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中原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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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冯玉祥与第十六混成旅(九)河南督军

(九)、河南督军

在此次内战中,冯玉祥一反常态,自始至终袒直攻奉。本来,他自诩所部为国家人民的军队,平素超然于各派之上,故曾与段祺瑞、冯国璋、曹锟、吴佩孚等,均一体合作,并无轩轾,不认识有个人的主子,更不屑为一系的走狗。总而言之,他一向不是皖系或直系的人。然其此次毅然加入直系战线,大约有四个原因:一、当其在武穴与段翻脸之后,势成孤立,险被消灭,幸而先后在鄂、湘、豫、陕均得曹、吴之鼎力相助,才得保持现在的地位与实力。今当曹、吴面临大难,面临生死之战,不得不仗义援之以手。二、从前因为个性鲜明,已与奉张有裂痕(如反对奉方保荐起用张勋督皖,其后奉方反对冯氏在豫扣留交通部解款专车)。此次,如奉胜直败,自己断无幸存之理,势不得不联直反抗,以图生存。三、陕西荒瘠之地,军政复杂,不易应付,无可措施,故急欲另图发展。四、从常理说,奉张久欲逐鹿中原,入关主政,以他的用人、政绩等方面来看,如果其得势成功,断非国家之福,其谋士梁士诒为洪宪帝制余孽,声名狼藉,组织内阁后即大借外债,确损国权,种种措施为全国爱国同胞所不齿。基于此,冯玉祥毫不踌躇,决然表示以全力为直系之后盾。

直奉开战前,冯玉祥与刘镇华都曾向吴佩孚请战。吴的原意是想让刘部北上参战,但后来军情紧急,而刘部军纪散漫,集中不易。而冯玉祥的十一师一声令下数个小时就集结完毕,因而命冯为后防总司令,并代理其直鲁豫巡阅副使之职。冯玉祥接电后立即命李鸣钟、张锡元两旅星夜北上听吴指挥。旋又接吴急电,以豫省后防空虚,请其速行东来坐镇洛阳。冯玉祥以郑州空虚可虑,令张之江率两营编为一混成支队,先行出发紧守郑州,自己即率卫队团日行一百六十里,于5月3日赶到洛阳代行巡阅使职权,布置后防。临行前,在西安召开誓师大会,冯玉祥详说这次出征的意义,不是为私人权利,而是讨伐媚贼卖国的奉系军阀,救我千疮百孔的国家。讲着话,抬腿把穿着的一只布鞋抛掷了两三丈远,并说”我看督军的位置,如同这只敝屣;我们这次参加战事,完全为尽我军人保国爱民的神圣天职,个人的富贵利禄算个狗屁罢了”。冯玉祥又给胡景翼写了一封信,说“为着讨伐媚日祸国的张作霖,我现在离开陕西了。你若要争取权力,可和刘镇华打,若要救国,请你和我同来。”冯军刚到潼关,胡景翼就来了复电说:“你放着督军不干,要去参加讨奉战争,这种光明磊落的态度,使我钦佩无限。我不过一个师长而已,打仗也丢不掉的,同向为国奋斗的途上迈进。”

刚到洛阳不久,即收到李鸣钟报捷的电报,在西路直军作战不利的情况下,李鸣钟旅的加入使直军反败为胜,奠定了直奉大战胜利的基础。而冯玉祥部在河南的行动可以说是力挽狂澜,因而冯玉祥在此次战争中可谓居功至伟。

当时,郑州兵力单薄,仅有直军王为蔚一团及靳云鹗之学兵营与冯军张之江两营而已。豫督赵惆接奉方来电说直军大败,吴佩孚已死。于是派其弟赵杰突然于5日夜间宏威军八十营自开封向郑州大举进攻。由于众寡悬殊,情势非常危急。冯玉祥急调刘郁芬、宋哲元两团及陕军第一师胡景翼部来援。援师未至,赵部已猛扑郑州城下。当时,骁将张之江率少数部队奋勇迎敌,以少抗多,屡败不退。战至身旁只留下数十人之际,他的宗教精神大为振起,在战场上跪下祈祷。祈祷毕,即起而躬率贴身卫士,冲锋上前肉搏,作殊死战斗。敌军见其来势甚凶,不知其队伍究有多少,当即败退。然而众寡究竟不敌,张拚死支持两昼夜,就在岌岌可危之时,刘、宋二团赶到,立刻进攻,挽回了颓势。

正在酣战的时候,不意赵倜的军务帮办宝德全,又率部沿黄河绕袭郑州,致第八混成旅靳云鹗部彭开乾团长一战阵亡,形势极为紧张。恰好陕军第一师胡景翼部邓宝珊、弓富魁、李虎臣各团营陆续开到,立刻增调上前迎击,始把绕攻的宝部击溃。

