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奇缘一将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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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清凉的晨风中,长空帮巍峨屹立。靳清冽踏在客厢外满地的黄叶上,望着远方的壮丽山河,只觉得天际渺渺白云悠悠,她却越发得孤单,因为这广袤的天地间只剩下了她自己孑然一身。

几日前的午后她随雷鸣来到了长空帮,便又一次见到了长空帮帮主任天长顶天立地的伟岸雄姿。

“靳姑娘,京师一别竟已有了一年光景!”任天长豪气干云地爽朗一笑,欲与靳清冽把酒言欢。

“是我还没有机会向任大侠报恩,却又要劳烦雷大哥与帮中兄弟。”靳清冽也没有忘记任天长与雷鸣助自己脱离险境的一番恩情。

“靳姑娘,我会再带兄弟寻访洛阳周边,你已太过劳累,还是在这里好好休息。”雷鸣在将靳清冽的客房安顿好后,又于即刻飞驰入城。

可靳清冽却没有心思去与任大侠谈论长空山水间的壮阔秋意,只是强忍着失意随意聊了些过往,几次恍惚着神思匆匆离席,然后默而不语地回到雷鸣为她准备的厢房歇息。可连续几日又偏偏夜阑卧听山风大作,她不断从混乱的梦中醒来,虽然困倦,却无论如何再难入睡。

于是一连几****都会在夜间起身,偷偷向长空帮的值夜兄弟讨来几壶酒,一个人默默望着烛火于房内摇曳的光影,在微醺中将那些曾经与江陵一起的点点滴滴于心间回味。

靳清冽并不太会喝酒,可她发现自己的酒量却也算不得差,本是想要借着酒意忘却烦忧,却奈何酒入愁肠反倒化作了相思泪。涌入喉间的酒越辛辣,少年的音容便越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她在轻微的醉意中不哭反笑,讥讽着自己的一无是处。或许从她用自己的剑刺中了江陵的那一刻开始,她与他的关系便再没有机会回到从前。她发疯似地追寻,也不过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

这一夜靳清冽又这样怏怏坐到了天亮,晨光熹微时她步出了房门,瞬间就见到了遍地的落叶。踏足落叶之上,少女放眼望着远方的一片金黄景致久久地出神,而雷鸣的身影却在此时闯入了她的视野。

“靳姑娘。”雷鸣的步履似不如初见面时洒脱,他的脸上也仿佛带有踯躅之意。

“雷大哥,你回来了!可是有了小陵的消息么?”被靳清冽飞奔的脚步牵起的落叶于她的身后舞动。

雷鸣的眸光有些许深沉,他望着满心急切的少女,却似乎不知应如何向她开口。

因为雷鸣已见过了江陵。

一个手执紫玉竹杖、身形清逸朴素的盲眼少年在人群中是非常显眼的,所以要得知江陵的行踪并不难,长空帮中的手足很快便回禀了雷鸣,说是已寻得了少年的踪迹。

这么容易就能被找到的人,靳清冽却费尽了心力遍寻不得,那么原因只能有一个——江陵在故意回避与靳清冽相见。

雷鸣好似明白了什么,随着兄弟们穿街入市,在一间不起眼的打铁铺子内见到了少年清癯的身形。

那时江陵正在请师傅铸剑,仍旧是品质稍显粗糙的三尺长剑。

耳闻故人久远的脚步声传来,他面向雷鸣会心一笑:“雷大哥别来无恙,长空帮的兄弟们也辛苦了。”

原来江陵自离开了鬼市时便察觉了长空帮众的跟踪,他本可以隐遁身形不露行踪,可他反而故意泄露了自己的踪迹。

他可以不见靳清冽,但他不能不去长空帮。

靳清冽的直觉很准,江陵从不曾真正地离她远去。他走过了她要走的路,他也比她先一步到达了她要到达的地方。他一直于暗中聆听着她的步伐,他的心也绝不比她好受。

可他绝不能将靳清冽也牵扯进这危机重重的艰巨任务中,所以他想用无情的言语断绝与她的关系。他本以为自己已做到了冷酷决绝,可后来他却意识到自己与她同样无法忘情。

只是他还有些事必须要去完成,他的使命根深蒂固。于是他只有逃避,逃避她的追寻,亦在逃避中备受煎熬。

不过好在他见到了雷鸣,雷鸣也算是与他共度患难的朋友。

朋友,在很多时候都能起到推波助澜之效。

“江兄弟,一年不见,你可安好?”雷鸣上前一步,与江陵面对面地站立,目光中有着得见故友时的欣喜之色。

“我已在这里等了雷大哥许久。”赤红的火焰映在江陵苍白的脸上,他摸向了雷鸣的肩膀,在雷鸣的耳边低声问道,“雷大哥,清清她还好么?”

