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头还真是不好割,婺江的刀很钝,一刀刀下去才整个割下来。”凤影在沈琉璃耳边平静的叙述着。
沈琉璃顿时觉得一股恶心感涌上心头,蹲在一旁狼狈的吐了起来。
“苏秦临死前说很爱你,想见你一面,我把他头割下来挂在这里,每天都看着你好不好?”
一种深沉的悲哀和不敢置信几乎同时袭击在场琉璃阁下人的神智。
眼前这个无情嗜血的男人当真是他们温文如玉的王爷吗?
如果是,为什么如今见了竟觉得浑身发寒呢?
沈琉璃胸臆间仿佛有无数的声音在呼啸着,要挣脱出来。
她似是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忽然凄厉的吼道:“你杀了他?”
凤影笑:“不该杀吗?”
“如果要杀,为什么不给他一个痛快呢?”这话,沈琉璃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从牙缝间蹦出来。
“同样是一死,有什么区别法吗?如果大哥安插的细作不是苏秦,府中的人都在我的怀疑之内,调查起来是浪费了一点功夫,但是并不见得就尽失人意,最起码我不是怀疑到你的身上了吗?”
沈琉璃痛苦的说道:“爷,我虽然是大皇子派到你身边的细作,但是我从来都没有做过对起你的事情。相反的大皇子有时候问起你有没有什么异常动静时,也是我帮你担着,骗着。爷,琉璃自从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上了你,除了出身不同之外,从来不曾欺过你,骗过你。”
“已经不重要了。”
沈琉璃的脚步踉跄了一步,眼神里的光悉数黯淡下去,没有血色的唇角浮出惨淡的笑意:“爷,您要杀了我吗?”
“我曾说过要护你一生平安,我不让你死,但却要你孤老在这庭院之中,慢慢耗死。”凤影神情淡漠而平静,可是众人都被这样的主人给吓得浑身发颤。
沈琉璃手在颤抖,泪水汹涌而出:“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
凤影摇头叹息道:“谁让你是大哥的人呢?我这辈子最恨的人便是他,最觉得愧疚的人便是你,可是就是你和他一直以来都欺骗于我,我不杀你,却永远不想再见到你。”
沈琉璃紧紧地咬着牙,黑眸中的痛苦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抓不住:“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
“一刻的心动也没有吗?”她看着他的背影失声吼道。
“琉璃,知道吗?那夜你被凤影下了欢情散,我就在不远处看着,是婺江把你抱到了凤卿的床榻上。”凤影冷清的话语渐渐消失在琉璃阁的庭院之中,跨出院门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凄厉哭声,竟然响彻了王府上空,但凤影的脚步却未曾停留,嘴角缓缓浮起一丝冷残的笑意。
再也没有人能够将他践踏在地上,再也没有……
当梦寒惊慌失措,连滚带爬的冲进清平阁的时候,朱雀正在给昏迷的陆游敷药。
锁链穿进皮肉处已有脓血出现,全身上下惨不忍睹,身形更是消瘦得近乎瘦骨嶙峋。
朱雀轻轻地握着陆游的手,闭上了双眸,她还记得当年收留陆游的时候,他眼神冷漠防备,不相信任何人,却愿意将命送给她。那时候他富有朝气,不似如今这般昏迷不醒,遍体鳞伤。
她被尘世逼到远离云国流落凤国,唯有他愿意不计后果的舍命相随,只因他说,他的主人只有一个,那便是她。
朱雀眼神清冷,只要活着便是希望,最难的时候,他们已经熬过来了,再也没有任何事情能够阻碍他们的脚步,再也没有人能够轻易将他们的性命捏在手里把玩戏弄。
她发誓。
梦寒奔进来的时候,珠帘哗啦作响,她的眼神迷离而仓惶,似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朱雀只是静静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主子,王爷……王爷他……”
朱雀也不急,只是耐心的等着她情绪稳定下来。
“主子,王爷把苏秦的头颅和分别悬挂在琉璃阁院子里,府里的人都快吓坏了。”
朱雀微怔,一语不发,紧紧抿了唇,终是平静开口道:“王爷呢?”
“奴婢回来的时候,爷还在琉璃阁里,听说沈夫人也在屋内。”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朱雀低了头,眉目宁定,不显喜怒。
“诺。”梦寒脸色惨白,颤巍巍的走了出去。
朱雀红唇微扬,心内重重叹息一声,凤影果真是深藏不露,如此连环计谋,倒真是一步一惊心,运筹帷幄,撒的网密不透风,坚实牢固,所有人都成了他手中织网的那根线。
这天下若不是凤影的,还能是谁的呢?
