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大明朝反攻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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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众朝臣逼宫迫驾 愁皇帝逆虏逞狂

“皇上,您慢着些。”

在王德化等内使们的搀扶下,朱慈烺躺到龙榻上,层层幔帐外,内阁大臣、六部九卿早已分别就坐,等候在大殿中了。

当啷——

一声磬响,御前会议开始。

“众卿家都知道了吧?鞑虏意欲同我大明‘和亲’,要永王入胡廷,与那个叫什么‘格格’的东西结婚。朕到现在还不知道,这‘格格’到底是什么劳什子,诸位卿家?”朱慈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倦,语速很慢,却也给人一种沉稳的感觉。

“启奏陛下,虏语呼其酋长或可汗之女曰格格,即公主之意也。”一名内阁官员起身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那么,诸位卿家认为,此事如何啊?”

话音未落,兵部尚书张缙彦站起身,一横象笏,高声说:“陛下!彼逆胡者,鸟兽野心,豺狼成性;名为和亲,实以永王殿下为人质耳!况且永王贵为皇亲,虏寇非我族类,倘若和亲,则天理安在?人伦何存?臣肯请陛下……”

“好啦!”幔帐内,皇帝不耐烦的打断他的慷慨陈词。“众卿家都不同意是吗?”

众口一词:“吾皇圣明!”

“寡人原本是打算照魏卿家的办法做,可是眼下鞑虏指名要永王去跟他们的什么‘格格’结婚,如此一来,原先的方案恐怕不行了吧,魏卿家?”

“陛下。”侧身坐在头一排的魏藻德站起身,手捧象笏,朝帘幕躬身施礼,毕恭毕敬奏道,“启奏陛下,其实此变动对原先的方案并无太大影响。”略微停顿,接着说,“所谓万变不离其宗,鞑虏指名要永王做人质,但还是知道用‘和亲’做掩饰的,如此,我朝亦可名正言顺的以讨论婚嫁礼仪为由,将使臣留在京师,进行谈判;待彼不耐烦之时,我朝亦可谓之曰:兹以事体重大,当先遣礼仪官员前往胡廷,演习礼仪。如此一来一往,虽不若原先之策拖延长久,但犹能拖延一月有余。臣恳请陛下斟酌。”说完深深一揖,坐回座位。

“也罢,能拖延一两个月也好,到时候陕北流寇应该也已肃清了。”

“陛下!”张缙彦起身道,“自古阉宦祸国之事,史不绝书,陛下使中官将兵,已非圣主之所为;以宦官统兵,实为以乱平乱,焉能全权依之哉?倘陛下一意孤行,臣恐天启魏阉之祸,死灰而复燃矣!”

“孤家已经知晓了,待两个月之后看看情况再说吧。”

内阁大学士兼工部尚书范景文侧目看了看四周,缓缓起身,问道:“敢问万岁,倘若月余之后,太监戴贤亭未能剿灭流寇,而东虏和亲之事又无法继续拖延下去了,届时当如何处分?”

此言一出,众臣们顿时议论纷纷,这时,张缙彦突然出列,重重的跪拜道:“臣叩请我主万岁,召回军中宦者,敬天法祖,以正朝纲国统!”

众臣纷纷影从附和,唯独魏藻德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帘幕后面,朱慈烺奋力从榻上支起身,嘴角颤抖着,双拳紧攥:好哇,逼宫来了!可恶,我实在是太大意了!照这个样子看来,一定是早有预谋的!好,你们给朕等着!

朱慈烺冲身旁的王德化使了个眼色,王德化会意,连忙搀扶他起来,回钟翠宫去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内使去通知跪在殿里的大臣们离去。

“太可恶了!实在可恶至极!可恶至极!”回到钟翠宫,呵退所有侍从,光凌帝朱慈烺重重的捶打着书案,放声怒骂,“国家萎靡至此,竟然还有心思逼宫夺权!苍天哪!告诉朕,他们到底要误国到几时才肯罢休啊!”

