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某个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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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08文锦

浮华生梦,这个冷冽的夜晚,狂风如同杀手袖间的匕首,不停的席卷着人们的心灵。夜已深,我也还没睡着,我在想,何时才能踏入梦乡,寻找那心扉间的一纸长安。

忽的,一曲箫声从远处飘来,凄凉而幽怨的箫声譬如当年高渐离击鼓送荆轲般的哀怆。渐渐的,箫声越来越轻,似有若无,于是我开始了狂奔,妄想追上那箫声的音迹。我在迷雾重重的长街追寻了许久,还是没有跟上它的步伐。恍然之后,我发现,在这座古老的迷城中,我迷失了自己。天,还在暗着;迷雾,也还在弥漫着;风的呼啸,还在持续着。我不知过了多久,我的嘴角忽然感到一丝冰凉,我用舌头舔了下那一抹冰凉,咸咸的,这是为何?原来是泪水,我猛然间醒了过来,才发现,我刚才是坠入了梦乡。我呆滞了良久,从恍然中清醒了过来,望向窗外,还是一望无际的漆黑,和梦中一样,是黑夜。

漫漫长夜,我不知该如何度过,我突然开始疯狂的想念,梦中的迷城,那是一座古城,可我不知道它的名字,我回忆起的只有那条长街和那曲恸人心弦的箫声。我闭上眼睛,不停的追忆,沉思,在残缺的映像中寻找梦的碎片。忽然,我看到了,我如同石像般的矗立在那座古城门下,城门上赫然雕刻着“长安”两个字。哦,原来这里是长安,这就是那座传说中的长安。

我推开城门走了进去,瞧见一位游客模样的男子在街边饮酒,他押了一口小酒,起身移步到江边,他络绎不绝的吟诗作对。我不知他会在这里待上多久。我把视线从他的身上移开,我缓慢的前行在街心,来往的人熙熙攘攘,街边的小贩叫卖声仿若夜莺的歌声一样宛转,悠长。街上的行人愈来愈多,半个时辰之前的长街小巷显得是那么的孤单,寂寥。忽然,一位眉眼弯弯的姑娘与我擦肩而过,我转头看去,她羞红的底下了头,笑的恬淡。我问她:“在下牧叶,敢问姑娘可否告知你的芳名?”“轻染。”正当我起唇让她抬起头时,人群一涌,把我们挤散了开来。我的目光不停的四处张望,可始终没有望见熟悉的身影。我走到桥边的青石板上,目光停留在江面的一泛泛波纹上,我开始低吟曾经听到过的一首诗:伶仃九泉挂相思,寂寞百载谁曾知。

三世回眸两相望,几成追忆几成痴。

“这一别,或许是永别。”

长安城内飘起了柳絮般的白雪,路上的行人开始散去,小贩匆忙的收拾摊子。终于,街上除了我,就只剩下来往的马车和快跑回家的路人。大约又过了一个时辰,看样子应该是未时了,早已过了午饭的时间,肚子也没感到一丝饿意。此时此刻的长安城,大多建筑已经被白雪覆盖,天空中还在飘落着零零散散的雪花,我仍在缓步前行着,忽然一曲似曾相识的箫声传来,我闭上眼凝神的听着,漫步着,箫声越来越近,仿佛就在眼前。我揉了揉眼睛,看到不远处好像站着一位长发飘飘,身着白纱的女子,手中持着一把绿萧,我不确定那是否真的是有一个人站在那里,落雪早已模糊了我的眼睛,她全身被一片雪白浸染,我想,那可能是个幻觉吧。我呆滞了一会,恍然大悟,这萧声不就是我曾经在梦中听到的曲子么?于是我飞快地向前走去,身影越来越近,我走到距离她约莫三丈的地方,静静的听她吹完这支曲子。曲罢,没等我说话,她便开口:“我知道公子要问些什么,这首曲子的名字叫作《飞雪玉花》。公子,有的人,遇见了那是三世修来的缘份;错过了一次也许就是一千年的等待。公子,夜半终生,一生不长也不短,切莫让自己临死的那一刻还在遗憾,后悔。”我呢喃道:“姑娘可否告知在下的命中注定究竟是谁,我似乎遇见了,可如今,仿佛那又是一场梦,短暂而深刻的梦。”她微微的倾城一笑,转身离去:“你一路走来,看遍千万里花开花落,答案就在你的心中。”我正在迷茫着,只见她挥手一扔,一把绿萧和一个锦囊落在我的跟前:“这把萧赠你,锦囊里是曲子的萧谱。公子,保重,有缘自会再见。”我促立在原地,望着她的身影离我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漫天的雪地之中,我突然觉得我的世界只剩下白雪飘零。

