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国共往事风云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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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骚动不安的黄埔岛(4)

他假装散发传单的人,碰到戴红帽子的滇军搜查,就塞过去几张。三天里,竟然畅行无阻。他调查清楚了:留在城里的桂军总共只有守卫刘震寰司令部的近千名士兵,其主力部署在北面铁路沿线靠近广州的各车站上。滇军在河南岛对岸的广州河岸上开始用沙袋堆成街垒和鹿砦……他把侦察到的敌情绘在传单背面,准确地标明敌人部队位置和火力点,准备第二天返回指挥部,却出事了。

当他经过惠爱中路时,路上涌来了滇军军官学校的队伍,“拿获共产党就地正法”的牌子在半空中摇晃,喊叫声、喝令声响成一片。人们穿过树木成行的街道四散跑开,只剩陈赓孤零零地站在马路中间。跑,无疑会暴露身份。于是他决心迎着他们走去。

他迫使自己向前走。

几个滇军喊他站住。

陈赓停下来,目光直视他们。他还想冒充散传单的,可惜传单都散光了。其中有个长着一双冷淡的棕眼珠的人上下打量起陈赓:“黄埔军校的吧?跟我们走吧!”

“上哪?”陈赓十分坦然,非常藐视这几个人。

“南堤。八旗会馆军法处。”

“我是高师的!”陈赓指指胸前早已别上的广东高等师范学校的徽章,一口咬定,就是这个学校的学生。

棕眼珠直视着陈赓的脸:“高师的?你敢去对证?”

“对证就对证,走!”他知道,此刻不能有丝毫的犹豫和退缩,闯过一关是一关。

两个滇军押着他来到高师门口。黑洞洞的枪口抵着他的腰,逃跑是不可能的。

他想前去向门房打声招呼,被滇军的枪杆拦住了。陈赓并不畏惧。站着沉默不语,那是一种异常冷静的沉默。他心里暗想:“你们征服不了我,休想征服!”

门房走过来,谨慎地迈着步子。当时杨、刘叛军在广州勒索筹款,贩烟开赌,无恶不作,人们对他们十分厌恶,都希望革命军早点胜利。所以门房一见陈赓英气勃勃,断定他是个“革命军”,嘴里连声道:“是,是我校的……”

蒋介石从自我陶醉中惊醒蒋介石已经走进了权力的走廊。他高喊着革命的口号,牢牢撑住共产党和苏联两根拐杖。不但共产党人被迷惑了,连国民党右派都惊呼:“蒋介石已经加入共产党了!”

5月,在潮州秀丽的一角,被驱逐的洪兆麟将军的住宅高耸湖畔。从那里能看到远处群山异常秀美的景色。墙上挂满了这位原籍江西的将军的各种题词手稿。蒋介石成为这所空宅的新主人。丁香的潮润清新的芬芳、盛开的木棉花香随着凉风一阵阵飘进敞开的窗内。潮润的微风吹拂着蒋介石发烫的脸。屋内一片死寂。只是由于哨兵的走动,屋旁的草丛才偶尔发出沙沙声。三个月来的征战,使蒋介石着实疲惫不堪,而三个月来的政绩,又使他激动不安。他松下挺直的身躯,弄得椅子吱嘎响,半躺下,翻阅侍从送来的一捆报刊。他尤其注意一期学生的文章。李之龙和贺衷寒刚打过架,他不愿看他们的文章。蒋先云查私截电有功,他先读他的文章。这是一篇发表在《中国军人》第二集上的文章:《由前敌归来》。他佩服蒋先云的文笔,对写到他的词句,立刻过目成诵:

打仗时校长以下的官长,不敢轻离火线,尤其最可佩服的是我们的校长,他在散兵线及炮兵阵地来往,一面拟作战计划,一面亲自架炮,亲自射击,亲自观察弹着,甚至亲自督促冲锋。……

少数措置失宜的官长,已被撤差或换职,甚而至于宣布死刑了。这不能不佩服我们革命军领袖蒋校长的果敢。

他疲倦而惬意地躺着。忽然被一阵脚步声惊醒了——那脚步连跳带跑,杂乱无章,他心跳剧烈,睁开了双眼。

是陈赓。他边跑进来边解着上衣的纽扣,满头是汗。他上气不接下气地报告:

“校长,不好了!反了!”

