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当道家统治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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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顺应商业发展的需求:钱币铸造业的调整(2)

有一天刘恒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他梦见自己的身体好像被一种欲望驱使,急不可耐地要上天去,可是几经努力却还是飞不起来。就在这时,有一个黄头郎从刘恒身后猛推了他一把,刘恒一下子就飞到天上去了。刘恒下意识地回头,想看看是谁帮助了自己,然而他却没有看清这个人的长相,只看清这个黄头郎屁股以上腰带以下的衣服上有个大窟窿,刘恒在心中暗暗记住了这一点。

第二天刘恒梦醒,起身就奔往未央宫西南苍池上的渐台,他在上面仔细观察着每一个黄头郎,突然就看见了一个屁股以上腰带以下的衣服上有个大窟窿的人。这一切简直邪了门似的,因为这个黄头郎远看和梦里那个人一模一样。刘恒不禁大喜,赶忙唤得此人上前来询问姓名,得知其人名叫邓通。

邓通就这样阴差阳错地发迹了,刘恒从此开始宠幸起了邓通。当然,这一切都拜刘恒信奉鬼神所赐。不过笔者还是觉得,刘恒怕是有什么怪癖,抑或是邓通的长相有什么奇特之处。只是凭借一个梦就对一个除了划船啥本事没有的人宠幸一辈子,这在今人看来也很费解。

或许是史迁遗漏了历史的细节吧,先不管它,转过头来再说邓通。

一开始,邓通还是十分老实的。作为天子眼前的红人,他很懂得独善其身的道理,不太和外廷的大臣以及社会上的人来往。自古帝王总怕宠臣勾结朋党,邓通这么做就是在表明忠心、撇清嫌疑。他甚至在刘恒给他批假的时候也老老实实待在宫中,刘恒一看,觉得这个人老实忠厚可以信任,于是给了他十多亿的钱财,还封他做了两千石的上大夫(一说为“太中大夫”)。

刘恒实在是一个人格分裂的人,按照史书的记载,刘恒建造一座露台连百金都舍不得花,而在赏赐邓通时却大手大脚,随便就甩出了十亿钱。鬼神对刘恒的影响真的有这么大吗?刘恒对邓通的偏爱很极端,很匪夷所思。

邓通原本就只是一个当船夫的料,国家大事对他而言真是一窍不通。尽管他不能够给刘恒推荐人才,更不能帮着刘恒去处理国家大事,但邓通懂得在皇帝面前谨小慎微、夹着尾巴做人,这其实是所有专制帝王都看重的一点。在帝王眼中,大臣可以无才能,但是不可以无忠心,邓通深谙如何“低调”地讨好皇帝,所以刘恒对他一直宠幸不减。

当然,极尽地讨好可以被看作一种乞求。邓通出身贫寒,所以格外珍惜刘恒对他的恩宠,放低身段只是他用来维护这种关系的做法,本质上讲,邓通讨好刘恒的动机是单纯的。

一次,刘恒让一个术士来给邓通相面,这个术士断言邓通日后一定会被饿死。刘恒听后很不以为然,觉得自己能赐予邓通一切,邓通怎么还会饿死呢?刘恒一赌气,把蜀郡严道县(今四川荥经)往北三里处的一座铜矿山赐给了邓通。

刘恒此举算是大手笔了,但是仔细想来,这种恩赐对其他人而言是很不公平的,别人会想,他邓通没才没德凭什么受到这么大的恩赐?巨大的奖赏对低调的邓通而言其实是一种隐患,如果邓通能继续低调下去,或许还有转机,然而接下来的一件事由于邓通做得太高调了,就为他日后的悲剧埋下了伏笔。

他得罪了太子刘启。

有一次刘恒的身上长了一个大脓疮,邓通就经常给刘恒吸脓。这当然又是向刘恒表忠心的行为,大约邓通演技高超,这么恶心的事没人会心甘情愿去做,但邓通就能很好地把心中的不快掩盖起来,整天就是咕噜咕噜给刘恒吸脓汁。

刘恒被邓通侍弄得很舒服,看到臣子对自己这么忠诚,刘恒也被勾起了自己的心事,想到了自己的儿子刘启。他问邓通:“你说当今天底下谁最爱我呀?”