我捡起萧与锦囊,转身回走,我想,我要回去找寻我丢失的人与我迷失在那里的心。

渐渐的,天变得敞亮了,雪也渐渐的停了,街上的行人也渐渐的变多了,街边的小贩又重新摆起了摊子,这时,我看到来时那个饮酒诵诗的男子,他没走,还在原地,只是已经停止了吟诗,握着一壶浊酒,朝向江的那边望去。我上前交谈,叫了几声“朋友”他才缓过神来。我问他:“打我今早入城之时就瞧见朋友在此饮酒诵诗,到了这时却还未离去,而且看上去是如此的哀愁,不知朋友这是为之所何?可否同在下一说。”他饮了一口酒:“我在这长安城内歌诗了三百,歌尽了所有悲欢离合。只为寻得当初路过长安时偶遇的一位女子,到今日,我已寻她大约十年了。”我忽然开始恐惧,眼前的这个人是否就是十年后的自己,于是我给予祝福之后便匆匆离去。

已经快要天黑了,我也该离开这里了,可我心有不甘,我没有寻到失去的一切,我用清水冲洗了灰沉的容脸,然后带上两样东西和遗憾走向城门……

出城门的不远处有一片墙,我思索了片刻,于是从袖间取出一把小刀,在墙上刻道:无由打马过长安,碧瓦青阶若往年。

昨日佳人今梦里,往昔夙爱已云间。

千山踏破谢公履,万水陨销魏武鞭。

轻染相思谁拭泪,素娥何处望婵娟。

当我准备出城门时,我竟然找不到了来时的路,我忽然失措在这长安城内。长安落雪,难道我真的要踏上那位男子的前尘么。若真是如此,那也算是落叶归根了罢。

一阵声响,我猛然坐立了起来,摸一下脸颊,竟都是泪水,枕头也湿了一片,我恐慌了,那是梦,原来还是个梦,一切都是虚无的,那个人,过去,现在,和未来都不会存在于我的世界。

三世修来的缘份,却只能在梦中同你一遇,下一次相见,又是何时,真的要等上千年?若真如此,那又何妨。

迷失在梦城中的灵魂,寻觅在不见你的长安。

完蝶舞天涯,絮飞乱花。

旁人散尽千金只为求他一幅锦绣山河画,他却只愿为她弄眉点朱砂。

旁人舍弃浮华只为求她一舞凤凰涅槃曲,她却只愿为他弄影倾天下。

世事多少起伏,惟愿执手天涯。

她于他非郎情妾意,不过红颜知己。她心知肚明,可她仍温柔似水陪他引墨作丹青。

他于她非萍水相逢,不过一见倾心。他心中明了,可他仍风流浪荡待她如故若初识。

她早已在这朝朝暮暮间恋上了他,他留在她身边只因她能为他排忧解难。

妾心不渝,奈何君心凉薄!他一笔丹青魂摄天下,她一舞动人倾城倾国。

凤凰,你且莫语,我为你作画。炭笔在他手中翻转,月华下他勾勒魅影。

珠玉颤在她腰间,她竭力平静着自己的心跳。

谁人不知他作画一幅,千金难求!

今日他似乎有心事,她不过如往常那样宽解了几句,他竟要赠画于她。

她知道他多愁善感,因此总是柔顺地抚慰他,也遵从自己的心。

他缓缓卷着画,抬眼看她,待装了画轴,我便将此画赠与你。

她含羞不语,只轻轻点头。

凰儿,今日我见夕阳染河,感慨无限,我便为你着一新妆,唤名娇娥,可好?

他拿起胭脂,在她脸上轻点,娇娥妆,理当配佳人为妙。卿为佳人。

今年梅花酿极好,公子可要尝尝?她柔肠百转。

他点头,托着她姣好的面容,深印一吻。此后日日,我为你着妆娇娥。

他这一吻,乱彻了她心扉。

几天后,他果真带着画来见她。

她展画,却泪流满面。

他在一旁饮着梅花酿,淡淡开口。世人只赞我画中人物个个有情,花草似有生命,却不知我是拿自己的精气喂养这些画中物。如今赠你的这一幅,我几要损了自身全部修为了。

她轻轻放下画,无力地扬起嘴角,这画极美……

画上画的,是凤凰咒。传闻中凤凰只于梧桐树上停留,凤凰咒是上古仙人诱引凤凰所用,至今已绝。原来,他早知她不是凡人,正如她知他是一株池中荷一样。

她只是流着泪,心里流着血。她知道,每一个接近她的人都只有一个目的,为了凤凰心翎。她自幼被教导绝不能轻信他人,也不能随意赠出心翎,只因凤凰心翎有治愈重疾的功效,人各有命数,怎能接仙力来改。

郎君是为谁求凤凰心翎?她低声问他,凤凰咒已折磨地她头昏。

你无须知晓。他面无表情地回答。

那公子可曾有对我动过半分心思?