蒋介石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露出信任和略带抱怨的神色,懵懵懂懂歪着脸问:

“什么反了?”

“联军反了,整个广州都戒严了,我叫他们捉住,差点脑壳搬家!”

蒋介石耳朵里轰了一声,如同被针尖刺了一下穴位,全身都有点麻木。本来被陈赓一头撞进已经是心口突突乱跳,这凭空的闪雷更使他没了主意。他将稀疏的眉毛皱了几皱,迸出几个字来:“这帮家伙果真想趁火打劫,掏我老窝。”

陈赓把绘制的火力点草图呈送蒋介石,说明道:“滇桂军大部驻广州市内,赵成梁驻北江;廖行超驻西关;刘震寰驻东关;曾万钟、杨池生、杨如轩等驻石龙、增城间。杨希闵的总司令部驻在广州中心区的八旗会馆。他有六个警卫团,装备比较齐全,是杨希闵的主力,分布在市中心区永汉马路及广九车站等交通要地,总共3万余人,有枪支2.5万余……”

蒋介石望着墙壁上的字画,考虑着,说:“你的情报很好。”这时他想起学生中流传的“黄埔三杰”的佳话,说是“蒋先云的笔,贺衷寒的嘴,灵不过陈赓的腿”。

在蒋介石的心目中,蒋先云是奇才,贺衷寒是辩才,而陈赓必定是个将才。但此刻他无心去公正评价他们,而是抬起忧郁的双眼望着陈赓,问:“广州有议论我们黄埔军吗?”

“有!”陈赓富于表现力的脸松动了一下,“杨希闵这个老王八蛋根本不把我们看在眼里,他到处放风说,叫黄埔军先攻打他三天,然后他再还手!”

“狂妄已极!”蒋介石摇了下肩膀,急促地系上精武带,“我们马上回师广州,踏平杨、刘!”

蒋介石写情书的心情被搅乱了

蒋介石在营帐内尽可能大地踱着步子。平定商团叛乱和东征以来的胜利,使他踌躇满志。而孙中山——他的大红伞的突然倒塌,却又使他的仕途蒙上了阴影。孙中山逝世以后,谁来接班,成了一个举世瞩目的大问题。当时的大元帅府仍然存在,谁也不敢自命是孙中山的继承人,谁也提不出来一个孙中山的继承人。名义上大元帅是由秘书长胡汉民代理,但胡汉民始终同国民党右派有联系,不愿同共产党打交道,同执行国共联合战线的国民党左派人物貌合神离,同各军的将领也很少来往,他在广州对各方面的关系都不好。自孙中山北上以后,他只同一部分广东人形成的以他为首的所谓元老派有来往,这些人都是反共的。就是在大本营那稀稀拉拉的一群中,也没有谁承认胡汉民是代理大元帅,只有黄昌谷常在人前人后称胡汉民为“代帅”,闻者莫不齿冷。许崇智是粤军总司令,也是国民党的中央委员,但他仍然是公子哥儿本色,他的实力与人望都不够继承孙中山的地位。廖仲恺倒是执行国共联合战线的主脑,但他是文人,自己无意继承孙中山,别人也没想到他会成为孙中山的后身。至于滇军总司令杨希闵、桂军总司令刘震寰、湘军总司令谭延等,在当时的政治环境中,都与这个问题联系不起来。而当时最有心机的是汪精卫和蒋介石,他俩并非自忖不够资格,而关键是得不到党内外的承认。孙中山在世,蒋介石靠了他的提携,已经平步青云;孙中山过世,今后的路只有靠自己。

他想寻找一条捷径,不由得动起宋庆龄的念头……在与宋美龄信来信往却始终攻不下堡垒的相持阶段,他决定先搬宋庆龄这步棋。

但他知道,宋庆龄处于失去孙总理的哀痛之中,本身性格刚强,不敢轻举妄动。

他只能去电表示慰问,至于婚娶一事,他想还是通过古董张先试探一下。

果然,月下老人张静江来信了。

他匆忙拆开张静江的信。当他读到“先生台鉴:信中所言甚为不妥……”的时候,简直无法抑制自己心中的不悦。

“什么不妥!”