其实,鸿胪寺的官员们在上书之前,早已通知了礼部,很快,六部九卿便都知道了。而外臣对于光凌帝器中内臣的事情早有不满,直接派宦官将兵更是令他们无法接受,可是碍于时事,不得不暂时忍气吞声,如今这件事显然是逼迫皇帝罢免宦官的绝妙时机。于是,朝臣便以此事为契机,上演了一出逼宫的闹剧。

“陛下,东厂总督王之心求见。”门外传来王德化的通禀。

“不见!”

“启禀陛下,王公公有事急奏。”

强压下心头的火气,朱慈烺说:“知道了,叫他进来吧!”

“臣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吧,是什么事情?”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朱慈烺毫不客气的问道。

“启奏陛下,事情紧急,东虏使节团一行,共有正使一人,副使一人,以及随从十余人,本已由礼部安顿在鸿胪寺馆驿,然今日其人执意要面见圣上,虽经多方劝阻,彼人鸟兽心肠,不通人性,竟砍杀数人,欲强行闯宫……”

“够了!别说了!”朱慈烺打断他的话,长吁一声道,“寡人就见见他们好了。”

“可是陛下……”

“不要再说了,国势至此,朕还有什么法子?那帮野人还在鸿胪寺发疯呢吗?去通知他们吧,朕在武英殿召见他们,去吧。”说着朱慈烺无力的摆了摆手。

王之心只好退了出去,一副很不放心的样子。他一走,王德化连忙上前躬身道:“皇上,这——”

“哎!走吧,摆驾武英殿。”

从位于东宫的钟翠宫到外庭西侧的武英殿需要走很长的一段路程,朱慈烺坐在銮舆宝座上,枕着左臂,心里实在是不好受。穿过层层宫门,走过雕栏玉桥,终于到了武英殿,大殿内早已焚烧的檀香和松柏,为的是掩盖鞑靼人身上的那种血腥膳气。朱慈烺在内使们的搀扶下,躺上龙榻,隔着层层叠叠的帷幕,空旷的大殿内只有几只香炉鼎冒着冉冉青烟。

一名小火者快步跑到帘子跟前,躬身凑上前禀报:“启禀陛下,东虏使臣已经到了,现正在殿外候旨。”虽然这么说,可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此时东虏使臣们正在来武英殿的路上,这么说不过是为了好听罢了。

“宣他们进来吧。”

话音刚落,两名使臣满脸横肉的冲了进来,进来通报的小火者吓得连忙躲了出去。只见那两名使臣,身穿兽皮草裙,头戴斗笠,斗笠顶上缀着兽骨和穗子,脚蹬皮靴,完全是一幅未开化的野人模样;小眼睛,塌鼻子,扁球形的脑袋,一副典型的鞑靼人模样;而他们走路的时候横冲直撞,脑后的一尾辫子便会随着脚步有节奏的甩来甩去,再加上身上与生俱来的那一股子腥骚味儿,令人不禁想要作呕;如果不是他们一口略带胶东腔调的官话,真的很难将他们跟人类联系在一起。

一直走到帘幕跟前,立而不跪,十分傲慢的从这帘内的朱慈烺嚷嚷道:“南朝皇帝,为什么挡着帘子?难道是害怕不敢露面吗?”

“放肆,不得无礼!”御前近侍向前迈一步,厉声呵斥。

帷幕内,朱慈烺只好劝道:“好了好了,算了吧,尔等久居番邦不知礼法,也是有情可原。说吧,尔等面见寡人有什么事情吗?”

“哼!算你识时务,”鞑靼正使十分轻蔑的说,“奉我大满洲国皇帝陛下及摄政王殿下之旨意,招尔国永亲王朱慈炤为驸马,限期一个月内前往盛京与我大满洲国卜木布台格格完婚;另,若届时尔国未能送永亲王抵达盛京,我大满洲国皇帝摄政王殿下必将亲帅八旗勇士前来迎接!”

