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自然科学一般集成论——向脑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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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知识集成论

人类在长期的实践和研究中不断获得关于自然界、工程技术和人类社会等各方面的知识。通过生产实践、工程实践和社会实践,特别是通过近代科学对自然现象的实验研究和理论研究,得到了大量的新知识,使人类知识在广度上和深度上有了前所未有的飞速发展(Wilson 1998)。

现今人类的知识宝库是人类历史长河中所有知识的集成。数千年来,勤劳智慧的中华民族对人类文明作出过许多贡献,中华文化是人类知识宝库的一部分。

在知识发展中存在知识集成现象,需要应用一般集成论的观点,对知识集成的特点进行专门的研究,总结知识集成的经验和规律。因此我们提出建立知识集成论的学科,这是一门研究知识发展中各种集成现象和规律及其应用的学科,其英文名称是knowledge integratics。

这一章先讨论知识集成与学科交叉,然后用几个具体例子说明几种不同形式的知识集成现象,它们是:选择性注意的集成模型、心理学学科体系的集成和认知科学理论的集成。

9.1 知识集成与学科交叉

知识的结构具有复杂的层次性结构,在各个层次上,存在着多种类型的知识集成现象。下面举出知识集成的若干方面,如知识资源的集成、理论模型的集成、学科体系的集成、研究取向的集成、不同学科的集成,等等。

知识资源的集成是一种知识集成。关于知识资源的集成,大家熟悉的是图书馆和资料室,包括近年来发展的数字图书馆和电子资料室。这里不对它们展开讨论,只着重谈谈基于互联网的科学数据库与科学数据共享。在现代科学技术的一些领域中,总是有许多单位在同一个领域中进行工作,最常见的是临床医学的诊断和治疗。人们在长期实践中积累了大量的科学资料,在各自工作的情况下,这些资料大多是分散的,有些是重复的,但许多是可以互相补充的。需要把这些资料集中起来保存,并加以分类管理。

目前在许多科学技术领域中都开展知识资源集成方面的工作,收集大量与本领域相关的科学资料,建立科学数据库,提供各方面的研究工作者共同使用。通过科学数据库可以获得不同单位的资料,进行科学研究或实际应用,这称为科学数据共享。科学数据库除包括各种详细的科学数据外,还收集专家知识,如专家的经验和成果,以及科学工具,如实用的分析软件和图表等资料。

这里提到的科学数据集成、研究成果集成、专家知识集成、科学工具集成等都是知识资源的集成。如何对有用的科学数据、研究成果、专家知识、科学工具等知识资源进行集成,如何面对用户需求,建立智能型的科学数据库,为社会提供有效的科学数据共享,都是知识集成论需要研究的问题。

科学理论的集成是一种知识集成。模型是对事物的近似描述。在研究一种事物时,人们为了说明这种事物的特性,常提出一些理论模型来对它进行近似的描述。

至于比较复杂的事物,它们具有许多不同的方面。在认识复杂事物的过程中,要从不同的角度观察复杂事物的不同方面,提出各种不同的模型,分别从事物的不同方面说明它们在不同条件下的不同特性。

因此,在研究的开始阶段,对一些比较复杂的事物可能存在许多不同的理论模型,对它们的不同方面进行近似的描述。然后由于认识的发展,逐步把各种不同的理论模型的长处集成起来,可能建立统一的理论模型,这就是理论模型的集成。例如在原子核理论研究中,早期曾提出过原子核的液滴模型和原子核的壳层模型等,后来发展为原子核的统一模型。

后面9.2节将谈到对人的选择性注意现象的研究,以及选择性注意的理论模型的集成。

学科体系的集成是一种知识集成。一个大的学科往往包括许多较小的子学科。在学科开始发展的阶段,还没有统一的学科体系。这时分散的子学科呈各自独立的状态,但实际上它们之间存在着联系。在学科发展过程中逐步认识到各种子学科的联系,到条件成熟时,就可能在多种子学科的基础上,用统一的框架建立有系统的、大的学科体系,并且可以进一步开拓新的研究领域,这就是学科体系的集成。后面9.3节中将讨论心理学学科的结构,以及心理学学科体系的集成。