这种老长辈的口吻,一开始就使蒋介石感到恼火。末了几行,则更加强硬了:

“总之,她认为这是政治,不是爱情,就一口回绝了。”

蒋介石把信扔进了废纸篓里。

“什么政治!什么爱情!张静江真是昏庸之辈!这点事情都做不成!”

他在房间里踱来踱去。

忽然他疑惑不决地站住了。

“她……一口……回绝了?”

他骤然改变了想法。

他快步走向字纸篓,喘着粗气,把张静江的信捡了回来。“她回绝了我,肯定也会回绝别人。我何不继续争取宋美龄呢?只要宋庆龄不嫁人,我娶到宋美龄效果不是一样的么?”

他又兴冲冲地准备提笔写信。

一阵吵闹声钻进门窗,冲断了蒋介石的情丝柔肠。蒋经国在窗外高喊:“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李之龙和贺衷寒推推擦擦地进来。

“校长,你来评评理!”李之龙大声说道,由于激动,大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贺衷寒就怕李之龙点破他与一个女人的一点暧昧,脸涨得红红的,急忙把话题往政治上拉,以同样的嗓门喊道:“你可以代表共产党说话,我也是党代表,为什么不能代表国民党说几句话,你太专横跋扈!”

“说归说,你为什么撕我们的宣传品,还动手打人!”李之龙据理不让,“校长,你看!”

李之龙把对接上的讽刺戴季陶的漫画指给蒋介石看。蒋介石刚才一肚子情衷被他俩顶成一团乱麻,放下笔,目光闪电似地审视着他俩。当他看清画中画的是戴季陶时,他那永远叫人捉摸不透的神秘的脸上,突然闪现生气的样子,说:“戴季陶是你的前任政治部主任,你怎么可以这样污辱长官呢?”

贺衷寒乘机说道:“他还说了戴主任许多坏话,比如……”

“你不要说了!”蒋介石又把目光转向贺衷寒,“他是营党代表,你是连党代表,他有资格管束你,我平时是怎样教导你们的?下级要绝对服从上级,你为什么不执行?”

“他就爱闹独立性!”李之龙又指责贺衷寒。

“他靠会几句英文,卖弄风骚!”贺衷寒攻击李之龙。

他们又相互对骂起来:“你又想招女生来供你享用!”“我不像你,把主意都打到校长……”贺衷寒脸一下红到耳根,用那双闪着高傲、怨恨和怒火的眼睛瞪李之龙,握紧了拳头。

“住嘴!”蒋介石推开椅子站起来,“太不像话!李之龙,你马上给我回军校;贺衷寒,我撤了你的党代表职务。你们两个都回去反省!”

在蒋介石闪电般强烈目光的震慑下,两人都不再言语。

蒋介石的语气也缓和下来:“你们都是我的优秀学生,是将来党军的栋梁,怎么不懂礼义廉耻?为什么不能精诚团结呢?这样吵吵嚷嚷岂能完成革命大业,岂能慰安总理地下之心灵!”蒋介石又讲了许多话,总之是一面捧他们,一面使他们俯首帖耳。

李之龙和贺衷寒怏怏退出。蒋介石把蒋经国叫进来。

“经国,你的表现很不好。”

“为什么,爸爸?”

“你看见他们打架为什么不制止呢?”

“我管不住他们。”

“你管不住他们就应该回避。你不能让人看出你的软弱。要么狠揍,要么就别去碰;狠揍才能镇住他们;不疼不痒的小刺激,只会诱使他们变本加厉。”

“可是当时我是害怕,父亲。”

“害怕!……这种人我只要拿眼睛一瞪,就能把他们吓住。”

“我觉得父亲对他们的惩罚太重,而且各打五十大板,有失公允。”

“你不要指望把事情都办得十分公允。包括我的思想,我只让他们了解到我愿意让他们了解的那一部分。我的目的,是要他们去执行!”蒋介石听到来人的脚步声,把头转向营帐门口继续说。

来人是蒋先云。

他是受蒋介石之命去林虎司令部专门检查文件和电报。不但发现了林虎军与广州杨希闵、刘震寰秘密通电的情报,知道杨、刘与林虎有密约、按兵不动的原因,还发现了学生军九连连长桂永清寄了好几个包裹,拆开一看,都是抢来的值钱货。

蒋先云把截下包裹送到蒋介石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