从未。他回答地果决。

哦,是吗?她自体内取出凤凰心翎,血沫涌出,能让你弃我之命救的人,必是你所珍惜之人吧,那你定要,好好待她……

他闻言大惊失色,怎会会害你性命,不是仅会折损些修为吗?凰儿……他想扶住她倒下的身体,却只碰到了闪着红光的凤凰心翎,在暗夜中发散奇异的光芒。凰儿,既会伤害到你,你又何苦给了我,我并不愿害你啊!她的身体已渐渐透明,公子可知,妾情深似海,愿为君了断此生,无憾。

夏尽秋来,梧桐树上,金羽琳琳。一年一度,韶华半载。

许多凤凰在此歇息,都惊讶地看着树下那面带倦色的男子。

凡间距此有万里之远,他是如何闯入天境的?

——凤凰心翎不同于其他凤翎,乃凤凰心脉所化,她这般待你,也可见她用情至深了。你与她,缘已尽了。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只要她能复活,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他哀求着仙人。

——罢了,本座念你与她相识一场,也算是你一劫。仙山境内,凤栖梧桐,或可寻她,去吧……

他离开后,暗处走出一娉婷女子,向他离去的方向张望。

真是狠心的人呢,为了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竟要了我的凤凰心翎去,只为报她当年滴水之恩吗?失了心翎的她并不会危及生命,她只是想试探他的真心罢了。

如今他已寻遍天下梧桐,却找不到她在何处又化为凤。

如今他亦已作画无数,笔墨丹青却全是她。

他带着她的画像浪迹天涯,却只为与她长相厮守。

公子在做什么?许多女子爱慕他的才华痴痴地跟着他。

在等一个人。许多女子却又因为他的冷若冰霜离开他。

羊肠小道,酒香飘摇。

公子,今年的梅花酿甚好,公子可愿饮否?一遮纱女子唤住神色匆匆的他。

不必了,多谢。经历了这百年苦寻不遇,他早已无暇顾及其他。

我本以为,公子见了这娇娥妆,定能认出我。是凰儿多情了。那女子吟笑如歌。

他闻言怔住——凤凰,是你!他欣喜若狂地转身,你可知我寻你寻得好苦!——这一次,我一定不会再放手。

她摘下面纱,他拥她入怀。她听着他的心跳贴上了他的胸膛。

当日你如此绝情,我若不送你百年孤独苦寻无果,怎解我心中怒火,又怎能让你看清你爱我。

[一舞一颦如梅潇,娇娥只配为卿销]云淡风轻,天边一片澄澈。

鸟儿在枝桠上叫着,杏树枝繁叶茂。

一人白衣胜雪,一人红衣如火。君为璀璨星,而我为君生。

红衣女子咯咯地笑着,银铃一样的声音惊了林鸟。

她蹦跳着去摘树上青涩的果实,却只拽下来几片孤零零的叶子。

男子安静地看着他,似有病容,眉宇间流露着英气。而且,他竟是坐在檀木轮椅上的。

“殿下哥哥,你帮我摘杏子吧!”她喘息着,清亮亮的大眼睛扑闪着看向他。

男子身影隐藏在一片杏林里,轻轻摇了摇头。这些小杏还没熟呢。

她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继续恳求他:“殿下哥哥,这里没有人,不会有人看见的,你就帮我摘吧!”男子有些无奈地看着她,微微阖眼,的确,周围除了他的暗卫并无旁人。

鸟啼清脆,芳草如茵。日光清丽,和风拂柳。

“好。”他稍一用力,从轮椅旋至树上,摘下四颗小杏,放到她手心里。

如果此时有旁人在,一定会吃惊地连路都走不稳了。天下谁人不知,当朝四皇子殿下双腿残疾不能行,娶了国公府国相的庶女——夜儿,一个痴痴傻傻的疯女子。由此也可知四皇子在皇帝心中地位如何了。但腿不能行的残废四皇子竟然为自己的王妃摘杏,还稳稳地站在地上,真是一大奇闻。