同一个研究领域中各种科学研究取向的集成是另一种知识集成。在一个研究领域的发展过程中,人们会持不同的观点进行研究,因而出现不同的学术思想和研究思潮,那些影响研究领域发展的研究思潮称为这个领域的研究取向。在一个不成熟的研究领域中常存在着许多不同的研究取向。当这个研究领域发展到一定阶段,相关知识积累达到很丰富的程度,就有条件把各种不同的研究取向的有关内容集成起来,形成统一的研究取向。这是集成各种不同研究取向之大成的研究取向。后面9.4节中将谈到认知科学领域中的各种研究取向,以及认知科学研究取向的集成。

下面着重讨论一种重要的知识集成,即学科交叉。前面第四章已经提到过学科交叉的集成现象。在当代自然科学和工程技术领域中,许多科学技术问题往往涉及多种学科,许多新兴的学科更涉及许多不同学科,如纳米科学技术、生物科学技术、信息科学技术、认知科学技术等。在许多情况下,单独靠一种学科不能解决问题,需要把几种不同学科的知识和技术集成起来共同研究,才能解决问题。这就提出学科交叉的问题,学科交叉就是不同学科的集成。

以现代天文学为例,它是在学科交叉中发展的。传统天文学着重用光学方法,如光学成像方法及光谱分析方法,观测天体和天文现象。特别是在宇观尺度研究天体形貌、空间分布、天体运动和天体相互作用等,取得了丰富的成果。现代天文学除进行光学观测外,还测量空间的原子核和粒子。在理论方面,不但从宇观方面研究天文现象,还从微观方面研究天文现象以及天体内部的过程和天体的演化等。原子核物理学、粒子物理学和传统天文学相结合,产生了原子核天体物理学、粒子天体物理学等交叉学科。

再以神经科学和其他学科的交叉为例。许多学科的科学问题涉及人的脑和心智的活动以及人和环境之间的相互作用,它们和神经科学有密切的联系。现代神经科学的发展使这些学科增加了许多新的研究内容,研究工作出现了新的局面。神经科学和这些学科相结合,产生了大量的交叉学科。

大家熟知的有神经化学、神经-内分泌-免疫学、神经心理学、认知神经科学等。神经化学是神经科学和化学相结合的交叉学科,神经-内分泌-免疫学是神经科学和内分泌学、免疫学相结合的交叉学科,神经心理学是神经科学和心理学相结合的交叉学科,认知神经科学是神经科学和认知科学相结合的交叉学科。

近年来,又不断出现许多新的交叉学科,如神经信息学、神经语言学、神经经济学、神经管理学、教育神经科学等。

以神经信息学为例,这是神经科学和信息科学相结合的交叉学科。神经科学的成果启发和促进信息科学的发展,信息科学的成果为神经科学的研究提供新概念和新的研究工具。神经信息学用信息和信息处理的观点研究神经系统的信息问题,如神经信息的载体形式以及神经信息的产生、编码、存储、提取、传输、加工等特性,这些研究又为机器智能提供启发。这门学科还利用现代信息工具和技术,建立不同层次的神经科学数据库,为神经科学研究工作提供数据共享的平台,以便对大量的神经科学数据进行分析、建模和理论研究。

在神经科学和信息科学的交叉研究中,除这两门学科本身外,还有生物学、医学、数学、物理学、化学、计算机科学和其他工程技术科学等多种学科的参与,其中包括各门学科之间大量的知识集成和技术集成。

又如神经语言学,它是神经科学与语言学相结合的交叉学科:神经科学研究语言现象的神经基础,推动语言学的发展;语言现象为神经科学提供启发以及新的课题。

文理交融是文理相关知识的集成。现代社会发展提出了大量的复杂的科学技术问题,诸如环境、能源、气候、人口与健康、矿藏开发、安全生产、生物多样性保护、经济的可持续发展等,它们既是自然科学和工程技术问题,又关系到各种社会因素,并且产生广泛的社会影响。需要自然科学、工程技术和人文社会科学共同对它们进行研究,这就提出了自然科学、工程技术和人文社会科学交叉的问题。

