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大户亲扯不清
十二年了，多少个日日日夜夜啊。没想到，找遍千山万水，费尽万般心力，老娘竟然就在眼皮底下。
张大彪紧紧拉着老娘的手，哽咽道：“娘，我那苦命的孩儿呢？”
这一说，倒是提醒了张奶奶。
这一幕来得太突然，一切如同梦境之中，把孙儿给忘记了。
“铁蛋，铁蛋，快，快过来！你爹回来了！”
听见奶奶喊，铁蛋怯怯地躲在唐飞身后，不敢抬头。
唐飞轻轻拉过铁蛋，交到张奶奶手里。
张奶奶慈爱地望着铁蛋，泪中带笑道：“铁蛋，这就是你爹。孩子，快喊爹！”
铁蛋愣愣地望着面前这个一脸胡子的陌生人，没开口。
张大彪眼神热切地看着面前的孩子，两眼含泪，一脸怜爱。
“我的儿子，铁蛋，我是你爹啊！”
铁蛋还是没出声。
屋子里所有人都静下来，看着铁蛋。
突然，铁蛋一转身，冲出了大门。
“铁蛋！”
“铁蛋！”
众人都愣住了。
怎么会这样呢？
“这事太突然，铁蛋一时接受不了。你们聊着，我去把他找回来。”
唐飞说着，追了出去。
玲儿也跟着跑了出去。
望着外面，张奶奶焦急道：“怎么会这样呢？这孩子！”
张大彪愧疚道：“娘，都怪我，都怪我啊！这十多年，我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我有愧啊！”
张奶奶抚摸着儿子的手，心疼道：“唉，怎么能怪你呢？要不是因为……唉，都是命啊！”
这时，沈爷爷站起来道：“老嫂子，你一家团圆，天大的喜事啊！大家说，是不是？”
众人都点头道：“是啊，可喜可贺啊！”
陈二嫂泪痕犹在，笑道：“大哥，真没想到，张奶奶就是你亲娘。我也该改口叫声娘了。”
“哦，对，娘，陈魁是我义弟，弟妹是得叫你娘的。”
张奶奶拉着陈二嫂的手微笑道：“孩子，叫啥不重要。咱娘儿俩这么多年，也是一家人啊！”
“娘！”
“哎，好闺女！”
说着，娘儿俩都流下热泪。
这时候，唐飞和玲儿拉着铁蛋回来了。
唐飞把铁蛋拉到张大彪面前，轻声道：“铁蛋，听话。他就是你爹，快叫爹！”
铁蛋脸憋得通红，突然跪下大哭起来。
张大彪扶起铁蛋，眼泪也像断线的珠子倾泄而下。
“爹！”
铁蛋哭着，扑进了张大彪的怀里。
“儿子，爹对不起你啊！”
祖孙三人抱头痛哭。
众人都流泪了，是感伤的泪，是激动的泪，也是喜悦的泪。
过了一会儿，铁蛋站起来，飞快抹干眼泪。
“爹，咱不能哭。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众人愣了片刻，哄堂大笑起来，有几个差点笑背了气。
张大彪抚摸着铁蛋的头，怜爱道：“这孩子！小小年纪，还一套一套的，哪儿学来的？”
刷！
所有的目光全聚集到唐飞身上。
张大彪明白了，大笑道：“有唐兄弟教导，铁蛋有幸，我也放心了。唐兄弟，请受我一拜！”
唐飞忙上前一步，握住张大彪的手道：“使不得大当家，铁蛋是我的兄弟，应该的，应该的。”
“虎子，你还不知道，飞儿是铁蛋的先生。咱铁蛋也能识文断字，还跟着飞儿学了好多本事呢！”
老娘这么一说，张大彪更加感动。
“唐兄弟，大恩不言谢。我这条命是你救的，老娘儿子是你帮我找到的，山寨之事是你摆平的。张某无以为报，一句话，但凡唐兄弟你说怎么做，我猛虎寨就怎么做。若违此言，天诛地灭！”
得，整个广幕，唐飞老师可以横着走了。
沈爷爷大笑道：“好，好！今日数喜临门，该当庆贺。王爷意下如何？”
陈固笑道：“对，喜事连连，当浮一大白啊！”
陈二嫂也笑道：“娘，大哥，咱一家团圆，今后再也不分开了。”
“哎，等等，你管他们叫什么？”
陈二嫂白了唐飞一眼道：“怎么了，我怎么称呼他们碍你何事？”
“不对，不对！”唐飞摸摸耳朵，连连摇头
“什么不对？”
“你想，我和玲儿铁蛋都管你叫姐，你管张奶奶叫娘，管大当家叫大哥，那我们叫张奶奶什么？叫大当家什么？这不乱套了吗？”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可不是，有些乱了。
陈二嫂也马上意识到这个问题，愣愣地看着唐飞。
张大彪哈哈大笑道：“唐兄弟，江湖儿女，何必拘于俗礼？各叫各的吧！”
唐飞正色道：“那可不行！大当家，你叫我兄弟就错了。我和铁蛋才是兄弟，我得管你叫叔父。”
张大彪顿时哑口。