女子迫不及待地把杏塞进嘴里,男子连忙拦下,坐回轮椅,带她去了溪边洗净。

她尝了一口,却酸的脸都皱了,他在一旁看着,笑个不停。女子有些恼了,硬要让他也吃一个,他笑着躲开,把她揽在怀里。

一旁有侍卫过来,不动声色地给了男子一封信。

女子抢过来,咯咯地笑着滑出他的怀,刚跑两步,就被他拉了回去。

她摔在他怀里,他默默拆了信。

他好看的眉毛拧作一团。

她拉扯着信上仅有的几个字:亲信姜氏,太子细作。

他蹂躏着她的脸,伏在她耳畔气呵幽兰:“夜儿乖,不要说出去。”

她懂事的点点头。她知道,她的殿下哥哥在和别人玩游戏,不能告诉别人有人总给他信,就像不能说他的残疾是装出来的一样。她已经陪伴了他六年,已经知道了太多不能说的东西。

也正是因为这样——“夜儿,该喝药了。”他目光温润,淡笑着看她。

夜儿捧着这发苦的汤药,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喝。

这药她已喝了六年,是殿下哥哥为她的痴傻寻来的药方。但近几日再喝她竟觉得很不舒服,似乎总会忘掉一些事,甚至记不住殿下哥哥那些信笺上写了什么了。难道只是因为,近日这些信太多?是啊,无缘无故地,给殿下哥哥的信越来越多了……她皱眉,一饮而尽。男子见她喝下了药,莫名地舒了一口气。

夜清泠如水,红烛滴泪。

今夜,静谧地出奇,有诡异的气息蔓延在皇城里。

这夜,皇上驾崩,急招太子!

“殿下,一切都准备好了。太子已出皇上寝殿。”

“动手吧。”

夜儿一个人在屋里,闲极无聊,在他的案桌上翻来找去,翻乱了他的东西,丢了满地。他推门进来,看见这一幕,心中一紧,连忙在一堆乱物里翻找着,怎么会没有!

夜风吹开了窗子,他被冷风激得颤抖了一下,不敢置信地抬头看自己的王妃——陪了他六年的王妃,知道他所有罪恶丑陋的王妃,知道他要谋权篡位的王妃!

而她,却没有看向他。她莲步轻移,走向了在立在门口的那一人,深深欠腰福礼,捧出了她找到的王印。他痛苦地扭曲了身体,胸口闷痛,短刃抽出,直击向那人!

电光火石的一刹,她翻身怒视以簪为剑击向他,好不留情地刺中他的锁骨:“不得对太子殿下无礼!”他一声痛呼摔在地上,鲜红的血液摔在地上,他怒目向她……侍卫冲进来束缚住他,又纷纷向太子行礼。他悲天悯人的笑了,真是可笑,他潜藏多年竟还是败了,败在一个女人手上!他怎么没想到,自己可以装残掩人耳目,旁人就不能装傻接近他向别人汇报他的一切吗?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她……偏偏是他的夜儿!

“昔日你不惜装成残废日日坐在轮椅上,今日我便废了你的筋脉,成全你这做残废的心愿!”

太子手段狠绝,必不会留他一条活路。

她为太子掩了门,也掩了他痛苦的咆哮嘶吼,可却仍是刺痛了她脆弱的泪滴。

我为君生。他第一次教她读书,就是这样四个字。

那时她以为自己懂只是在装不懂,现在她才明白,她一直不懂这句话里藏了多少喜悲。

或许她应该做些什么,她愧对他的温情。

即使她知道他心机深重,对自己也不尽真情。

但在她心里,他已分离不出。所以她在刺向他时,才会别过头。

太子对她有恩,她不能背叛他。

那就,用我的命,换他余生衣食无忧。

——为什么要这样做?

——只因他在我心里,仅是那个,会为我摘小杏的男子。

红颜碧落,幽幽怨叹。剑穿心而过,血跌碎了,摔了一地的璎珞……

一年一年春宵不尽,一年一年良辰金樽。

只可惜,身边再无人言笑灿烂。

他闭目栖息,轮椅慢慢停在了一株杏树下。

虚浮暗影间似有一女子红衣如火。

哥哥,你看,今年的小杏长得真好。

夜儿……男子淡淡地笑着,繁花失色……

[君生为星辰之璀璨,我生为君风华之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