“果然是如此。”雷鸣心中的猜想被证明属实,他大为不解地望着江陵,在铺子里叮叮咣咣的凿打声中提高了音调,“江兄弟,你既然知道靳姑娘曾与我一起,一连几日都在寻你,你却为何不愿见一见她?你们之间是否发生了什么误会?”

江陵低垂着盲目苦涩地一笑,伸手接过了铁匠刚刚铸好的剑,却对雷鸣的问题避而不答:“雷大哥,我的剑已铸好,我想我们该寻一个僻静的所在说话。”

他知道雷鸣情深意重,是可以信任的同伴,他也了解任天长的义薄云天。他不能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知雷鸣,可他却需要任天长与雷鸣提前做好准备——准备好应对燕王计划的策略。

他相信面对国家大义,任天长与雷鸣定然义不容辞。

洛阳城热闹繁荣,极少有清幽寂静的场所,但江陵与雷鸣却仍旧寻到了这样一处幽僻的所在。危险的地方,也是对于他们来说安全的地方。

他们走向了鬼市谜样的水渡中,江陵为雷鸣讲述了洛阳军务参政王加禄案与花待撷反叛长空帮的前因后果。

“雷大哥,燕王就要取回藏于长空帮山脉内的兵粮武器。”江陵最终提及了话题的重点。

“江兄弟,当日你托陈少侠为我带来了大哥的消息,我就该想到你不简单,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对这些事情知道得如此清楚?”雷鸣的目光在诡谲的光源下由讶然变为沉默,又从沉默转为惊疑。

“雷大哥,你相信我么?”江陵却微凛着眉宇反问,“信我,就应快回长空帮去与任帮主共商应对之策。”

“江兄弟,希望再见面时,我们仍旧是朋友。”雷鸣似乎察觉到了江陵或许分属燕王阵营,他没有再去追问江陵的身份,而是在凛然中点头离去,纵马疾驰向长空帮属地,将与江陵的密谈一五一十地禀报给任天长。

任天长在扼腕怒目中知晓了花待撷与已为敌的一切原委,一掌击碎了身前的桌案,双眸坚毅生辉:“为家国抛洒热血才是男儿本分,就让我们去会一会那真正的敌人!”

与人天长下定了彻底粉碎敌人诡计的决心,雷鸣便又一次来到了靳清冽的面前,有些话江陵托他转达,可他却沉吟了许久方才开口:“靳姑娘,兄弟们打探到了江兄弟的行踪,只是他似已不在洛阳,而是向着江南的方向去了。”

既然已经替江陵说了谎,雷鸣便知道自己今后要想尽一切办法去用更多的谎言来圆谎。可但凡谎言总有被识破的那天,他也在心间为这对磨难重重的少年男女慨然喟叹。

“雷大哥竟真地得知了小陵的消息!没想到小陵他竟走得这般快。”听闻江陵消息的靳清冽闪烁着激动无比的晶莹瞳眸,向雷鸣报以感激的一笑,不再犹豫:“雷大哥,你与任大侠的恩情我无以为报,我此时唯有向你与任大侠道句万分感谢,可我必须找到小陵,我现在就去向任大侠辞行。”

靳清冽在与任天长匆匆告别后便沿洛水河畔纵马疾驰,她现已有了追寻的方向,一颗焦急的心似是纵越了千山万水瞬时已至江南的唯美秋色之中。

远山之下黄沙起卷,由百余匹骏马组成的马队正向靳清冽迎面驰来。靳清冽扫视之下却发现指挥马队的统领之人竟是那日自己在北平城内见过的贩马商人,而与商人并驾齐驱的青年书生儒衫俊雅,正是燕王随侍马三保。

“怎么他们来了这里?”眼见这浩浩荡荡的马队似是驶向长空帮的方向,靳清冽不禁有些奇怪,又记起先前马三保见过马商之后,贩马的大叔便对自己说他有大生意做。燕王朱棣正屯兵北平与朝廷相抗,而马三保又是燕王近侍,此刻再见这奔行的马队,她竟联想到马三保与商贩所谈的这笔生意或许与长空帮有关。