正面的战事在激烈地进行着,冯玉祥亲到前线督战,他发现赵杰部有渐渐不支迹象,于是把冯治安、张自忠的学兵连调遣上前,李向寅手枪队亦同时调上,猛烈冲锋。这几支如龙如虎的生力军往前冲杀,一个中央突破,敌人立刻招架不住,当时像摧枯拉朽一般,被打得溃不成军,满山遍野地逃窜。冯玉祥迅速派队跟踪追击,一直追到开封,再没有遇见顽强的抵抗。宝德全见大势已去,立即倒戈,开门迎降。

这次战役,胡景翼的陕军部队出力很大。他们器械不全,饷项不足,平素缺乏训练,处处脱不掉所谓乡下气,作战时候有许多可笑有趣的做法。其一,胡部士兵们正在前线与敌打得热闹的时候,一听到吃饭的军号,便不顾一切,呼啦一下子全部都退下来吃饭,三口两口把饭吃完,又一窝蜂地上去厮杀起来。那作风,完全像乡间农民们在田中收割麦子的情形,令对手目瞪口呆,无可奈何。其二,陕军部队有大量的徒手兵,在战场上一见敌军便发疯一般冲上去劈手夺枪,赵倜的老毅军哪见过这阵势,吓得纷纷弃械而逃。

5月13日冯军进入开封,赵倜早已逃之夭夭,到上海做寓公去了。随即北京政府免除了赵倜河南督军职务,听候查办。特任冯玉祥为河南督军,宝德全为军务帮办。冯玉祥恨透了这个反复无常的家伙,此次战斗冯军伤亡惨重,一股怒火全撒在他头上,命人将其拉到野外悄悄枪毙。

冯玉祥于5月14日正式就职视事。当时的省长张凤台坚请辞职,冯氏以其政声良极力挽留。就职未几,适逢日本人从青岛开始撤退。胶澳督办王正廷以此次收回租界,关系重大,地方秩序,必须有妥善力量维持。因见冯军军纪优越,电请其派兵至青岛,帮助维持治安。冯玉祥乃派兵一连前往,分任商埠及海上警察。服务之勤与成绩之佳,为中外人士所称道。

冯玉祥治豫第一要务即为恢复秩序,安抚人民,首先委鹿钟麟为警察厅长。开封城内外治安尤其紧要,冯玉祥亲率卫队出巡,捕获乱兵数名,就地正法,地方始得安靖。后派李鸣钟等为各属镇守使,以剿匪安民。

他每天去督署办公,都走着去,人们见了都奇怪,说当了督军不坐汽车,好歹也该弄个轿子坐坐。随后颁布督豫施政大纲十条:一、赈恤战区灾民,俾免流离。二、清理财政各税,期除苛敛。三、彻办户口登记,以清盗源。四、整饬巡缉各队,以维治安。五、查拿贪官痞棍,以安善良。六、筹设实业工厂,以纳游民。七、浚河治路,以利交通。八、推行义务教育,以开智识。九、严禁烟赌娼妓,以淳民风。十、厉行剪发放足,以除陋习。

河南在赵倜的统治下,吏治腐败,买官卖官,徇私舞弊,重税人民。冯玉祥从严查办贪官劣绅,罚款用来兴办公益事业;抄没赵倜全部财产,得二千余万元,尽行充公,大办教育。他派余心清创办“中州大学”(后改名为河南中山大学)及第一女子中学,他听说本省出了一个留学美国的教育博士,刚在南开大学任教务长,即电请他回河南,任命为教育厅长。河南多庙,他就利用庙办学,对各县教育局,责令积极整顿教育,建立图书馆和平民教育等设施。对以办学为幌子实是骗人钱财的学校,查明即取缔。一时,河南教育事业生气勃勃。

冯玉祥还设立平民工厂三处,以为贫民习工艺的场所。开封满城内原由旗人居住,现在则给资遣散,使他们与汉人杂处以消弭种族界限。其余禁娼、禁烟、改良市政、兴修马路、疏浚河道等善政,都是凡冯玉祥所到之处肯定一律要做的,概不详述。

此外,交通事业也得到大力改善,原计划全省建设长途电话及长途汽车公路。只可惜冯玉祥督豫仅仅四个多月,即行去职,其成绩则电话仅得潼关、妇德、许昌三线,汽车公路则仅修周口、潼关两路而已。使其建设计划及种种政策,没有全部实现的机会。