邓通答道:“恐怕没有比太子更爱您的人了吧。”

刘恒听罢,大概在心中暗想:真的是这样吗?你邓通对我这么忠诚,我觉得太子都比不上你啊!

过了一会儿,皇太子刘启跑来看望自己的父亲。刘恒一看,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刚好让他和邓通做同样的事情,借此来考验一下儿子的忠心。老子让儿子吸脓,儿子当然不敢不吸,尤其老子还是皇帝,一不小心儿子就脑袋落地了。刘启扭扭捏捏地给老爹吸完脓水,出门就听说了邓通经常给刘恒吸脓这件事,一下子全明白了,认为这一出是邓通给刘恒提议的,此后一直在心里记恨着邓通。

事实证明,汉景帝刘启是一个十分小气的人。刘恒一死,刘启登基,邓通“太中大夫”的官位立刻被罢免了,一朝就沦为了无业游民,只能灰溜溜地回老家去。结果半道上,邓通就被人揭发在国境线外铸钱,邓通最终被捕。刘启在邓通经历了几番审讯后,没收了邓通凭铸钱而获得的富可敌国的家产,而且也不知道刘启是怎么算的,还判邓通欠政府好几个亿。

这下可就把邓通难坏了。邓通自己没什么本事,在文帝朝的时候为了避嫌也没有积累人脉,所以等到他落到这步田地时,只有馆陶长公主刘嫖本着厚待父亲旧臣的想法偶尔给他送一些财物。但这些财物基本上都是刚到邓通家门口就被官员没收了,用来抵偿债务。邓通最后被弄得落魄不已,头上连根簪子也没留下,统统交了公。刘嫖没办法,只能常给邓通送些饭菜,而且还是以“借”给邓通的名义。即使如此,邓通还是没能熬住,最终死在寄住的人家里。

邓通之所以没落下个好下场,关键是因为两点。

第一,他出身贫寒且没文化。这种背景的人一旦受到恩惠只懂得掏心掏肺地报答贵人,为人家做牛做马地效忠,然而却不懂得礼节,不懂得照顾其他人的感受。这就容易招来别人的嫉恨,特别是有文化有身份者的嫉恨,因为别人讨好上级的时候身段无法放到他那么低。

第二,他过分依赖刘恒。邓通不树立人脉,不广结善缘,只以刘恒为自己的保护伞,这种想法太过单纯和幼稚。他在政治上的天真无知在刘恒生前是表露不出来的,但一旦刘恒去世,长公主孤掌难鸣,邓通自身又是一个毫无利用价值的人,自然会被新的统治者抛弃。更何况他本身就得罪过刘启,政治上的孤立无援最终断送了他的性命。

吴王刘濞的崛起

凭借着丹阳铜矿丰厚的产值,吴国的国力得到了迅猛发展,这和当时其他诸侯国内政凋敝的局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经济建设的成就令吴王刘濞洋洋得意,这种自豪感令他产生了盲目的自大,最终和文帝朝政府叫起板来。一切都像是在为日后景帝朝的吴楚七国之乱做铺垫。

钱财总是能引来祸端,或者造成人与人之间的矛盾,至于祸端的大小和矛盾的轻重,则是由社会的经济状况以及人与人之间的财力比拼所决定的。涉及纷争的钱财越多,矛盾就越大。

在汉朝中央政府和吴国之间就有着这样的矛盾。问题在于,两方财力悬殊巨大。在刘濞眼里,中央政府手头那点少得可怜的经费简直不值一提。因为天下最大的铜矿就在吴国境内,那是吴王刘濞用来巩固江山的命根子,更是他用来和朝廷叫板的资本。

