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很鄙视自己,但却不得不推起满面的笑容,一派悔恨不安的模样,人果真是虚伪啊!
凤影背负着手,淡淡的看着她:“药材都认识了吗?”
凤影生就一张善脸,奈何他暴戾天物,每次都摆着一张冷面脸,冷冷的对着她,弄得她郁闷不已,当即只得低头应道:“认识了!”
“你起来,为师要考考你!”凤影显然很怀疑她的话,斜睨了她一眼,便率先走到了一旁的长桌前。
她心里低低的叹息一声,不敢迟疑,乖乖的站起身来,来到长桌前,上面铺满了药草,看得人眼花缭乱。
凤影指着其中一味药草,问道:“这是什么?”
她看了一眼,轻轻答道:“河砂!”
凤影追问:“用处。”
“风湿顽痹,冷风瘫缓。晒热坐之,冷即易,取汗。”
凤影低眉看了她半响,再抬头时,笑容殷殷:“这又是什么?”
“鼠壤土,蒸熨中风冷痹,偏枯死肌。”
“这呢?”凤影问道。
她淡然一笑,答他:“这是荆沥,除风热,开经络,导痰涎,日中风痹,大热烦闷,失音不语,子冒风痉,破伤风噤。养血清痰。并宜同姜汁饮之。”
她虽对医术不感兴趣,但所幸看过的书过目不忘,倒也帮了她一把。
凤眼瞪眼看着她,温华的眸子一时精光微闪,哼道:“你倒是上心?”
她唇角扯开一抹笑容,回道:“师父辛苦教诲,徒儿自是不敢怠慢!”
凤影白了她一眼,顿了顿,开口道:“为师问你,伤寒狐惑,虫蚀下部,痛痒不止,该如何诊治?”
她不假思索的说道:“取雄黄半两,烧于瓶中,熏其部。”
凤影沉吟一下,皱了眉:“若是凤国将士中了箭毒,又该如何?”
“中箭毒的话,可用雄黄末敷之,沸汁出愈。”言罢,她抬眸,定睛瞧着凤影,弯唇浅笑。
凤影的眸子里却似顿时蒙上了一层薄雾,所有的眼神倏地模糊成了一片。
她只见他轻笑着,缓缓点头,凤影复问道:“若是国内有虫毒蛊毒,又该如何?”
她原本不想多说,但箭已离弦,不得不发,沉吟了片刻,不由说道:“需雄黄、生矾等分。端午日研化,蜡丸梧子大。每服七丸,念药王菩萨七遍,熟水下。”
凤影瞧着她,忽然笑得温和。这样的笑容,最容易迷惑他人,也最容易掩藏好心中所有的心绪。
“你倒是越来越聪明了!”凤影面色狐疑,瞧她一眼,静若秋澜的眸子倏地暗沉似夜。
她一僵,不动声色的说道:“是徒儿不知轻重,在师父面前卖弄了!”
凤影看着她,剑眉上挑,问道:“你以前隐藏得很好,怎么现在连装傻都不愿意了?”
她不解,脱口道:“我不明白师父的意思!”
凤影复杂的看了她一眼,目光一闪,叹声道:“对医术这般有天赋,却一直佯装懵懂无知,你这是把为师当猴耍吗?”
“徒儿只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她强调道。
凤影看着她冷笑:“你的运气也太好了一些吧!”
“徒儿生性懒惰,今日倒是投机取巧多一些。”
凤影冷哼:“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她小声嘟囔道:“没有自知之明,又怎么会混迹在这太子所之中?”
凤影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忽然低低的说道:“你以前可不敢这么当面顶撞为师!不过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变化可真大!”
她暗怪自己说话不经大脑,就一副懊悔的神情,说道:“是徒儿将师父当亲人看待,所以这才想开了!”
“真的?”凤影显然并不相信。
“真的!”为了让凤影相信她的话,她还慎重的点了点头。
凤影轻笑:“你倒说说看,你都想开了什么?”
她脑子飞快的转了转,才无比真诚的说道:“我以后不会再偷懒惹您老人家生气,我要以师父为目标做一个旷世名医!”
凤影冷斥道:“我可不是什么名医,真正的名医应是扁鹊之流!”
她阿谀奉承的笑道:“那是师父您谦虚,天下百姓可不这么说!”
凤影显然并不买账,告诫她道:“你少奉承我,你既然想开了,以后做事就要持久,切不可半途而废!”
她连忙低眉顺眼,乖巧的应道:“徒儿谨遵师父教诲!”
“哼!”凤影重哼一声,将目光收回,摆弄起他的药草,不再理会她。
她松了一口气,回到胡凳上坐好,才察觉背上沁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吃人嘴软,寄人篱下的感觉真是百味杂陈啊!