以现代经济学为例,它是在学科交叉中发展的。过去经济学对经济现象较多进行定性的或半定量的分析和研究。在数理科学提供越来越多的研究工具的基础上,经济学与数理科学相结合,对经济现象的定量研究与定性研究结合起来,产生了数理经济学等交叉学科。

再以神经经济学和神经管理学为例。神经经济学是神经科学与经济学相结合的交叉学科:神经科学研究经济活动中认知过程的神经基础,扩大了对社会认知机制的理解;面向经济活动的神经科学研究成果又推动了经济学的发展。神经管理学是神经科学与管理科学相结合的交叉学科:神经科学有关管理工作脑机制的研究丰富了神经科学的知识,也使管理科学得到新的科学基础。

复杂的科学技术问题需要不同种类和学科共同进行研究,从不同的角度,根据不同的经验,采用不同的方法来研究同一个问题。不同学科的知识和技术是可以互相补充的,通过学科交叉把这些知识和技术集成起来,解决共同的问题。

学科交叉应当是实质性的交叉,而不是形式上的交叉,不是把几种学科简单地合并在一起。为了解决共同的科学问题,这里需要概念和方法的融合。除了知识和技术的集成之外,还要组织不同学科的人力和资源,打成一片,协调地工作。如果把几种学科放在一起,把一个课题分成关联不多的几个部分,各个学科的人员仍各做各的工作,然后把结果汇总一下,是不能解决问题的,这种做法不是真正的学科交叉。需要总结学科交叉的经验,以便更有效地进行多学科的知识集成。

学科交叉是长时间的知识集成过程。知识需要不断积累,而不是一朝一夕完成的。因此一个复杂的科学问题的交叉研究,常分成若干阶段,循序渐进。知识集成也是一个探索过程,在长期的实践中不断增加知识、总结经验、修正错误,才能得到新的成果。知识集成过程不但把现有的各方面知识组织起来,而且通过集成,产生新的概念和问题,提出新的假设和计划,再经过新的实验检验,发展原有的认识。这就是知识创新。

9.2 选择性注意的集成模型

这一节介绍选择性注意的集成模型,作为理论模型集成的一个例子。选择性注意是脑的重要功能之一。在有意识的心智活动中,选择性注意起重要的作用,所有各种有意识活动都需要选择性注意参与。

Corbetta等(1991)曾用正电子发射断层扫描脑成像技术进行选择性注意的实验。实验中给被试者呈现视觉图像,要求被试者看图像并报告图像的形状、颜色和运动速度变化。当被试者被动知觉刺激时,有一些专一性的脑区激活,而当被试者注意刺激时,相同脑区的激活增强;在注意时还有基底神经节和前扣带回脑区的激活。Hillyard和Picton(1987)曾用事件相关电位技术进行选择性注意的实验,表明被试者在注意时事件相关电位信号明显增强。Duncan、Ward和Shapiro(1994)在实验中观测到,被试者在注意一个项目后数百毫秒内,很难对继续呈现的另一个项目作出反应。选择性注意的一个特点是,在同一时刻只有一个项目能被注意。

为了解释选择性注意的实验事实,我们提出选择性注意的集成模型,即选择性注意的甄别和符合模型,认为选择性注意的机制像是具有甄别和符合功能的电子线路(唐孝威,郭爱克2000)。甄别电路和符合电路是核电子学中常用的标准的电路,它们常被制成模块,由大量模块构成复杂的电子学系统。

第四章介绍过甄别电路,它们的作用是选择记录输入信号的幅度在一定水平以上的事件,甄别电路对输入信号幅度的限制水平称为甄别水平。第五章介绍过符合线路,它们的作用是选择记录同时输入信号的事件。符合电路可以是二路输入信号符合的电路,称为二重符合电路,也可以是多路输入信号符合的电路,称为多重符合电路。在符合电路同时输入的信号中,一路输入信号可以是设置的控制信号,称为门控信号。

在我们的模型中,不同项目的信号是电子线路的输入信号,它们分别输入到各个甄别电路,其输出再送到符合电路;注意控制信号是符合电路的一路输入,起门控信号的作用;由甄别电路和符合电路组成的联合电路的作用,是选取输入信号中幅度在一定水平以上且与注意控制信号同时发生的事件。

