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黛。”云玄洛大惊,连忙抱着她,她的嘴里涌出大朵的鲜血来。
朱雀闭上了眼睛,心思沉重凄凉。
鲜血从青黛嘴边涌出,滑下,宛若暗夜的花朵,血腥而凄迷。
“皇上……臣妾先走一步了……阴司太黑……臣妾帮你先行将灯点上……”
云玄洛抱着她,抚摸着她的脸,低低的笑,只是笑中带泪:“好,果然是青国公主,朕果真没有看错你。你去吧!我随后就来。”
她紧紧的抓着云玄洛的手臂,急促的说道:“皇上……如果有下辈子……您愿意……爱我一次吗?哪怕……只有……”一次。
话未完,音已断,双手颓然垂下,香魂随风而逝。
青黛。青国公主,亡国后被云焕赐婚给云玄洛,极富才情的痴女子,敢爱敢恨,高贵大方背后,妒忌心极强。
她的爱是决绝的,全心全意的。
她聪慧过人,更是宫廷斗争中的阴谋家,但是却甘心留在云玄洛身边,默默忍受他对朱雀的痴情。
当云玄洛走投无路的时候,亦不愿拖累于他,自刎殉情……
似有一滴泪从云玄洛的眼角消散……
云玄洛合上青黛的双眸,将她放平,身上的战袍披风解下,披在了她的身上。
他站起身,扫视了一眼众人,有人竟被他眼中的戾气所震慑,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云玄洛将目光凝结在朱雀的身上,平静的说道:“小五,我有话要问你。”
“你问吧!”朱雀含笑看着他,仿佛是故人久别重逢在一起面对面谈心一般。
云玄洛艰涩的问她:“你可爱过我?”
“不曾。”回答的很决绝,也很利落。
云玄洛蓦然闭目,苦涩的朗声大笑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是我太痴,太傻了。”
朱雀神情渺茫:“云玄洛,我总是会想起来我们初次见面的情形,你请我吃饭,那时候的你真的很好,我是打心眼里的喜欢你,和云焕一样,将你当叔叔看待。这一生是身份束缚了你我,于是一步错,步步错,错的是你,还是我,也许连我们自己都说不清楚。可是我还清楚的记得,我还欠你一顿饭呢!来世,我还你。”
“甚好,甚好!至少还有来世……”泪水从云玄洛的眼里翻滚落下,朱雀将脸撇到一边,眼中波光潋滟,竟是泪花浮动。
云玄洛转头看着云焕,清冷的笑道:“云焕,你可有话要送我?”
“有,有一句话我想对皇叔说很久了,你且近前来听。”云焕笑的迷人。
云玄洛走近,只听云焕在他耳边轻言细语道:“皇叔,我并非皇嗣,而是淮南王之子,这云国江山早就改名换姓多时了,您是如今才知吗?”
云玄洛大惊,不敢置信的瞪着云焕,身形向后踉跄了几步,先是摇头,然后忽然目呲尽裂的指着云焕大吼道:“你这狗贼……”话未完,顿时鲜血夺口而出,竟被云焕活生生气死了……
云焕静静的看着,摇摇头,嘴角带着讥嘲和冷笑。
云玄洛。云国摄政王,冷面阴沉,心思谨慎。一生觊觎云国皇位,妄想一统天下。费尽心机,谋权登帝位,但是不过数载就被凤国所灭,而他亦不得善终。
这皇权还真是一个好东西。
看着地上断气的云玄洛,云焕的泪水缓缓流下,忽然肩膀耸动,剧烈的咳嗽声中,连忙用手捂住,朱雀急切安抚他的背,待咳嗽间歇,云焕将手移开,只见手心里满满都是暗黑鲜血,刺目而耀眼。
朱雀嘴唇颤动,看着云焕,云焕亦是看着她,薄唇微扬,似乎想笑,但是眼前一黑,伴随着朱雀凄厉的一声惊呼,倒在了她的怀里……
凤国之势锐不可当,几乎是一路畅通无阻杀进了云宫。
血染修罗场,白骨落寞水中央。
凤影问朱雀:“为了复仇,杀了儿时的玩伴,血洗天下,真的值得吗?”
朱雀笑:“值不值得?你现在问我,我也无从回答,有一天,你也许会知道的。”
她看着凤影,眼眸悲切:“三郎,把云国交还给云焕吧!”
凤影清澈的眼睛在黑暗中慢慢的变冷,变暗,变的阴寒,但是她对这一切都毫无所觉……
僵持之下,朱灵远远走来,语带涩然:“小五,云焕在戏楼等你。”
朱雀浑身一震,看向凤影,他闭目背对着她,竟是一派孤绝傲然。
这天下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她低低一笑,终是转身离去,凤影看着她的背影,虚无的抓了一下,但是抓到的只是迷蒙泪眼中的云雾。
而她早已走远……
走近戏楼,那是朱雀和云焕生平最爱之地,其实是她喜欢,而久而久之,云焕便也喜欢上了这里。
他说这里能够让人轻易便忘了朝堂纷扰,是个清心之地。
朱雀眼眶微红,竟是良久未动。
朱灵温声拍拍她的肩,催促道:“去吧!他在等你呢!”
