵席,一大堆军官仆役兵围着他,尤其是军需上士,他教约赖达怎么切猪头,一心指望分得一块猪头肉。

永远吃不饱的巴伦眼睛瞪得像铜铃般大。

吃人生番大概就是这样看着铁叉上被烤的传教士,如何流油,如何发出诱人的香味。

他又像制奶房里那条拉车的狗,头上顶着一根小腊肠,它只需一跳就能吃到嘴,要没有可恶的链子和该死的嘴套该多好!

第一批产品,肝泥馅儿香肠,开始散发胡椒、油脂和肝的香味。

约赖达卷着袖子,样子严肃得活像是冥乱中创造世界的上帝。

巴伦馋得抽泣起来,很快,他由抽泣发展为大声痛哭。

“你怎么嚎得像头公牛啊?”约赖达伙夫 问道。

“我想家了,”巴伦哭着说,“我想起在家的时候,我总是什么都独吞,谁也舍不得给,而且也总能吃光,有一次我吃了那么多肝香肠、血肠子和红烧猪头肉,人家怕我撑死,用鞭子赶着我在院子里转,活像赶一头吃饱了紫苜蓿草的母牛。”

“约赖达先生,让我摸一下香肠就把我绑起来吧,我要活不下去了。”

巴伦歪歪倒倒地走着,走近桌子,把爪子伸向小香肠。

战斗爆发了!所有人都不让他摸,可又阻止不了他。后来他被赶出伙房,以免他再把手伸到肠子上去。

约赖达伙夫 气得冲他扔了一捆柴禾,冲他身后喊到:“死馋鬼,啃木头棍去吧!”

这时,营部军官正聚集在上面,一边喝着仅有的黑麦酒,一边等着伙房把佳肴美味送上来。

犹太商人硬说那黑麦酒是祖传的上等法国烧酒。“臭小子,”扎格纳大尉吼道,“你再说这酒是你曾祖从法国买回来的,我就把你关到变成老头子。”

正当他们一边喝一边骂时,帅克回到了营部办公室,那儿只有志愿兵马列克。他正利用全营在佐尔坦采停留期,写将在未来进行的战役中胜利的情景,完成营史记录人的职责。

帅克进来,马列克在打草稿,他写着:“在我们灵魂视野内出现了参加此战的所有英雄,N团一营二营与我们并肩作战,我们在此看到了我们在此战役中表现出的杰出战略才能,并巩固了我们在N团的地位。”

“嗨,”帅克冲他说,“我又回来了。”

“老天爷,让我闻闻你,”马列克惊奇地说,“你身上弥漫着一股监狱的臭味。”

“小小的误会罢了,”帅克说,“你在忙些什么呢?”

“你看见了,”马列克答道,“我正往纸上描写那些奥地利的英勇保卫者们,可是总也写不好,尽是些‘N’,我要强调,‘N’这个字母不管在现在还是将来都富有不同凡响的完美性。除了众所周知的以外,扎格纳大尉还在我身上发现了罕见的数学才能。我得检查营里的帐目,现在我得出一个结论:我营处在完全消极状态,只是等着跟自己的俄国债主较量,因为结果不管是失败还是胜利,都能放手偷盗一番,其他的一切就无所谓了。即使我们的脑袋都开了花,记载我营胜利的材料还是在的。因为给我这个营史记录员的光荣任务,就是写:我营又对那自认为胜利属于他们的敌人发起了攻击,我方战士没有费多少时间进行进攻和肉搏。有的人狼狈逃窜,一窝蜂挤进自己的战壕。我们无情冲杀,他们便在一阵混乱中弃壕而走,把一大批受伤的和没受伤的俘虏扔给我们,这就是最光辉的时刻之一。谁熬过了这一关,便通过战地邮政给家里捎信说:‘人们一个劲儿揍屁股,我亲爱的!我身体康健。你给我们的小淘气断奶了吗?你可别教他管别人叫“爸”,这将会使我非常难过。’书信检查机关把‘人们一个劲儿揍屁股’这句话删掉了,因为不知道到底谁挨揍。这句话可以作各种不同的解释,意思模棱两可。”