关于全省财政方面,以薛笃弼为财政厅长。主要成绩就是维持纸币及铜元票十足兑现,并停办苛税杂捐、清理积弊。当时河南驻军甚多,军费浩繁,冯玉祥以节俭廉洁厉行上下,对其他各军均按时关饷,惟自己之第十一师则饷不多发,亦从未向大城市派款。

对于军事之训练,则丝毫不敢怠慢。期间举办了“高级战术研究会”,由段其澍主持,凡第十一师营副以上军官均须轮班听讲。其次、将“卫队团”改为“学兵团”,以石敬亭为团长,分三营。挑选严格,相当于初级干部之养成所。还有就是将“手枪队”中又添设“自行车队”,军事六十架,分为二队;又设“汽车队”,购置卡车十二辆,均受军事训练,为作战运输之用。以上为军事新设施,其余训练则如常。

鉴于此次大战部队伤亡甚大,各团营缺额很多,于是编练补充团五团,每团二千人,军械即以战场缴获赵倜所部者充之。编练事先后由蒋鸿遇、门致中二人主办。督豫后不久,就已练成劲旅。

在冯氏离职之前一月,上海一家英文周刊(美人主办的TheWeeklyReview)曾经举行一次名人选举,由读者三万五千人──多数为中国知识界人士教员学生等,投票选出当时“最伟大的中国人”十二名。结果:国父孙中山先生第一,冯玉祥第二,胡适之教授为殿军。由此足见冯玉祥当年在人民心目中的威望。

冯玉祥离开河南的原因主要还是与洛阳吴佩孚的矛盾。

其一,当时冯玉祥没收赵倜的财产,全部充公,吴佩孚非常不满。赵氏财产达两千万元之巨,任何人都垂涎不已,而冯玉祥竟全数充为公用,一般人则认为被其独占利益。吴佩孚练兵酬饷,岂能不眼红?

其二,豫省驻军甚杂,而财政收入有限,不敷分配。冯玉祥尽力维持,平均支配,甚至薄己厚人──其自己之第十一师不能多得饷银,而吴佩孚自居太上督军地位,雄据洛阳,时时索要款项。冯氏就职伊始,吴即索款八十万元,以后每月令缴二十万,冯玉祥回复他说我没有这个本事,要钱你自己来当河南督军好了。吴不能如愿以偿,于是动了驱冯的心思。而吴在洛阳擅自截留税款,目无地方大员,使两人的关系日趋紧张。再有一原因:

其三,吴佩孚滥荐多人至开封求职,冯玉祥乃每人三十元,将他们遣散,使吴大帅颜面扫地,对冯玉祥更加衔恨。

其四,自冯玉祥任豫督后,励精图治,省政一新。时隔不久,“模范军队”、“平民督军”等盛誉已斐声全世,声望骎骎乎凌驾于吴佩孚之上。即以政绩论,实际上冯军势力所达之地区,剿匪认眞,寇患肃清,人民安堵。而吴驻军洛阳、豫西一带,盗贼如毛。吴惟知发号施令,作威作福,地方治安,毫不过问。加以冯氏热心信敎传敎的原因,更为外人交口称道,向外国报告,故声誉日隆。同居一省,而政绩悬殊,声誉大异,吴佩孚不禁相形见绌,嫉忌之心,油然而生。

其五,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冯玉祥扩充队伍的事。冯玉祥在五个补充团的基础上又扩编了三个混成旅,苦于没有番号,于是派张之江到北京寻求时任国务总理的张绍曾帮忙。张是冯玉祥的老长官,二人关系一直很密切,为了避人耳目,张绍曾通过陆军部的部令直接颁发了第七、第八、第二十五三个混成旅的番号。这时冯玉祥已经拥有一师三混成旅近三万五千人的实力。顿时成为吴佩孚的眼中之刺,无法容忍。

此外,当时华北形势,由北京以至汉口,全部皆在直系势力之下,独有当中河南为不是嫡系的冯军所雄据。吴佩孚自然不免有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之感。为造成华北“清一色”的直系地盘,乃千方百计设法排除“异己”冯玉祥。

最后一个原因就是张福来的极力运动。张为吴佩孚的忠实部下,乖巧听话,善于逢迎,虽然能力很差,但其恭顺程度是冯玉祥无法比拟的。张福来眼见直系诸将都成为坐拥一方的大吏,也垂涎日久,乃与靳云鹗、胡景翼结为兄弟,成三角联盟,联合排挤冯玉祥。曾经请托山东省长熊炳琦及其它要员游说吴佩孚,但吴之第三师参谋长张方严及李济臣等力谏不可,认为无冯氏之鼎力相助,何有直系之今日?吴不听,新仇旧怨,积恨于心。于是,张福来等之谗言怂恿更如火上加油,吴数次致电北京政府,坚请撤换冯玉祥。