“四姐跟我一起去吧!”
朱灵宛若看破诸事,淡淡说道:“不了,我在这里很好,你去吧!他想见的那个人只有你。”
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瞬间让朱雀眼中的泪水肆意流下,怕被云焕看到,连忙抡起长袖擦拭干净,毫不犹豫的走上了戏楼。
戏楼之中,一男一女容貌惊艳绝伦,只是脸色竟都是苍白异常,含泪声声对唱着《帝女花》。似乎将它当成了人世间的绝唱,声声催人泪下。
云焕扮世显,朱雀扮长平。
云焕唱道:“寸心盼望能同合葬,鸳鸯侣相偎傍,泉台上再设新房,地府阴司里再觅那平阳巷。”
朱雀哽咽的唱道:“唉,惜花者甘殉葬,花烛夜难为驸马饮砒霜。”
云焕缓缓流下泪水,唱道:“江山悲灾劫,感先帝恩千丈,与妻双双叩问帝安。”
朱雀又唱:“唉,盼得花烛共谐白发,谁个愿看花烛翻血浪。唉,我误君累你同埋孽网,好应尽礼揖花烛深深拜。再合卺交杯墓穴作新房,待千秋歌赞注驸马在灵台上。”
云焕笑中带泪:“将柳荫当作芙蓉帐,明朝驸马看新娘,夜半挑灯有心作窥妆。”
朱雀泣不成声:“地老天荒,情凤永配痴凰,愿与夫婿共拜相交,杯举案。”
云焕咳嗽不已,声音渐弱:“递过金杯慢咽轻尝,将砒霜带泪放在葡萄上。”
唱完,竟是鲜血顺着云焕的嘴角蜿蜒流下,触目惊心。
朱雀绝望地跪在地上,哽咽哭道:“合欢与君醉梦乡……”
云焕虚弱的唱道:“碰杯共到夜台上。”
朱雀接着唱:“百花冠替代殓妆。”
云焕又是一阵咳嗽,鲜血顺着嘴角涌出,他抡起衣袖擦拭干净,马上又有鲜血涌出。
云焕却依旧唱道:“驸马枷坟墓。”
朱雀泪湿满面:“相拥抱。”
云焕却忽然不再唱了,半跪在地上,血滴砸落在地面上,声声砸人肺腑。
朱雀哭着说道:“云焕,你还没唱完呢?”
“雀儿,我唱不了。”云焕的话音很轻,如果不细听,几乎听不真切。
朱雀笑了,但是泪水却落得越发汹涌:“你该唱相偎傍了,你唱啊!”
她能感受到云焕的呼吸有些艰难,身上冰冷,她紧紧的抱着他,似要把全身的暖意都传给他一样。
他制止了她,他的手比他的更加冷,朱雀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雀儿,你哭什么呢?”云焕笑了,只是笑容很浅淡,仿佛风一吹也就消失了。
此番倒有些像是回光返照了。
一瞬间,朱雀只觉得血液倒流,有说不出来的冰凉和害怕。
他重重的咳嗽着,只是如今却咳的很虚弱,仿佛每一下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眼泪一滴滴流淌下来,砸落在消瘦男子的脸颊上。
“云焕,别离开我……别离开我……”有一种剧烈的痛楚席卷着她。
“雀儿……我命数已尽……你要好好活着……代我好好活着……帮我看着云国江山……和你夫君……一起……”
一片沉寂,从未有过的死寂席卷着朱雀,她想叫,那声大叫已经到了她的喉咙边,却始终没有唤出来,她的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滚落。
她将脸轻轻地贴在早已冰冷的容颜上,忽然哭的撕心裂肺,哭的肝肠寸断,似乎要把所有的泪水都哭完才罢休,紧紧的抱着云焕,再也不肯松手。
云焕。云国皇帝,身患宿疾。先帝驾崩后,趁势即位,朝堂时局不稳,一心想要铲除皇叔玄洛,稳固朝纲!都说他心思深沉,表面温淡,私下心机深沉,高深莫测,喜怒难辨!
他的心里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他并非是先皇之子,而是淮南王之子。
他一生都在受苦,老天为什么要让他受这么多的苦楚。
他是她喜欢的男人!她第一个心动的男人,也是她最心疼的男人,更是她难以割舍的男人啊!
如今他就这么走了,就这么走了,永远的离开了人世间,就好像从来都没有来过一样……
“云焕……”一声凄厉的痛哭声冲破云霄,惊动在外守候的朱灵,她身形一颤,紧紧的咬着唇瓣,竟生生的咬出鲜血来,蓦然朝戏台奔去,当看到朱雀抱着云焕失声痛哭的时候,泪水瞬间夺眶而出,仓惶下跪,额头重重的磕在青石板面上,额头带血,痛声道:“皇上,臣妾送你来了……”
凤影站在阁楼之上,目光悲凉凄苦的看着戏台嚎啕大哭的女子,神情哀戚。
“皇上,淮南王已经被赐死在府邸之中。”司徒空紧接着说道:“宫中云玄洛部下李玄等人悉数被处以极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