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国共往事风云录(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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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庐山上下风满楼(3)

瞿秋白和李维汉也说:“还是你去好,这个责任不只是送封信,而是考察情况并参与决策。国际的指示对前线的同志很重要。”

张国焘确实不愿去。他一直认为南昌暴动没有成功的希望,再加之共产国际没有从经济上支持,成功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但最后他还是答应去一趟。

周恩来谋划暴动细节

周恩来是25日晚饭后离开武汉的。那天晚上,他从中央开会回到住所,告诉邓颖超,他马上要去江西九江。去干什么,待多久,他都没说。这已经成为严格遵守保密制度的邓颖超的习惯了,她什么也不问。然而险恶的形势摆在面前,每次的生离,也许就是死别。他们都极力显出平静,可心里似火烤一般沉痛。在门口,他们互相对望着,松开握了很久的手,默默地道别了。

路上有陈赓陪同,于26日赶到九江。

周恩来一到九江,立即召集谭平山、邓中夏、恽代英等开会,他向会议报告了中央的意见。有人问:“暴动后要不要没收大地主的土地?”

此话一出,会场顿时热闹起来,发表什么意见的都有。周恩来看看时间,不愿无休止地争论下去,便明确指出:“应该以土地革命为主要的口号。”会议同意了周恩来这个意见。周恩来又问起集中九江部队的情况。

谭平山汇报:“贺龙的部队是7月23日从鄂东到九江的,我把暴动的打算告诉了他,征求他的意见,他的反应很强烈,立刻表示同意。”

周恩来点点头:“我6月在武昌见到他,他对我也表示得很好,他说他听共产党的话,决心和蒋介石、汪精卫这班王八蛋拼到底。看来他是我们可以完全信赖的同志。不但要通过周逸群做好他的部队的工作,吸收他入党的事也要适时进行。”

会后,在叶挺原来的司令部一间大屋子里,周恩来又听取聂荣臻、贺昌和颜昌颐的汇报,他对他们的工作很满意:“感谢你们出色地按中央部署完成了传达任务,我很快就要去南昌,你们下一步的任务是设法把二十五师拉到南昌参加暴动,并且负责接应赶到九江的部队和零星人员,使他们及时赶到南昌参加暴动。”

聂荣臻记下周恩来的话,又问:“起义的时间决定了吗?”

“还没有确定。等我到南昌以后,视形势发展再做确定吧。”

“起义以后,我们没有电台,民用电报又不保密,如何同南昌方面联系?”

周恩来想了一下,说:“这样吧,南昌一开始行动,我让他们立刻放一列火车到马回岭,你见到火车,就说明南昌已经动手了。”

大伙都认为这个办法好,火车不但可以报信,还可以运部队和辎重去南昌,都一致赞成。

周恩来说完,又离开办公室忙别的去了。聂荣臻对颜昌颐说:“我们的任务很重要,也很紧迫,为了尽快做好,咱们也分一下工吧。我的意见是你留在九江做接应工作,我马上到马回岭去拉二十五师。”

颜昌颐同意。

聂荣臻最后说了一句:“恩来同志已经动身去南昌了,起义随时都可能举行。

我们就分头行动吧。”

九江到马回岭只有两小站,火车用不了半小时就到了。聂荣臻下了火车,直奔二十五师的驻地。他边走边想:看来在二十五师的传达动员范围应该扩大一些,让更多的人了解中央的意图。因为二十五师是预定参加起义的主力部队之一,叶挺曾任过该师的副师长,现在该师的七十三团就是原来叶挺的独立团,仍是共产党员周士第任团长,党的基础比较好,扩大传达范围也不会出什么差错。但是困难他也清楚:要想把二十五师从张发奎手里拉出来,及时赶到南昌参加起义,也不是件容易事。

现任二十五师师长是李汉魂,他是张发奎的人,让他参加起义是不可能的,必须甩开他;七十三团除团长外,参谋长许继慎也是黄埔一期中非常活跃的共产党人,指导员是李硕勋。七十四团团长孙树成,参谋长王尔琢,都是党掌握的力量。七十团先是叶挺兼团长,后是李江,他不是共产党员,但他下面的三个营也在党的掌握之中。林彪当时在周士第任团长的七十三团二营任七连长。在武昌时林彪任排长,周士第对他的印象不好:“记得练兵时,林彪当排长,有一次在操场上犯纪律,与参谋长许继慎吵架。在河南打奉军时,在敌人炮火下不敢前进,战士架着他走,当时他表现得很怕死,这时他还没有升任连长。什么时候升的连长不记得了。”

后来林彪还是随着英雄的热潮汇入了起义队伍。

聂荣臻到二十五师后,避开师长李汉魂,找了许多基层党员干部个别谈话,有时就召集起一二十人集体传达,每天都累得汗流浃背,舌干唇燥。白天动员完,晚间还要考虑自己的行动计划。就这样在马回岭搞了三天,他几乎没有睡一个整觉。