按照这个模型,许多输入信号在电子线路的许多平行的输入通道中加工。在每一个通道中都有一个甄别电路,如果加工信号的幅度超过了甄别水平时,那个通道就有输出信号。要求许多平行的甄别电路的甄别水平会自动调整,使得输入到许多个甄别电路的信号中只有一个通道的信号能够超过甄别水平。这样,那个通道的甄别电路就有输出信号,而在其他通道中加工的信号因为幅度低于统一的甄别水平,所以没有输出。

然后,那个有信号输出的通道,其输出信号送到二重符合电路,它是符合电路的一路输入,而二重符合电路的另一路输入信号是注意控制信号。在二重符合电路中,只有当两个信号在符合电路分辨时间之内输入时,才会有符合输出;如果两个信号在符合电路分辨时间之外输入,就没有符合输出。所以在符合电路分辨时间之内与注意控制信号同时输入的那个甄别电路的输出信号,会在符合电路中被增强而且记录下来(唐孝威,郭爱克2000)。

前人曾经提出过许多关于选择性注意机制的模型,例如Haberlandt(1997)的选择性注意的过滤器模型、Crick(1984)的选择性注意的探照灯模型、Desimone和Duncan(1995)的选择性注意的偏置竞争模型等。按照选择性注意的过滤器模型,选择性注意的机制像是过滤器。按照选择性注意的探照灯模型,选择性注意的机制像是一个心智的探照灯,使被照亮的项目的加工过程得到增强。按照选择性注意的偏置竞争模型,选择性注意的机制像是各个被加工项目之间的竞争,例如在视觉注意时,视野中的物体在表征、分析或控制方面进行竞争。这些模型能描述选择性注意的不同方面,也各有不足之处。

选择性注意的甄别和符合模型实际上是选择性注意的集成模型,它把选择性注意的各种特点集成起来,同时又把以上几种模型,特别是探照灯模型和偏置竞争模型集成起来,形成选择性注意的集成模型。

按照选择性注意的集成模型,因为不同项目的输入具有不同强度以及自上而下影响的不同,它们之间会发生竞争,其中有一个项目在竞争中取得优势,原因是它的强度在不同项目中是最大的,因而引起脑区的激活水平最高。注意的作用是使被注意的项目增强,它并不对每个项目逐个进行扫描,而仅仅使在竞争中占优势的那一个项目得到增强,同时使不受注意的其他项目受到抑制。

选择性注意的集成模型和现有的其他模型的区别是:在探照灯模型中被注意的项目是被动地增强的,但是在选择性注意的集成模型中各个输入项目间主动竞争,只有在竞争中具有最大强度而占优势的一个项目得到增强,而其他项目则被抑制;偏置竞争模型指出了项目之间存在竞争,但是没有强调注意增强作用的重要性,然而按照选择性注意的集成模型,对于选择性注意来说,竞争和增强都是重要的(唐孝威,郭爱克2000)。

9.3 心理学学科体系的集成

心理学发展到今天,呈现出十分繁荣的局面。在心理学发展过程中,除对心理学自身的各个领域进行深入的研究外,心理学还和许多其他学科交叉研究,产生大量的交叉学科。

目前心理学有很多分支学科,下面列举其中一部分例子:认知心理学、思维心理学、情绪心理学、神经心理学、生理心理学、生物心理学、健康心理学、医学心理学、临床心理学、进化心理学、发展心理学、教育心理学、学校心理学、体育心理学、人格心理学、心理物理学、工程心理学、环境心理学、社会心理学、工业及组织心理学、职业心理学、管理心理学、广告心理学、司法心理学、军事心理学,等等。

有些科学家讨论过心理学的范式问题。按照 Kuhn(1970)的说法,一门具体学科的科学范式是关于这门学科内容的、全世界几乎公认的世界观,即观察世界的一种方式;科学范式是一门学科的观念框架,它和这门学科的理论和方法,以及普遍接受的一系列科研规则结合在一起。Hilgard(1987)认为,因为心理学中至今没有一个理论和方法占优势,所以当前的心理学还处于“前范式”的阶段。

面对心理学中各种分支学科林立的局面,心理学需要有一个统一的学科体系。Staats(1999)、Sternberg和Grigorenko(2001)、Denmark和Krauss(2005)、Sternberg(2005)等曾先后提出对心理学统一理论的期望。一个统一的学科体系将有利于心理学的进一步发展。