赵太医投拜帖,屡次被朱雀拒之门外,直到第三次,方才命李玄请他进来。
赵太医是云焕的人,看样子识得了她的身份,要不然不会这般执拗。
她试他三次,一来可以松懈李玄的戒备之心,二来可表赵太医好求多问之意。
朱雀平静淡然,却识人心。赵太医虽已中年,做起事情来却天性而为,欲喜即喜,欲悲即悲。
正因为如此,她化身阿呆再入云宫,在御药房做事的时候,性情有意改变,清冷沉静,淳厚质朴,看起来不谙世事。赵太医喜欢澄清空明,不染片尘的手下,要不然那时候也不会屡得赵太医暗助。
赵太医进来的时候,朱雀并未覆面,因为实属没必要。
赵太医对于这种倾城容颜永世都不会忘记,红颜千古,超凡脱俗,清丽出尘,宛若如风拂玉树一般。
她穿着一袭青衣,犹似身在云雾之中,周身笼了一层浅淡的白,似真似幻,不像凡尘中人。
朱雀看到赵太医望着她失神发呆,不由轻笑,这一笑,美玉生烟,明艳绝伦。
赵太医回神,连忙下跪道:“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朱雀嫣然一笑,如异花初胎:“如今落难的凤凰不如鸡,这些虚礼还是免了吧!若是让旁人见了,岂非又要造成轩然大波了?”
“诺。”赵太医起身。
“太医,请安坐。”
赵太医仓惶的看了朱雀一眼,只见她风姿端丽,娇美难言,莫可逼视,连忙说道:“微臣不敢。”
朱雀眼神澄澈空灵,淡声说道:“太医若是前来和我谈事情的,还是坐下来的好,一站一坐,我跟你说话,仰着头也很累。”
“谢娘娘。”赵太医不再推辞,坐了下来,但因为还有些拘谨,只是坐了椅角位置。
“喝茶。”朱雀亲自给赵太医倒了茶,推到他面前。
赵太医连忙恭声道:“微臣惶恐。”
朱雀就是有这种本事,一瞥一笑,举动间,甚至是简单的一个回眸,都能给人一种不怒而威的架势,让人不自觉的就要臣服其中。
朱雀眼眸宛若静夜沉沉,浮光霭霭,说道:“以前我身为阿呆的时候,在宫中承蒙太医照顾,那时候没有身份局限,可比现在自在多了,怎如今故人相见,反而尽显疏离了?”
“娘娘,以前多有怠慢,还请您莫怪。”那时候朱雀已尽毁容,每日青铜覆面,所以不识朱雀之身,如今想想那时将朱雀当药童使唤,倒真是胆大妄为了,还好朱雀不计较,要不然他小命早就不保了。
朱雀见他紧张不安,也就改口说道:“不说以往之事了,不知太医找我何事?”
赵太医打量了一眼四周,问道:“娘娘,这里说话可还安全?”
朱雀笑道:“这院落之中只有李玄在此,无碍。你有话只管说吧!”
赵太医低声说道:“娘娘,微臣已将您在云宫的事情告诉了先皇。”
朱雀问道:“云焕怎说?”
“皇上让微臣问问您的意思,您有什么打算吗?”
“云玄洛安排了很多高手暗中环伺,我如今难以脱身。”这话不假,云玄洛一直在凤国安插了细作,她离开凤国,前往云国,云玄洛并不知道她要找的是何人,却在半道上将她围捕,带到了这云宫之中囚禁。
已经将近一个月了,他们始终未曾说上只言片语,倒是有时候云玄洛会过来,静静的看着她,然后一句话也不说转身离去。
每一次眼中的光就会暗淡一点,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深藏不露,喜怒难测。
朱雀在想,云玄洛对她也许还是有痴恋的,如果她在此借机绊住他的征战步伐,或许并非是难事,至少云国一旦松懈下来,凤国便会乘虚而入,抢得了先机。
赵太医以为朱雀是担心逃不出去,开口道:“只要娘娘想离开云宫,皇上一定会寻机前来救您的。”
朱雀淡淡说道:“如今华青和陆游已经开战,前方战事紧张,云玄洛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我留在这里或许还可混淆他的注意力。”
赵太医不甚认同:“娘娘,您这是以身犯险,皇上不会同意的。”
朱雀明眸流转:“赵太医,你告诉云焕,让他捎信给我夫凤影和部将陆游,徐州万不可落入华青手中,我无恙,若有危机,定会想办法全身而退。”
赵太医还有些迟疑:“娘娘,云玄洛行事乖戾,您在这里,怕会危难重重。”
朱雀笑道:“这虎穴总要有人去闯,我借机试探一下云玄洛之意,总归是有备无患。”
“诺。”赵太医只得应下。
“告诉云焕,他们布了那么久的网,该收了。”赵太医离开的时候,朱雀冷冷的说了一句。
赵太医来看朱雀的事情自然瞒不过云玄洛。
云玄洛午后过来的时候,朱雀正站在一株梅花前,身姿绰约,远远看去,枝杈红梅间幽影飘渺,姿容如玉,神韵脱俗,整个人飘逸出尘。
听到脚步声,她回头看他,那张倾城之容,隐在一枝红梅之后,仿佛隐在云雾之中,看去不可捉摸,美得令人不敢逼视。
云玄洛眼神微眯,目光变得深不可测,朱府小五朱雀气质宛若梨花飘落人间,清逸如仙,淡雅超群。他早就见识过,心动过,恨过,疼过,现如今却是分不清楚是爱还是恨了。
此刻她的双眸寒意逼人,澄如秋水,寒似玄冰。
他讥嘲一笑,她若面对云焕或是凤影的时候,可是寒意尽消,眼波流动,脉脉含情,深情无限呢?
原来,她不是天生的无情,她的无情只是针对他而言,只是因为他是云玄洛而已!
“赵太医来过?”他目光悠远,虽在看她,却不似在看她。
“来过。”朱雀语音婉转,但语气之中却没有丝毫的暖意。
“都谈了什么?”云玄洛斯文的话语自有一股威严,教人难以违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