他两眼通红,面颊凹陷下去。

这期间,他还上了一趟庐山。当时,鲍罗廷在庐山,叫他去谈谈南昌起义的计划和准备情况。聂荣臻很快上了山,向他介绍了中央的决定和部队的准备情况。当时担任翻译的是张太雷。鲍罗廷之所以要了解情况,是因为他就要回国了,了解了中国共产党的近期打算,回去好有所交代。所以他已和从前不一样了,只是听,并不发言,也不表态。不久,他就奉调回国去了。

刘少奇也在庐山养病。按照周恩来的交代,聂荣臻通过林伯渠的弟弟林祖烈,了解到刘少奇的住处,见面后,通知他中央决定要在南昌暴动,要他有所准备,注意自己的安全。刘少奇很快搬走了。

贺昌又回到武汉。在武昌城里雄楚楼附近的湖北省立第一小学一间僻静的教室里,已有十几个学生装束的男女青年散坐在那里。大概还有点封建吧,十几个穿灰布军装的青年到了之后,那些女学生立刻收缩“阵地”,挤坐到一边去了。这是他们准备离开武汉前开的最后一次共产主义青年团会议。贺昌是青年团武汉区的负责人。他穿着一身白底有细黑线条布的褂裤,走上讲台。屋里顿时静寂下来,气氛显得异乎寻常的严肃。他的语调缓慢而庄严:“我们先寄希望于郑州会议,但是郑州会议失败了,冯玉祥背叛了我们,和蒋介石称兄道弟拜了把子;现在,汪精卫又决定与我党决裂而叛变了革命……”贺昌讲到了党在当前的任务,要求党和团的组织要隐蔽起来,有些同志要离开武汉。

贺昌没有明讲起义的事。但是听讲的人已预感到将有一种什么巨大的事变横在前边。中国革命已处在一个危急关头。

从开会的地方出来,团员们突然发现过去经常出现在大街上的武装同志现在非常稀少了,偶尔碰上一两个,也是脚步匆匆,好像有急事。至于那些过去十分神气左臂军衣袖上缀有蓝布“W”标记、打着蓝布裹腿的武汉军校的女兵们,一个也见不到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

甘棠湖:小船上的大决策

贺龙是7月23日率部抵达九江的。他一到九江,就见到了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谭平山。双方寒暄几句以后,谭平山见周围无人,便十分严肃地对贺龙说:“我要向你讲讲我们党的机密大事。”贺龙知道谭平山一般不开玩笑,便也认真起来:

“好,信任我贺龙,我当然唯命是从。”谭平山说:“汪精卫7月15日彻底叛变以后,中央派秘书长邓中夏和李立三来九江和叶挺研究对策。20号,中夏、立三和我,还有叶挺、聂荣臻开会研究,我们认为要在共产党领导下决定独立的军事行动,实行武装暴动。我们确定计划后,由中夏、立三去庐山和瞿秋白商量,秋白也完全同意,并报告了中央政治局。今天,中央政治局根据中夏、立三和我们的多次电报,以及秋白的口头汇报,决定在南昌举行暴动,并派恩来主持大局,领导暴动。云卿,我们希望你率领二十军和我们一致行动!”

贺龙事先并无思想准备,一听共产党将这么大的事告诉自己一个非党人士,不免有些激动:“平山同志,我贺龙感谢党中央对我的信任,也感谢你把这样重大的机密告诉我。我只有一句话,赞成!我完全听从共产党的指示。”

谭平山一块石头落地,本有些担心的脸上绽开笑容:“我要谢谢你,有二十军参加,胜利的把握就更大了。”

贺龙心情舒畅:“谁也莫谢谁,我们大家一条心,为中国工农做一点点子事情嘛!”

上一节已经提到,贺龙的态度使在九江的几位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深受鼓舞,他们进而决定贺龙率二十军、叶挺率第十一军的二十四师以及其他部队于28日以前集中到南昌,28日晚在南昌举行暴动,并急电请示在武汉的中共中央。

这时的九江,成了争夺的漩涡。

叶挺的共产党员身份人人皆知,他的部队很难为人所动,于是,另一派势力将争夺的重点转向身份不明的贺龙。第二方面军第四军军长黄琪翔、第五路军总指挥兼江西省主席朱培德都来拜会贺龙,拉交情,套友谊,动员贺龙站到他们一边,拥护汪精卫,一起反共。

贺龙大笑一阵,说:“我从民国三年18岁参加中华革命党以来,汪先生的大名就灌了满耳朵,那句老词叫什么来了?对,如雷贯耳喽!汪先生谋刺摄政王的大勇更是天下皆知。国共合作以来,汪先生慷慨激昂地说:‘一定要联俄联共,一定要平均地权……’汪先生的话,还在我耳朵边上打转转,如今一变脸就大杀大砍起共产党员和工农大众来了。我在四川住过,川戏里的变脸把戏也没得汪主席来得那么快哟!我贺龙奉劝两兄一句,我们这些玩枪杆子的,斗不过那些善于变脸的政客,哪一天人头落地,恐怕还不晓得是怎么落的呢。何不趁着手里有枪,为中国办些好事,也不枉生在世上一场嘛!”