在《统一框架下的心理学与认知理论》(唐孝威2007)一书中,我们以心理相互作用的大统一理论为基础,构建大统一心理学的理论框架,大统一心理学理论也是心理学学科体系的集成理论。从心理相互作用的观点看来,目前心理学中的不同分支学科领域,实际上是研究不同的心理相互作用。以生理心理学和心理生理学两种学科为例,它们都研究心脑相互作用和心身相互作用。生理心理学着重研究脑的生理活动和身体其他生理活动对心理过程的影响,而心理生理学则着重研究心理过程对脑的生理功能和身体其他生理功能的影响。

因为各种不同的心理相互作用具有统一性,所以心理学的各个研究领域有统一性。大统一心理学面对心理现象的全局,可以涵盖心理学的所有研究领域。以心理相互作用的大统一理论为基础的大统一心理学理论,按照各种心理相互作用统一性的原理,考察心理学各个研究领域之间的联系,对它们进行集成的研究,同时发展心理学各个领域间的交叉研究,以及多方面的实际应用。

大统一心理学理论的主要内容包括:心理现象中心理相互作用和各种心理相互作用大统一的观点、心理学具有统一性的观点,以及心理学学科体系集成的观点。这个理论之所以称为大统一心理学理论,是因为它是在心理相互作用大统一理论的基础上建构的。其中“大统一”是指各种不同种类的心理相互作用的大统一;另一个意思是,在这个理论指导下,把心理学各个研究领域和分支学科集成起来,形成心理学的一个大统一的学科体系。

《统一框架下的心理学与认知理论》(唐孝威2007)一书讨论了对当代心理学各种分支学科的集成,从概念和方法上把当代心理学的各种分支学科集成为大统一的学科体系。在当代心理学的许多分支学科中,有的分支学科侧重研究心理活动的基础原理,有的分支学科是在心理学和其他一些学科的交叉研究中发展起来的,它们涉及心理学和其他学科共同关心的问题,还有的分支学科根据实际的需要,侧重研究心理学在各种有关领域中的实际应用。

各种心理相互作用的统一性,使得当代心理学中内容千差万别的各种分支学科之间有内在的联系,因而大统一心理学的学科体系能够把这些不同的分支学科集成起来。下面根据心理活动各种成分之间的相互作用、心脑相互作用、心身相互作用、心物相互作用和心理-社会相互作用等不同种类的心理相互作用,对心理学的各种分支学科进行讨论和分类。这些分支学科可以按它们涉及的心理相互作用而分为下面四类:

心理学分支学科的第一类是与基本的心理特征和心理过程有关的分支学科,这些分支学科研究的问题所涉及的心理相互作用,主要是心理活动各种成分之间的相互作用和心脑相互作用。这一类分支学科有:神经心理学、认知心理学、思维心理学、情绪心理学、人格心理学等许多基础学科。

心理学分支学科的第二类是与身体的许多方面有关的分支学科,这些分支学科研究的问题所涉及的心理相互作用,主要是心身相互作用,也涉及心脑相互作用等。这一类分支学科有:生物心理学、生理心理学、心理生理学等基础学科,以及与心身关系有关的健康心理学、医学心理学、临床心理学、康复心理学等许多应用学科。

心理学分支学科的第三类是与环境的许多方面有关的分支学科,这些分支学科研究的问题所涉及的心理相互作用,主要是心物相互作用,同时也涉及心脑相互作用和心身相互作用等。这一类分支学科有:心理物理学、进化心理学等基础学科,以及与心物关系有关的环境心理学、工程心理学等应用学科。

心理学分支学科的第四类是与社会实践有关的分支学科,这些分支学科研究的问题所涉及的心理相互作用,主要是心理-社会相互作用,同时也涉及心身相互作用和心物相互作用等。这一类分支学科有:社会心理学、发展心理学等基础学科,以及与心理-社会关系有关的教育心理学、学校心理学、工业及组织心理学、职业心理学、管理心理学、广告心理学、司法心理学、军事心理学等许多应用学科。