帘幕内,坐在榻上的朱慈烺紧紧地攥着手中的玉如意,牙齿咬得咔咔作响,额头上青筋跳动。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沉声说:“好的,寡人已经知道了。二位使臣且回馆驿休息,永王毕竟是寡人的御弟,其远入贵帮,礼仪自应详细斟酌才是,寡人会先遣人往贵国处理相关婚庆事宜,待一切妥当之后,朕当亲送永王出关,请二位……”没等朱慈烺说完,只见那个副使大骂一句胡语,竟嗖的一声将腰里的佩刀飞向帘内皇帝的身影!亏得王德化眼疾手快,顾不得提醒,直接上去将朱慈烺扑到在榻上,几乎就在那一刹那间,刀子已经深深的插在了龙榻靠背上。

“刺客!拿下!”御前近侍如梦方醒,高声呼叫,金瓜武士以及锦衣卫迅速冲了进来,大殿内的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

“都退下吧!”朱慈烺正身坐稳说道,“使臣们不过是一时失手而已,不必大惊小怪。让二位使臣受惊了,是寡人之过也!请先回馆驿休息,待回国之后,烦劳二位转告你家可汗,不必劳师动众,孤家照办就是了。好了,朕累了,都退下吧!”

“哼!啐!”野人们扬长而去。

朱慈烺的眼睛通红,狠狠的将玉如意敲打在龙榻的扶手上,王德化拔下来那柄佩刀,小心翼翼的说:“皇上,这——”

“今天的耻辱,将来朕一定要要乘上一千倍、一万倍的还回去!”

“允彝吾兄见书如晤:

弟今提笔之刻,尚苟存人间;吾兄展书之时,已成隔世矣!

愚弟无能,无颜江东;乏匡时难之策,唯死志已决矣。目睹榆林先我而死诸君之玉碎,鄙亦岂敢瓦全耶?生既未能挽国家狂澜于万一,死后当遵命尸首不与匪共见!

临墨依依,不尽所言!今生已矣,一别永诀;来生再见,愿非虚幻。黑夜死寂,万念俱灰;死在眉睫,心转平安。

嗟乎,果上苍之有召耶?痛哉!抑列祖之矜悯耶?

愚弟陈子龙再拜

绝笔

崇祯一十七年八月十五日夜”

不错,这就是由榆林突围出来的官军奉陈子龙的遗命,带给此时正驻守灵州的夏允彝的绝命信。读罢这封仅有聊聊二百字的绝命信,夏允彝涕泪纵横,心如刀绞。要知道,陈子龙和他同为几社创始人,二人的感情甚至远远胜过亲兄弟,再加之陈子龙又是夏允彝的儿子夏复的恩师,如今却宛然已成隔世,怎不令人痛觉?

然而悲痛过后,夏允彝静下心来细思量。

合围之策显然已经是彻底破产了,但是接下来事情将会变得如何呢?这一计策是与陈子龙、史可法他们一起想出来的,现在失败了,他们三人当然难逃干系,这样一来,剩下的江南卫所官兵由谁来统帅?必然是戴贤亭无疑。

想明白这些,夏允彝长叹一声:“哎!机关算尽,竟是这样一番结果!想不到我几社魁首居然会栽在区区一介阉竖手中,我真的不甘心哪!”又看了看手中的那封信,忍痛收好。“事已至此,再继续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了,看来也只能撤退啦!”

夏允彝带着所部官兵会同陈子龙残部,含恨撤走,前往兰州,见到坐镇兰州的史可法之后,夏允彝将事情的经过简要叙述,史可法不禁兔死狐悲。然而万般无奈,只好将事情通知西安剿匪总部。

京师的皇帝愁苦交加,史可法等江南军系的人悲痛哀伤,而此时最得意的,就是一直在西安等候时机的戴贤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