高祖六年,刘邦封自己的二哥刘仲为代王。在韩王信投靠匈奴之后,匈奴就大举南下入侵代国,代国不敌,没出息的刘仲丢弃了自己的子民,一路逃难,经洛阳回到了刘邦那里。刘邦看在刘仲是自己二哥的份上,并没有追究责任,而只是将他降为郃阳侯。

高祖十一年(公元前196年),淮南王黥布造反,同时向东吞并了荆国,杀死了荆王刘贾,战后又挟着荆国的人马向西进攻楚国。刘邦闻后亲自出征,当时刘仲的儿子,沛侯刘濞也跟随刘邦出征。刘濞在战场上作战骁勇,一马当先,以骑兵将领的身份和刘邦一同在蕲县大破黥布的军队。

当时由于荆王刘贾已死,吴郡、会稽郡地区无人治理,刘邦觉得这地方民风剽悍,必须要由一个性子刚强的人来管理。刘邦看着身旁的小伙子这么勇猛,想来就是个强势人物,而且还是刘氏宗亲,加之刘邦的儿子很多年龄都不太大,不适合来这里称王,于是在回师路上途经沛县时就封刘濞为吴王,下辖四郡五十三城——即东阳郡、鄣郡、吴郡、会稽郡,吴国自此建立。

刘邦在沛县作了一首十分著名的《大风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这里面的“猛士”大约也就包括吴王刘濞在内吧。

接下来的这段内容史书记载得神乎其神。按照史书的记载,刘邦在刘濞接受了吴王印信之后,仔细端详了刘濞的面相,两道炯炯的目光投射在刘濞的脸上。刘邦沉思片刻,心下断言道:刘濞有“反相”。

刘邦当下就后悔了。

但是身为帝王,说话不能出尔反尔,不能失信于人,更不能自己否定自己先前的话,那是在否定自己的权威。刘邦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无奈的他只能作罢,同时抱着一丝希望试图教化刘濞,他对刘濞叮嘱道:“再过五十年东南地区会有人造反,难道这个人就是你吗?这天下说到底都是咱老刘家的,一家人嘛,你可千万别造反。”

刘濞听罢,欣然叩头,表示坚决不造反,誓死捍卫刘家江山,可惜日后他食言了。

到了惠吕时期,汉帝国在经历了对造反诸侯王的平定后,政权步入了平稳发展的阶段,这个帝国除了吴国以外都在休养生息,安抚百姓,只有吴国仗着其辖下丹阳县有一座产铜丰富的山,所以就在国内疯狂地铸钱。

刘濞要铸钱,就需要充足的劳动力,于是他就招揽了许多亡命之徒。同时,由于吴国沿海,刘濞还让百姓们煮海盐。

日本学者泷川资言在《史记会注考证》引用中井积德的话说:“盐铁之利,国用既给有余,不须收口赋于平民,是可知役于盐铜者皆亡命无赖,非平民也,吴王所招致。”铜矿和海盐使得吴国政府富到都不用向百姓收税,可见其国家生产力之强、铸币和煮盐为吴国带来的经济效益之高。

经济快速发展的吴国想不被各方势力关注都难,刘濞的经济建设在诸侯王和中央政府眼中完全是一种炫耀,炫耀他刘濞的能力和资本。

醋意大发的诸侯王和中央政府对刘濞产生了浓厚的敌意,他们不能接受刘濞的与众不同,不能接受当他们都还深陷于贫穷、不安定的环境中时,刘濞的吴国已经脱贫致富,超越小康,从发展中国家晋升成一个发达国家了。

财富这东西很是神奇,它可以极快地扩充一个人、一个组织、一个政权的实力,尽管有时这种实力缺乏牢固的基础和稳定的来源。但实力快速增长所带来的快感会极大地满足一个人的虚荣心,使得这个人持续沉醉于自己的实力当中,开始狂妄自大。吴王刘濞就属于这种情况。