当时,北京政府的大总统已经由徐世昌换成了黎元洪,黎首先唱出“废督裁兵”之高调。吴于是借口废督,逼令冯玉祥去职。但是河南一般舆论、社会团体,如全省公民大会及各界民众组织,纷纷去电热诚挽留。而且当时直系的保派诸人想利用冯玉祥遏止吴佩孚的专横,也主张留冯。黎元洪也是同一目的,乃公开宣布所谓“三不主义”:一、不下令免冯职;二、不受强藩(指吴)逼迫;三、不违反民意(指豫民挽留)。然而此时的吴佩孚正如日中天,指使直系洛派阁员不断压迫,使黎元洪感到总统大位将岌岌不可保。结果:不能不屈服,竟因受强藩压迫,乃违反民意,而下令免去冯玉祥豫督之职。

1922年10月31日,黎下令任冯玉祥为“陆军检阅使”,另任张福来“督理河南军务”。这个“陆军检阅使”是当年为了安排北洋耆宿姜桂题,因人而设的职位,没有任何实权。但冯玉祥一接电令,即于同日下午六时离豫北上,留参谋长蒋鸿遇办理结束及交代,并派员赴郑州,迎张履任,毫无恋栈之意。其实冯玉祥自任事五个月以来,已深感吴佩孚的猜忌日深,各方小人的排挤也日甚一日,以至于事事受干涉,军、民、财各项政务的施设,都日感束手无策,政治抱负几乎一筹莫展,卸任而去,倒觉一身轻松。因此上早有离豫的准备。

不料,临行之际吴佩孚只许带走第十一师,其余新兵则留在豫省,拨归张福来。开拔前,冯玉祥令铁路局准备的六列火车,都被吴佩孚下令扣留,吴又下令各县不准向省署解款。既无运兵车辆,又无开拔经费,其艰苦、难堪之情形可以想象。无奈之下,冯玉祥只好由财政厅勉强筹借三万余元为开拔费用,又临时向各车站征车,凑成五列,然后定下一条“金蝉脱壳”妙计以便移师。

安排即妥,他留下蒋鸿遇在开封周旋,独自离豫赴保定,面见曹锟,大诉委屈。而吴佩孚等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保定,蒋鸿遇立即命令三混成旅的新兵打着十一师的旗号先行北上。然后,十一师的老兵最后从容不迫的离开,张福来知道了原委也无可奈何,他的实力是惹不起十一师的。当时车少人多,全军挤拥不堪从11月3日夜间起,至次日午,全部运完。高卧洛阳之吴佩孚知道以后也仅仅是大发雷霆而已。事后,冯玉祥施施然离保北上。曹对其恢宏大度,不恋禄位,也深表敬佩。

冯玉祥全军安全移到北京后,原拟以南苑为驻防地,但营房不敷,乃将张之江之第七混成旅开驻通州,另将一团驻京内旃檀寺,其余均驻南苑。陆军检阅使署也在旃檀寺,仍以蒋鸿遇为参谋长。各处驻军设有电线电话,交通联络方便。其本人大半时间均住南苑,或偶一回城内私宅居住。

此时冯玉祥的部队有:第十一师,辖第二十一步兵旅,旅长刘郁芬,第二十二步兵旅,旅长鹿钟麟,共计四个步兵团,分别由孙良诚、赵席聘、韩复渠、过之钢任团长,孙连仲为炮兵团团长,张树声为骑兵团团长。第七混成旅,旅长张之江,第八混成旅,旅长李鸣钟,第二十五混成旅,旅长宋哲元,以上各旅共计九个团,团长分别为刘玉山、韩多峰、葛金章、陈毓耀、石友三、张维玺、门致中、佟麟阁、刘汝明。

在离开河南之前,吴佩孚曾许以每月由豫省接济冯部军饷三十六万元。抵京后,吴自食其言,分文不与。冯玉祥乃向曹锟交涉,曹答允每月每旅拨三万元,后增至五万元,另检阅使署一万元。至于从何处拨付,仍未指定。后经几许交涉,乃指定每月由崇文门税关月拨五万元,京绥铁路局十万元,其余则由财政部、盐余等项筹付。每月饷银有时能得十七八万有时能的二十余万不等。这些钱虽不能按全饷发放,但好歹吃穿不愁了。军费有了着落,冯玉祥于是安心致其全力于练兵一道。

现在的冯玉祥,随着实力的进一步扩大,渐渐在政治上有了发言权,而且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决定行止了。

冯玉祥的时代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