可不是吗？总不能父子两个都和唐飞称兄道弟吧。
“还有，我们一直把宝儿当侄儿看待，现在一改也成兄弟了。这可不行！”
全乱套了。
众人你望我我望你，有些晕。
沈爷爷忙道：“大户亲扯不清，江湖事更扯不清。飞儿，还是各叫各的吧！”
一直没说话的陈巧瞥了唐飞一眼，大声道：“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呗，有那么麻烦吗？真是没事找事！”
陈固狠狠瞪了她一眼，她倒头一昂。
唐飞苦笑，望望陈二嫂。
陈二嫂得意地挑挑下巴。意思很明显，她成唐飞婶子了。
唐飞咬牙切齿。你得瑟吧，看我晚上怎么整死你。
接着，宴席摆开，欢声笑语，持续不断。
本来挺开心的，陈巧吃也没堵住嘴，说了一句话。
“大当家，铁蛋他娘呢？”
这句话，众人心里都有，可是，这么欢快的场面，不好问啊！
陈固头都大了，怎么带来这么一个惹祸精呢？
果然，张奶奶和张大彪对视一眼，俱都神色一暗，重重叹了口气。
众人也都放下了筷子，静静地看着张大彪。
张大彪摸摸铁蛋的头，深沉道：“不怪彩云公主。这些事，我都憋了十多年了。娘，今日我都给大家讲了吧。”
张奶奶含泪点点头。
“我家本是京城近郊人氏，上无片瓦，下无寸土，全靠父亲街头卖艺为生，走到哪儿哪儿就是家。我十五岁那年，父亲不幸染病身亡。我学了父亲几下拳脚，带着娘亲继续卖艺过活。风里来雨里去，吃了上顿愁下顿，三十岁还没成个家。一日卖艺，遇上一对讨饭的母女。当时母女俩都饿昏了，是心地善良的娘亲，将母女俩救下。但那位母亲已身患重病，没挨上几日便故去了。娘亲念那女孩孤苦，认作义女。可能你们也猜出来，这女孩便是铁蛋他娘。
卖艺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为了安定下来，我和娘亲商量，租了一户财主几亩地，在地边搭了两间草屋住了下来。过了不久，我和铁蛋他娘便成了亲。生活虽然清贫，但一家人和和睦睦，相亲相爱，倒也不觉得苦。
铁蛋降生刚两个月，财主以聘奶娘为名，将铁蛋他娘招进府中。我虽不同意，无奈铁蛋他娘很坚决，因为这样可以贴补一点家用。有一天，我被官府派了劳役，没干两天，有人来报信，说是家里出事了。我赶回家中，才知道铁蛋他娘……”
说到此，张大彪哽咽不能语。
铁蛋眼睛瞪得大大的，却没有眼泪。
张奶奶含泪看看儿子和孙儿，接着道：“可怜铁蛋他娘，全然不知财主已经心怀不轨。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趁着我儿外出，起了歹心，妄想强暴。铁蛋他娘拼死不从，走投无路，撞墙倒地，奄奄一息。财主见势不妙，令人将铁蛋他娘送回我家。我儿得信，匆匆返回，大怒之下，冲入财主家要讨个公道。不料被财主反咬一口，告上官府，下了大狱。”
陈巧怒不可遏，大声道：“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这般贼子，实在该杀！”
“不错！我当时就是这想法。”
张大彪眼神凛冽，沉声接着道：“我身在牢中，无时不想着报仇。终于等到一日，我趁看守松懈，逃了出来。可是，我可怜的妻子，早已身亡。我怒火中烧，不顾娘亲劝阻，潜入财主府中。财主是杀了，不料被家丁围住。我拼死冲出，被家丁一路追杀，无法再回家中。就这样，我隐姓埋名，只身逃亡，直到上了猛虎寨。事后派人接娘亲和孩儿，却已不见了娘亲孩儿踪影。这一别，就是十二年啊！”
唐飞点点头，张大当家以前叫张大虎，不然张奶奶不会叫他虎子。
张奶奶哭着道：“虎子，你一走，家里可遭难了。田地被财主家收回，房子也被他们烧了。我没有办法，只好抱着铁蛋挨家挨户乞讨，八年前才来到这里，在唐爷爷和沈爷爷帮助下安顿下来。”
张大彪“扑通”跪下，颤声道：“两位老人家，晚辈万分感谢你们的收留之恩，请受我一拜！”
两老忙上前扶起张大彪，轻声道：“应该的，应该的。”
张大彪拱手谢过，懊丧道：“我纵横广幕十多年，竟然不知娘亲和孩儿就在面前。唉，我真混啊！”
众人无语。是啊，堂堂猛虎寨大当家，手下何止千万？怎么尽想着外出寻找，就没想到娘亲会流落到广幕呢？
好事多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