心理学学科体系就是由这四类学科集成的。在这个集成的学科体系中,各种分支学科按涉及的不同的心理相互作用,分别有各自的位置,又按心理相互作用的统一性而有互相间的关联,它们不是杂乱无章的,也不是独立无关的。

包含心理学学科体系在内的大统一心理学理论是基于心理学长期发展的成就并且把它们集成起来的理论,它不和现有的心理学相抵触,而是集心理学众多成就之大成。大统一心理学并不是心理学的一门新的分支学科,也不能代替心理学各个专门领域的具体研究。大统一心理学提出了心理学的一种研究取向,即心理学的统一研究取向。大统一心理学不是终结现有心理学的发展,而是通过大统一和集大成的观念,来开拓心理学进一步发展的道路,促进心理学的进一步繁荣(唐孝威2007)。

前面提到心理学的范式问题,大统一心理学理论或许可以作为建立心理学范式的候选的理论之一。大统一心理学中关于多种心理相互作用的观念和这些心理相互作用统一性的观念,以及关于心理学中不同分支学科集成为统一的学科体系的观念,可能为心理学提供一种观察心理世界和心理学学科的一种方式;它提供了一个观念框架,在这个框架中有可能把当前心理学中不同的理论和方法统一起来;它也提供了一种理论,有可能把各种分支学科集成为统一的心理学学科体系。

由于大统一心理学所研究的是所有各种心理相互作用以及它们的统一,它可以包含所有各种研究不同心理相互作用的理论和方法。这样,或许可以做到Kuhn(1970)所要求的:不同的理论在同一个范式内存在,这些不同的理论各自解决不同的问题,而范式则提供了学科的观念框架。

9.4 认知科学理论的集成

人的认知是非常复杂的过程,认知科学是研究认知现象和规律及其应用的学科。认知科学研究是当代科学研究的前沿之一。

在认知研究中有许多不同的思潮。某一种影响认知研究的思潮,成为认知的一种研究取向。Gardner(1985)和 Haberlandt(1997)等指出,在当代认知研究中有许多不同的研究取向,如神经生物学的研究取向、信息加工的研究取向、具身认知的研究取向、情境认知的研究取向以及社会认知的研究取向等;此外,还有进化心理学的研究取向、发展心理学的研究取向、人工智能的研究取向,等等。

这许多研究取向之间有什么关系?能不能把它们集成起来?这是一个值得研究的重要问题。在认知科学的统一理论方面,Newell 在1990年曾经进行过讨论。他认为,科学的目标是统一,心理学需要统一的理论,各种不同的认知过程也需要有统一的理论。在列举认知的各种过程,如问题解决、决策、学习、记忆、技能、知觉、动作、语言、动机、情绪以及想像、梦、白日梦等之后,他说,需要有把这些不同的认知过程统一起来的理论,即认知的统一理论,并提出作为一种认知统一理论的SOAR理论。此外,还有学者曾经建议过别的认知知统一理论,如ACT-R理论(Anderson 1983,Anderson et al 2004)。但是Stern-berg(2005)指出,由于认知的复杂性,自Newell的专著发表以后,至今在认知的统一理论方面还没有满意的方案。

《统一框架下的心理学与认知理论》(唐孝威2007)一书中对当代认知科学各种不同研究取向有简短的说明。下面引用这些说明:

神经生物学的研究取向用神经生物学的观点研究认知过程,着重讨论认知过程的神经生物学基础。这种研究取向认为,人的认知过程和脑内神经活动有密切关系,因此需要了解各种认知过程的不同的神经相关物。这种研究取向关心的问题是:不同的认知过程分别是由哪些脑区参与的,以及认知过程中的神经活动等(Koss-lyn,Koenig 1995;Gazzaniga 2000)。

信息加工的研究取向用脑内信息加工的观点研究认知过程。这种研究取向认为,人的认知过程是脑对环境输入的信息进行编码、存储、提取和操作的过程。这种研究取向关心的问题是认知过程中脑内信息加工的方式和机制(Newell,Simon 1972;Haber-landt 1997)。