吩咐梦寒好生照顾陆游,朱雀回到主院的时候,发现窗外一片衰残迟暮之景,室外寒风飞扬,室内宁静沉寂,在山雨欲来的前夕,越发衬得人心情极为不平静。
朱雀的心中就像隆冬的天空一样,天低云暗,阴雨绵绵。
凤影进来的时候,山水屏风,半掩半合着,沈千寻坐在屏风后的软榻上,轻轻地挑动着香炉里面的香灰。
那香燃烧了很久,此刻即将燃尽最后一缕余香,袅袅的从屏风后轻轻地飘了出来,弥漫在内室,最终消失在清冷的空气里。
“阿呆。”他轻唤,眼神温润如水。
“师父,我听说你今日杀生了。”朱雀淡淡的语气,却似包含一切,冷淡中透出淡漠。
凤影唇瓣轻抿,冷声说道:“谁在你面前多嘴了?梦寒吗?”
朱雀低低的笑出声,口吻有几分淡淡的嘲讽:“师父,你可信我?”
凤影黝黯的黑眸牢牢地锁住她清漾的眸子,“自是信的。”
“既然信,为何始终不肯把你的计划告诉给我听?”说这话的时候,朱雀的嘴角有了一丝深刻的笑意。
凤影的目光一时间有说不出来的沉郁,“阿呆,你是我的妻,我怎忍心让你经历这些。”
朱雀看了他很久,脸上有着奇怪的神色,忽然轻轻道:“夫妻之间若是只能共享福而无法共患难,如此还能称之为夫妻吗?”
凤影看着她眼睛里迷醉的神色,嘴边却有冷漠近乎锋利的笑意,仅是犹豫了一下,他便开口说道:“当年我们设计害死凤凌之后,我知道府中有了凤凌安插的细作,原本怀疑的是苏秦,可是一年前,我得知苏秦是凤卿的人,于是就把目光放在了我身边所有可疑的人身上,很快就查出了琉璃的身份,原来她就是凤凌暗中派来监视我的细作。”
朱雀皱了眉,沈琉璃是凤凌的人倒是出乎她的意料,她一直以为沈琉璃和苏秦一样都是凤卿的人,看来是自己猜错了。
“九个月前,老四生辰宴,老二一直觊觎琉璃,因为在青楼里,我与琉璃关系交好,便说想让我带着琉璃前去赴宴。众人宿醉,悉数留在老四府中安歇,老二便趁机在琉璃的房间内下了欢情散。婺江将她带到了老四的房间,琉璃醒来便跑到我房中,趁我熟睡之机,佯装夜间和她欢爱的那人是我。”
朱雀红唇轻掀,勾勒出一朵,恍若罂粟般的冷肃之花,紧紧的盯着凤影,说道:“然后你便假装不知,导演了这出戏?”
凤影轻叹:“阿呆,我不骗你,纵使当初你不开口让我娶琉璃,我也会娶她的,只是你开了口,我便心思安定了。”
“看样子我是歪打正着了。”朱雀清冽的声调,仿佛珠玉落地,不带任何语气。
“怪我吗?”他沉重开口。
静默片刻,朱雀深深地看着他,低柔的声音里透着坚定:“师父,你看看外面寥廓苍茫,一派衰飒零落之象,素来成大事者必须要心狠,我说过我的手上沾染的鲜血并不比你少,不管你做什么考量,总归是有自己的道理。”
凤影心思一紧,将她拉进怀中,话语轻柔,脸上的表情却是复杂难辨,含着丝丝缕缕的痛楚:“阿呆,纵使我这一生手上沾满了亲人的鲜血,但是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
靠在他怀中,朱雀清冷的眼中烁烁生辉,泛着圣洁的光芒,沉吟片刻,终是开口问道:“师父,我能见见沈琉璃吗?”
凤影微僵,搂着她的手下意识的紧了紧,薄唇紧抿,并没有吭声。
朱雀微微憩目,声音清冷:“有时候快刀斩乱麻方是解决之道。你若真的还对她留有昔日情分,就该给她一个痛快。”
凤影压抑出声:“何为痛快?”
朱雀勾起唇边一个小小的弧度,她的笑虚幻深奥,“师父,你若是下不了手,我愿意替你代劳。”
凤影皱眉道:“你一定要出手吗?”就像沈琉璃说的,除了出身和她的细作身份之外,她从来都没有害过他。
朱雀似是没有看到凤影一瞬间涌起的无力感,只是兀自说着,她的声音很清冷,此起彼伏显得飘渺不真实,“师父,沈琉璃在你心中的位置如同陆游在我心中的位置一样。她屡次陷害于我,就连在大牢之中还派人暗中想要毒死我,我又焉能饶得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