“要紧的是把意思说明白,”帅克随意应了一句,“一九一二年在布拉格的圣?伊格纳茨住着一些传教士,其中一位在讲坛上宣称,他在天上可能谁也碰不着。洋铁匠库利谢克参加了这次晚祷活动。随后他来到酒店里,跟人说,这个传道士肯定要闯不少祸,因为他连在教堂里都敢公开说,在天上碰不到任何人,为什么偏偏让这类人上台讲话呢?说话应该清楚明了,别拐弯抹角的。几年前在乌布莱什库酒店里有个管事,他有个坏毛病,当他下班兴致勃勃地回家的时候,总要拐到一家咖啡馆,跟一个不认识的客人喝上几杯,而每次干杯时他都要说:‘我们对你们,你们对我们……’为此,他挨了伊赫拉瓦一个很有教养的先生的一记大耳光。咖啡馆门房早晨把他被打掉的牙齿扫出去时,顺便把他那个上小学五年级的女儿叫来问道,一个成年人嘴里该有多少颗牙齿。她不知道,门房便把她的两颗牙齿也打掉了。第三天她收到管事一封信,管事为自己使她感到不快一事表示道歉。他说他并没想说任何粗鲁的话,可是大家不懂他什么意思。其实‘我们对你们,你们对我们’这句省略语后面的意思是‘没什么好生气的’。

谁想说双关语,首先应该考虑周到点儿。心直口快的人是很少挨嘴巴子的。那些因为说不明白话已经挨过好几次打了的人应该注意在大庭广众之间最好免开尊口。不错,有人会认为这种人是阴险的让人不明事理的人,因此还会狠揍他好几回。但这一切都是由他是否识相和能否自我控制决定的。他单身一人,而和他对立的和自认为受了侮辱的人却有很多。如果他和他们斗起来,他要多挨两三倍的打。这种人须要谦虚,要有耐心。有一个叫考伯的人住在鲁斯列。有一个星期天,他在城郊游览玩耍了一番之后,从贝尔东克磨坊那儿回去,在库德拉吉采的一条公路上有人在他背上错扎了一刀。他回到家,背上一直插着这把刀子。他老婆脱他外衣的时候,把刀从他背上好好地抽了出来,当天就用这把刀来切肉丁了。因为它是用佐林根钢做成的;而且磨得很锋利,而他们家里的刀像把锯子般又钝又破,根本没法用。后来她老叫她的男人在星期天的时候去库德拉吉采散步,因为她还想得到一整套这样的刀。可是这个男人只有去鲁斯列的潘采特家并在潘家的厨房里坐坐,主人知道他来的目的,所以还没等摸到什么东西,便把他赶了出去。”

“你还是原来的样子啊!”志愿兵对帅克说。

“是,没变。”帅克回答的很简短,“我没时间考虑它,他们甚至想用枪把我杀掉。但最糟糕的还不是这一点,而是,我从十二号起就没地方领军饷了。”

“现在在我们这儿你是领不到军饷的,因为我们要开车到索卡尔,等打完这一仗后,军饷才发给我们,我的得节省一点儿。我算了一笔帐,如果能在那儿打十四天,那么一个士兵阵亡就可省下二十四克朗七十二哈莱什。”

“你们这儿还有别的什么新鲜事吗?”

“一开始,我们把一个后卫队丢了。后来,我们杀了一头猪。军官们在神父家开了一次会。士兵却在村子里分散住着,并且和当地女居民们做了各种苟且之事。你们连的一个士兵因为爬到阁楼上去调戏一个七十岁的老娘儿们,今天上午被绑了起来。说起来他也是无辜的,因为白天的命令里没有规定所找女人的年龄有什么限制。”

“我认为也是如此,”帅克发表着自己的观点,“这人没罪,如果老太婆在爬楼梯,那就不会看见她的脸。我们也有过这么一回事,那是在塔博尔军事演习的时候,我们一个排驻扎在一家酒店里,在过道里有个娘儿们擦地板,士兵赫拉莫斯达拍了拍她的……怎么跟你说呢?……她的裙子吧,非常肥大,他拍她时,她没做出任何反应。接连他又拍了她两次,还是没事儿,就像没碰着她身体似的,于是他决定采取行动。她处之泰然地继续擦她周围的地板,然后忽然她脸转向他说:‘这下子可被我逮住了吧,兵大爷!’这个老太婆已经七十多岁了,后来她把这件事告诉了全村人。现在请允许我问您一句,我离开的时候您没有被关起来过吧?”

“没这个机会,”马列克抱歉地说,“可关于你,我得奉告你,营部已发出对你的逮捕令。”

“无所谓,”帅克平静地说,“他们没有做错。营部必须这么做,必须得逮捕我,这是他们的职责,因为他们已经很久不知我的消息了。对他们来说,这算不得轻率。你刚才说起所有的军官都在神父家吃猪肉席?我得去那里,报告一声我已经回来了。卢卡什上尉先生肯定在为我担心呢!”

迈着士兵的坚定的步伐,帅克向神父家走去,一边唱到:

看看我吧,

亲爱!

看看我吧,

他们用什么办法把我变成了老爷!

帅克走进神父的房子,沿着梯子上楼去,耳边已听得见军官们的说笑声。

他们谈天说地,概古论今,正在讨论旅部的那些混乱现象;旅部副官却辩白说:“但是我们为那个帅克拍过电报,帅克……”

“到!”站在半掩着的门口,帅克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