具身认知的研究取向用心身关系的观点研究认知过程。具身认知的意思是:认知植根于人的身体,体现于人的身体。这种研究取向认为,认知过程是身体参与的,认知依赖于身体,和身体密切联系而不能分开,因此,认知过程是具身的认知。这种研究取向强调身体影响认知过程,关心的问题是:认知和身体的关系,以及身体因素对认知过程的影响等(Varela,Thompson,Rosch 1991)。

情境认知的研究取向用认知与情境相关的观点研究认知过程。情境认知的意思是:认知过程是人置身于实际环境时进行的,认知过程依赖于现实情境。这种研究取向强调,认知过程必须置身于现场情境,而不能把两者分开,因此,认知过程是情境的认知。这种研究取向关心的问题是认知过程和现场情境之间的关系等(Gibson 1979,Brooks 1991)。

社会认知的研究取向用社会环境作用的观点研究认知过程。社会心理学认为,人是社会的人,社会环境和人的认知过程有密切的关系,因此要研究社会环境与个体认知过程之间的相互作用,研究社会与文化对个体认知过程的影响。这种研究取向关心的问题有家庭、团体、社会对认知过程的作用,以及在社会现场情境中的认知过程等(Cacioppo et al 2002)。

进化心理学的研究取向用生物进化的观点研究认知过程。这种研究取向认为,生物学因素如遗传因素对个体的认知过程有重要的作用,强调要研究生物进化与认知过程的关系,以及遗传因素和个体认知过程的关系等。

发展心理学的研究取向用个体发展的观点研究认知过程。这种研究取向认为,在个体一生中认知能力都在变化,强调要研究个体认知的发展过程,包括儿童认知发展的过程,以及童年期认知和成年期认知的关系等。

人工智能的研究取向是用人脑与计算机对比的观点及人工智能的观点研究认知过程,强调要研究类脑的机器以及机器认知等。

由此可见,当代认知的科学研究中呈现许多不同的研究取向并存的局面。Glassman(2000)在讨论心理学的基本问题时说:“心理学的基本问题之一是如何对付存在着不同研究取向的局面。”如何对付认知科学中存在着不同研究取向的局面,也是认知科学的基本问题之一。面对认知科学研究取向方面众说纷纭的局面,对不同研究取向进行集成,从而建立认知研究的统一理论体系的问题已经提上了日程,也就是说,需要一种认知科学理论,能从观念和方法上把这些不同的研究取向集成起来。

当代认知科学的各种不同研究取向的研究侧重点有所不同,它们都有一定的实验依据和研究特点,同时各有其不足之处。从认知过程涉及的各种心理相互作用来看,它们着重讨论的分别是各种不同的心理相互作用。有些研究取向的不足之处在于,它们只分别研究某一种或某几种心理相互作用,或者只着重于某种心理相互作用的某些方面,而不能涵盖认知过程中所有各种心理相互作用。但是各种不同研究取向的一些概念并不都是互相排斥的,而是可以互相补充的。各种研究取向有积极的、有益的观点,分别适合于讨论不同的心理相互作用,因此要发挥这些积极的、有益的观点,并且把它们在统一的研究取向中集成起来。既然各种研究取向可以互相补充和互相融合,统一的研究取向就要集它们的积极的、有益的观点之大成。

神经生物学的研究取向关心认知过程的神经生理学基础。神经生物学过程是认知活动的物质基础,为了了解认知的本质,研究认知活动相关的脑功能活动和身体的生理活动是十分重要的。从心理相互作用来说,这种研究取向着重在神经生物学方面研究认知过程中的心脑相互作用和心身相互作用。这种研究取向的许多工作对于了解认知过程中的心脑相互作用和心身相互作用是有益的,其不足之处是很少讨论认知过程中心理活动各种成分之间的相互作用,也不讨论认知过程中的心物相互作用和心理-社会相互作用。

信息加工的研究取向考察认知过程中脑内的信息加工。在认知活动时,脑内有信息加工和意识活动的耦联,用信息加工和意识活动的观点研究认知过程,对于了解心理活动各种成分之间的关系和心脑关系是有益的。此外,研究物理因素对内部心理活动及其脑机制的影响也是令人感兴趣的。从心理相互作用来说,这种研究取向着重研究认知过程中心理活动各种成分之间的相互作用、心脑相互作用和心物相互作用。它的特点是涉及多种心理相互作用中内部信息加工的问题,其不足之处是很少讨论认知过程中心身相互作用,也几乎不考虑认知过程的心身相互作用中有关身体的生理过程,以及身体的生理过程对认知活动的作用。