有了钱有了权,刘濞就开始一天天地和中央政府作对。他常常以生病为由不按时朝见刘恒。而刘恒一方也被这种隐隐的挑衅之意所刺激,在发现刘濞其实是装病之后,每次吴国派来的使者都会受到中央政府严酷的审讯,甚至还会被扣押。

吴国在中央政府那里的信用值已经接近破产。

刘濞也深刻感受到了这一点,于是我们可以猜测,他在文帝年间就已经有了谋反之意。

好在刘恒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有一年刘濞派遣使者来中央见刘恒,刘恒就责问使者为什么刘濞成天跟中央政府作对,还装病欺骗中央政府。

使者解释道:“吴王确实是没有生病,但是中央这边总是莫名其妙地扣押吴国的使者,吴王也不明白中央政府的意思,有些害怕,索性就不来朝见皇帝您了。俗话说‘察见渊中鱼不祥’,吴王一开始装病就被皇帝您发现了,就是因为您对他逼迫得紧,吴王才越发惶恐,成天躲着不敢见您。他害怕您杀他,狗急跳墙,就总是想些不是办法的办法来应对,最终出此下策。我劝皇帝您还是和吴王尽释前嫌,你们俩搞好关系,那就好极了。”

刘恒听罢此语,本着维护兄弟情谊的想法,最终决定放刘濞一马。他不仅释放了先前扣留的吴国使臣,而且还送了刘濞一张小几,一把手杖。而刘濞可能也觉得此时造反一来时机不成熟,实力还没积攒够,二来也碍于兄弟的面子,他和刘恒是同辈,造反总是胜算不大,不像后来在景帝面前他是长辈,可以理直气壮。大约是基于这两点,刘濞最终也放弃了造反的想法,不再刻意和中央政府作对了,但同时却转而全力推进国内经济的发展。或许刘濞也并非真心归顺,同刘恒议和只是缓兵之计,抓紧时间增强实力、韬光养晦才应该是他的根本目的。

刘濞一直善于笼络民心,从来不向老百姓收税,吴国政府凭借着煮盐和铸币的利润早已经富得流油,不收百姓的赋税反而还可以巩固统治基础,增强老百姓对刘濞的好感。除此之外,只要中央征发吴国的百姓服役,吴国政府就给百姓发补贴,摆明了是要让中央政府难堪,在老百姓面前显得好像吴国更为关心百姓。

归根结底,中央政府之所以在这些事情上对吴国毫不干预,让吴国政府充分表现其仁慈和德政,主要就是因为中央政府没钱,而吴国政府钱财充盈。吴国政府不仅定期关心知识分子,资助他们的生活,逢年过节还给治下所有的百姓一人发一个大礼包。吴国政府富得高调,富得有品位,富得有目标。

除此以外,刘濞长期收容逃犯和亡命徒,公然容纳罪犯们进行政治避难,而不向中央政府上交。这种蓄养亡命徒的行为,摆明了是在为日后的造反作准备。笼络知识分子的目的是让他们出谋,而施恩于亡命徒则是为了让他们出力。

吴国政府经过刘濞四十年的经营,各方面条件都具备了和中央政府相抗衡的实力,而这些实力,包括刘濞的自信心,它们之所以能够被培养起来,就是因为一个字——钱。

吴国有钱,它有铜矿有海盐,因而有了政治和军事上的优势。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钱财决定国力,经济决定国运。想想日后如果不是文帝朝和景帝初期为国家积攒了财力,汉朝中央政府能否经受住吴楚七国之乱的冲击还真是未知数。

刘恒放纵吴国的经济发展其实是养虎为患,但从吴国的角度来看,急功近利地发展经济也不见得就是好事。那些经济建设的果实并非是实打实的积淀,而只是吴国军民上下在躁动与浮华中营造的泡影。

而且经济的超常发展必然导致文化、思想建设事业的相对落后。如果吴国军民在政治思想上的觉悟达不到刘濞的水平,就算日后刘濞起兵造反,老百姓也只能盲从。

或许经济的强势并不能真正改变吴国的命运,一切,还要等到景帝朝时才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