黄琪翔、朱培德没能说服贺龙,反被贺龙抢白了一通,寂寞而回。

紧接着,第二方面军总司令张发奎从庐山发来电报,要归他指挥的贺龙、叶挺去庐山开会。贺龙不明底细,正在琢磨去还是不去,第二方面第四军参谋长叶剑英匆匆赶来了:“贺军长,不能去庐山!”

“为什么?”叶剑英的秘密党员身份不为外人所知,贺龙对他也不算很熟。

“找个安全的地方我同你说,我再叫上叶挺等几个人。”叶剑英将贺龙约出门外,朝四军黄琪翔的司令部走去。这是甘棠湖畔的一座小庙,四军政治部主任廖乾吾和中共党员高语罕,以及叶挺都已等候在船上。叶剑英和贺龙随即也上了船。

甘棠湖烟波荡漾。小划子划出苇子坑,朝湖心走去,叶挺说是船小,将一班随从留在了岸上的烟水亭,他们只当是长官们即兴游湖。

这时叶剑英放低声音告诉船上的人,据他所知,汪精卫、张发奎让贺龙、叶挺上庐山,是要把他们的部队调往德安,相机扣押他们,以解除兵权。

贺龙琢磨着:“汪精卫靠不住,尽人皆知了。张发奎靠不住,还有些人不相信呢!其实在河南作战时,我就领教过他的为人。照我看,庐山不去,德安不去,我们只去南昌。”

叶挺也说:“张发奎和我,当年都在孙中山的大元帅府当营长。北伐以来,共产党为主的部队替他打冲锋,才当了军长、总司令,怎么能想得到关键时刻他会这样干呢?”

贺龙:“其实,张发奎同我私交也不错,但我看他满脑壳装的争地盘、比高低,心有鬼胎。知人知面不知心嘛,我们不上他的当,和他一拼到底!”

叶剑英:“这样很好,你们不要到德安,开到牛行车站,到南昌。”

贺龙:“叶挺的部队明天开,我的部队后天开,我的车皮先让给叶挺。”

因为二十军打着“东征讨蒋”的旗号,先头部队已到德安,这可以迷惑张发奎;而叶挺的部队仍在九江,如不及时离开,一旦被张发奎发现意图,出动兵力拦截,将陷入被动,所以先走为妙。

25日,在征得几位师长同意后,贺龙、周逸群在九江饭店召开营以上军官会议,紧急动员,移师南昌。贺龙文化不高,却是个鼓动的天才。很深的道理他可以讲得平白如水,而简单的道理又能被他的方言俗语形容得百般有趣,一辈子也忘不掉。当时的特务营副连长、后来的解放军总后勤部副部长唐天际,几十年后还清楚地记得贺龙讲的话:“到南昌干什么?大家只管放心。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我贺龙决不会带你们去钻牛角尖。你们看看,九江这边朱培德传令,说张发奎总指挥叫上庐山开什么会。九江对岸,唐生智总指挥的部队也在不断集结,搞什么名堂?

无非想打我们二十军的主意。现在是火烧眉毛尖了,我们只有听共产党的,向南昌进军,除此而外,再没有别的选择,不能稍有怀疑……过去,我把政治、军事分开来看,是不对的。现在,我看清楚了,政治和军事不能分开。从今以后,我们要独立自主,政治、军事都听共产党的!”

当晚,贺龙下令,二十军从九江、德安两地同时出动,向南昌移兵……

庐山:政治气象台

就在前几天——7月20日,朱德参加完武昌的中央扩大会议以后,鉴于他对南昌了若指掌,仍分派他回南昌,随时向总指挥部报告与起义有关部队的情况,不论这些部队是支持还是反对起义。他乘船先到九江。在九江警备司令部门口,正好遇到他多年的老朋友、九军军长兼九江警备司令金汉鼎。金汉鼎告诉朱德,朱培德打电话通知他,说汪精卫和张发奎上了庐山,有要事相商,让他火速赶到。

“啥子要事?”朱德追问着。

“我也不清楚,只是近来风声愈紧,流言纷纭,像是要发生什么事情。”金汉鼎将朱德约上一只船,避开众人。

“益之(朱培德的字)近来态度如何?”朱德进一步打探着。

“在目前这种形势下,他当然是倾向于汪精卫。”

“铸九,”朱德喊着金汉鼎的字,问,“你打算怎么办?”

金汉鼎面色忧郁,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我有什么选择?还是跟着朱培德一起干吧。”

“铸九,江西这班人都是灰色的,不愿革命了。我们一同到广东去,建立新的革命根据地,重振北伐大业,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