具身认知的研究取向考察认知过程中身体的因素,情境认知的研究取向考察认知过程中环境的因素,这些对认知研究来说都是重要的。具身认知的研究取向强调研究认知与身体的关系,从心理相互作用来说,这种研究取向侧重讨论认知过程中的心身相互作用。情境认知的研究取向强调研究认知与情境的关系,从心理相互作用来说,这种研究取向侧重讨论认知过程中心理活动与环境间的相互作用。这两种研究取向的不足之处是,它们很少讨论认知过程中心理活动各种成分之间的相互作用和心脑相互作用。

社会心理学的研究取向关心个体心理和社会环境之间的关系。社会环境和文化对认知过程有很大影响,这种研究取向的观点对于了解认知与社会的关系是十分重要的。从心理相互作用来说,这种研究取向主要涉及认知过程中的心理-社会相互作用,还讨论社会环境对认知过程中心理活动各种成分之间的相互作用以及心身相互作用的影响,其不足之处是很少讨论认知过程中的心脑相互作用和心物相互作用。

认知科学的其他一些研究取向,如进化心理学的研究取向、发展心理学的研究取向和人工智能的研究取向等,也各有特点。例如进化心理学的研究取向关心生物进化对心理和行为的作用。从心理相互作用来说,这种研究取向涉及认知活动中多种心理相互作用。用这种研究取向的观点研究认知活动,对于了解进化过程对认知活动中的各种心理相互作用有哪些影响是有益的。又如发展心理学的研究取向关心人生全过程中,特别是婴幼儿、童年、青少年时期心理和行为的发展。从心理相互作用来说,这种研究取向涉及认知活动中多种心理相互作用。用这种研究取向的观点研究认知活动,对于了解认知活动各种心理相互作用发展变化的特点是有益的。

认知科学的集成理论用各种心理相互作用及其统一的观点考察当代认知科学的各种不同研究取向,并且把这些研究取向中有益的观点集成起来。这种集成的研究取向也称为认知科学的统一取向,下面说明这种研究取向关心的问题、考察的重点,以及研究的观点和方法。

认知科学的统一研究取向关心认知过程中所有各种心理相互作用以及它们的统一性。这种研究取向要求对认知过程涉及的所有各种心理相互作用进行全面的考察和研究,还指出不同的心理相互作用具有共同的基础,因而要对认知过程中所有心理相互作用进行统一的研究。这种研究取向不但分析认知过程中每种心理相互作用的特点,而且要考察这些心理相互作用变化的动态过程。

如前所述,当代认知科学的各种研究取向分别侧重于讨论认知过程中不同种类的心理相互作用,而认知科学的统一研究取向则讨论认知过程中所有各种心理相互作用以及它们之间的联系和统一。因为它的研究内容全面地包括所有各种心理相互作用,所以这种研究取向可以包容认知科学的各种不同的研究取向,把它们的积极的、有益的内容集成起来。总之,认知科学的统一研究取向和以往其他研究取向的不同之处在于,它讨论的不仅是认知过程中某几种心理相互作用,或某种心理相互作用的某些方面,而是所有各种心理相互作用,以及各种心理相互作用的所有方面;不仅是认知活动中各种心理相互作用的特性,而且是认知活动中所有各种心理相互作用的动态过程。

认知科学的统一研究取向先对当代认知科学各种研究取向进行详细的分析,分别研究它们的特点,提取它们的有益内容和方法,然后在取其精华的基础上,把它们在统一的理论框架中集成。因此它的研究领域包含认知科学的全部领域,比目前其他的研究取向关心的领域更加广泛。

认知科学的统一研究取向认为,当代各种认知研究取向分别讨论的问题都是认知活动的重要方面。认知过程既有神经生物学的基础,又有信息加工与意识活动的特点;认知过程既是具身的,又是情境的和社会的;认知是进化的,又是发展的。认知过程涉及所有各种心理相互作用,它们之间又有紧密的联系,在认知过程中有各种心理相互作用集成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