想到此处,靳清冽心下一凛。她隐隐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当下忧心起了于自己有恩的长空帮众安危,她虽也想尽快去追寻江陵,可心下略一思忖,仍旧不待与马队照面便策马跃入了河畔林间的小路,而后突然一扯手中的缰绳,骏马一声嘶吼,在靳清冽手中的力道下便又调转了长蹄复回来时之路。

马蹄踏过林间堆积的落叶,发出了声声吱吱的躁响。到得进入密林小径的那端入口之时,靳清冽恰巧看到马队自眼前疾驰而过,她便于轻声呼啸间驱着马儿混入了这马匹数量众多的队伍末端。马队末尾的滚滚烟尘之中有两个靳清冽认不清容貌的黑瘦汉子负责驱赶马匹,想来大概是与马商一同贩马的同伴。

靳清冽混入马队之后便悄悄靠近了这两个黑瘦汉子,趁二人不备之际突然施展轻功,从自己所乘的马儿背上飞身轻跃,无声无息落在了二人身侧的一匹白马身上,而后手臂一扬便制住了二人的穴道。而贩马的商人与马三保皆在马队的前列,蹄声轰响中并未察觉队尾的异状。

这二人本是专心致志驱赶着马匹,却在须臾之间遇上了靳清冽这样一个不速之客,面上具是惊异神色,奈何不及反抗就已被靳清冽死死钳制。

“你们要去哪里?”靳清冽压着嗓子低声厉问。

“我……我们只是负责驱马,要去哪里,只有……只有老大知道。”这两人在极度惊愕之下竟哆哆嗦嗦开始结巴。

靳清冽凝眸远望马队的前端,又再看看二人惊恐得发青的面容,觉得二人不似有意欺瞒,可也不知马三保与马队前来此处到底是何目的,只得仍旧制着这两人的穴道悄然尾随着马队继续前行。

过不多时,马队果然已到达长空帮属地的山脚之下,马商口中放声长啸,身后的百余匹骏马便都跟随马商的啸声停足驻歇。靳清冽见马队停歇,更知马三保此行目的为长空帮无疑,急急跃下了白马悄身前行至马队的前侧,伏身于道边的荒石杂草之中。

作书生打扮的马三保已在此时翻身下马,与马商低声密语了几句,便离开了马队一人独向山间前行。靳清冽从荒石之后望着马三保的背影,也提起步伐默不作声地不远不近跟在了马三保的身后。马三保足下不停行得颇是迅速,她离他稍远,便见他的背影即将隐去,而离他近了,去又怕被他发现自己的跟踪,只有更加小心翼翼保持着与马三保的距离。

靳清冽如此跟了马三保一阵,在远处已能望到长空帮围栏前的守卫,而马三保也于此时被驻守大门的几人拦了下来。她只见他恭敬向门前守卫施了一礼,口中似是在与守卫说明来意,守卫之中的一人便启足反身走向帮中大厅。

“此人来长空帮究竟意欲何为,又是否会对任帮主不利?”靳清冽于暗处观望着马三保的举动,心急如焚之下只怕来者不善,终是兀自现身于长空帮的大门之前。

门前的守卫见靳清冽于一日之内去而复返,也皆是感到意外,但他们亦都知晓靳清冽与帮主任天长交情匪浅,对靳清冽仍旧分外热情:“我们今早见姑娘纵马离去,以为姑娘已行远了,没想到姑娘又会回来。”

靳清冽望了望恭身一侧的马三保,只见他将俊朗的容貌掩于低眉顺目之间,而他谦卑的姿态竟令人无法将他与任何的阴谋诡计联系一处。

“我走时匆忙,到了半路才突然想到落了些东西在这里,还劳烦大哥行个方便让我进去取回我的物事。”靳清冽随意扯了个借口,目光不再集中于马三保身上,而是盼向了长空帮内。

马三保却似心无旁骛,仿佛毫不关注靳清冽的骤然出现,也没有上前一步与靳清冽交谈,只是一个人静静立于大门一侧等待着通传守卫的回报。

“姑娘实在是太可气了,快快请进。”守卫几人已在说话间为靳清冽打开大门。

靳清冽快步入门之时不忘回望马三保一眼,却仍只见他不声不响候于门外,疑虑之下唯有急速向帮中前厅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