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武直把拳头捏得嘎嘎作响。
应伯爵却嘿嘿一笑,道:“小兄弟,别激动,做个空头新郎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张老爷说了,只要你识相,以后不用拼命,就可以过上吃穿不愁的好日子……”
这应伯爵自从家中绸缎庄关张了之后,家道中落,只靠着些过去的根基勉强支撑着,这人生来游手好闲,却练就一张厉害的油嘴滑舌,于是便常游走于本司三院之中,讨好各大户人家,窥测各人的心意,好伺机从中谋划出一些损人利己的勾当来,倒成了一个帮闲专业户,竟以此为生。
何谓帮闲之事?例如此刻他帮张大户算计着潘金莲,就正是一桩……而他自然是有好处的,张大户许诺他得手后,让他成为张家绸缎铺的副掌柜。
武直听他说出这番话来,心中意念转了几转,是的,他有句话说得很对,这世间上有多少穷苦人家就算是拼尽了老命,也不还是一样的穷苦,活在挣扎中?
生活是一把刀,天生就有指向,有钱人家拿着刀柄那一头,而底层人家则是刀锋所指向的另一头。
拿着刀柄的恶人掌握着主动权。
若想和恶人拼命,就得先调转枪口,把敌人的性命摆在刀刃前,而不是自己的。
于是武直不动声色道:“那么,应大哥,我该怎么做才好呢?”
“很简单。张老爷今夜丑时将会准时出现在这里,前来圆房,你呢,提前走出庙中,算计着等打更人敲过了寅时的竹梆子之后,再行归来。”
“我要是不小心撞着了张老爷呢?”
“撞着了张老爷不打紧。但是,记牢了,那潘金莲,你可一下都摸不得。”
“但是,应大哥,这三更半夜的,天气又冷,外边又是些野地儿,我一个人能够躲到哪里去?”
“那我就管不着了。你要是被野狼给拖着吃了,那也是你自己的造化。”
“应大哥,我答应你们这件事,能不能赏点银两花?”
“银两没有,酒肉倒是可以。”应伯爵转身走向门外并大声吩咐道:“祝实念,孙寡嘴,把带来的酒肉送进来……”
“是,应大哥!”庙门外传来了应答声,两个尖嘴猴腮的破落户走了进来,一边将手中抱着的酒肉丢在了供桌上,一边像贼一样到处打量着金莲的影子。应伯爵给他们一人踢了一脚,带着两个人兴冲冲的走了,找张守初邀功去了。
原来这应伯爵之所以破落实则因为他是个只进不出的主儿,人家做生意,盘子越做越大,也是要舍得本钱的,而他家呢,传到他这一代,倒越做越小,到最后都做不下去了,就因为差着些气魄,不是做生意的这块料。
所以,武直要钱,他才不给。再者,他也是吃定了武直是个没什么奔头的光棍,小人物一个,就算不给他用钱,他敢怎么的?
所以便只拿着些便宜的酒肉糊弄。
如应伯爵这等人也,不过是趋炎附势之流。就算是趋炎附势,也只拣现成的大树去依靠,哪管那树是不是早已经千疮百孔,成颓败之势呢。只待到一棵树倒了,再去依附另一棵,这就是他们的求生之道,不过墙头草,两边倒罢了,哪有什么眼光可言,知少年穷不可欺呢!
此刻,他心里正美滋滋的呢,听说那张守初正在提拔成千户的路上,自己这件事情今儿个办得他满意了,舒心了,自己往下的路不就越发的好走了?
因此,应伯爵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发笑……
应伯爵刚走,只听从左手厢房里传来了一阵咳嗽声,然后啪嗒一声,潘金莲就从里边打开了房门出来了,她径直走到了武直的面前,板着一张脸,一双大眼睛盯着武直看。两人四目相对之下,武直感觉到,此刻这个女人的眼神让人觉得挺有压力的,就像是一只母老虎。
野媚的同时,却又很有气场。
你想骑它,就得防备着被它咬。想要征服它,得拿出真本事。否则,得死在它座下。
“你着凉了,我去给你弄一碗姜汤,你喝了早点睡,后半夜可能还有事……”武直脑子里正琢磨着这件事情该怎么样解决,还有怎么样和金莲解释。
“为了几口黄汤,你就把我给卖啦?”潘金莲指了指桌上那些酒肉,对武直怒目而视。
“你别瞎想,我并没有答应他们……”
“那我且问你,你打算怎么办?”
“我还没有想好……”
“你——算了,你把卖身契还我吧,放我走!”金莲悲愤交加,把手朝武直一伸,欲要回她的卖身契。
原来,这金莲与李瓶儿性有不同,时常在私底下碰面的时候感慨做女人的辛苦,常道女人的命运便把握在男子的手里,若是男子没有个担当,又没名器,女人就是个苦命。
那句话说得好:为人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
所以,金莲常想嫁个有名器的男人,好依附于夫家,享一番人世富贵。
现如今,见武直没出身,又眼见着没气概,还想贪了李瓶儿送给她的银两,自然是百般难受和憋屈。
“你一个女人家,能够走到哪里去?”
“就算天底下到处都是龙潭虎穴,我也不要呆在你这里!”
金莲银牙一咬,跺了跺脚,打开了庙门,往远处的黑暗之中冲去。
庙门处刚才被应伯爵等人赶走的一帮市井无赖此刻早已经迂回来,看到了金莲冲出门去,立刻眉开眼笑的吹起了口哨来,口中冒出一些不三不四的话语来。
武直一愣,连忙追了出去,拦腰一把将金莲给抱住。
“放开我!你放开我!”金莲挣扎着,还想要跑。
武直一双手把金莲锁得死死的,顾及不得她的情绪了,只得强行把她的上半身往后一扳,右手于臀后一抄,把金莲给抱了起来,大步奔回庙里面。
金莲双手乱捶,双脚乱弹,拼命挣扎着,嘴里也叫着,可是看热闹的多,爱怜她的人却没有。
张大户的人谁敢动,谁又敢救。他们能够旁听一下,再在嘴巴上沾点腥,就算是大大的开了一回荤了,还能有什么企盼。
“好一块羊肉倒落在狗嘴里!”
“小娘子,等下进了屋里干事,再叫大些声音啊!”众闲汉七嘴八舌,妇女则掩嘴窃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