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澈的激动只持续到了当天下午。
当那个五十来岁的带着金框眼镜的老医生劳伦斯看着他的腿部报告单皱起了眉头时，陈澈的心里还在想着自己的第一份学徒补助应该用来给妈妈和张教练买点什么。
直到劳伦斯神情严肃地问他之前受过什么伤时，陈澈才意识到好像要发生什么变化了，心头的兴奋被一盆凉水浇熄了大半。
但陈澈还是诚实地回答了劳伦斯的问题：“大伤的话我半年多前前十字韧带二度损伤，但做了手术很快就好了。医生有什么问题吗？”
劳伦斯没有直接回答陈澈：“嗯，还好。那还有受过其他小伤吗？除了淤青这些硬伤外。”
“踢球的时候脚踝也扭过几次，不过都不是太严重，喷喷药膏很快就自己好了。”
“你打电话把你的家长叫过来吧，我有事要跟他们说。”
……
当张影到了的时候，陈澈坐在医疗室外，双眼无神地盯着地面，整个人好像都死掉了一样。
张影安慰了他两句就闪过身进去找医生询问起了具体情况。
房间里面不时地传出：“十字韧带损伤没有得到及时规范的手术治疗，半月板也有一定损伤……脚踝受伤多次都没有治疗休养像把废纸瞎粘起来的一样……之前接受了过量的体能训练导致肌肉劳损，不过相比起来都是小事情了……他很可能不能参与职业足球这项运动了……”
听到这里，陈澈把脑袋向上抬起，把眼睛里的液体给憋了回去，不想这一幕给旁边经过的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头顶半边杀马特的青年看到了。
“小子你是青年梯队的吧？我训练过猛拉伤了，三天后的欧冠资格赛都不一定能参加了！我度假的时候做梦梦到自己这场比赛能打进我的欧冠首球来着，我的冠军杯首球都没了都没哭，你有什么好哭的？”
听到有人跟自己说话，陈澈把头转了过去：“小小罗？！”
C罗眉头一皱：“我不喜欢别人这么叫我，你可以叫我克里斯蒂亚诺。”
“哦，好。”放在以前陈澈能和C罗说上话当然会非常激动，毕竟眼前这个人两年前转会曼联的时候可是创造了青年球员身价的世界纪录，刚结束的这个赛季他的表现已经具有英超一流的实力了，在右边前卫上的表现让一些人觉得足够入选英超最佳中场了……
两个人的家庭也有一些相似之处，张影经常会提他的例子来激励自己，可以说是自己的偶像了……但现在陈澈可没有和偶像要签名的心情。
“你就一场上不了罢了，我可能这辈子都上不了场了啊！”陈澈压着嗓子生怕自己吼出来，眼睛里还带着泪花。
C罗没有因为陈澈语气不好感到被冒犯，还向陈澈道歉：“啊？不好意思，你哪里受重伤了？”
“肌肉劳损，脚踝多次扭伤快断了，前十字韧带损伤也没得到合格的治疗……”越往后陈澈的声音越低，到头来都需要C罗靠近到他跟前才能听到他到底在说什么。
“听起来也不是太严重嘛！”看着陈澈脸上不善的表情C罗连忙补充道，“我就是开个玩笑想安慰一下你啊。要不然这样，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陈澈，你可以叫我陈。”
“车……陈吗？好的陈，我们来做个约定，我们的伤都会好！我会在三天后的欧冠资格赛上场而且还能取得进球，你也能够重返球场，你看怎么样？”
虽然脑子里觉得不怎么样，但陈澈还是决定接受自己偶像的一片好意：“好的，谢谢……”
两个平日里都非常内敛的孩子此刻却互相说了不少心里话，这可能是宿命中的一次相见吧。
……
“谢谢劳伦斯医生，明天一早我们再来做详细的检查。”张影勉强咧出了一个笑脸和医生告别，拉着陈澈离开了训练基地。
“刚刚那个是小小罗吗，和他聊得开心吗？”
“嗯，他叫克里斯蒂亚诺。”陈澈说完这一小句话就安静了下来，一言不发地盯着路面往前走。
“那个你身上的伤，也别太在意了。这只是初步检查的结果，明天一早我们再来做详细检查，安心哈！”张影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安慰着陈澈。
陈澈还是没什么反应，继续向前走。
“都怪我！上个月给你安排的训练计划太重了，导致现在变成这样了。你放心，万一真不好我也一定给你找最好的医生还你一个健康的身体……”
张影话还没说完就被陈澈打断了：“我知道的，不赖你。是张姨你给了我改变自己命运，去实现自己承诺的机会的……现在机会就在眼前，只能怪我自己的身体太不争气，命不好吧。”
说完陈澈加快脚步向巴士站走去，张影张嘴想说些什么也放弃了，摇摇头赶了上去。
……
晚上，陈澈草草地往嘴巴里塞了一点煮土豆就躺到了宾馆房间里自己的床上。
到了将近夜里十二点，这间小小的漆黑的双人房里和往常一样，张影的呼噜声抑扬顿挫，隔壁也照例传来了“啪啪啪”的撞击声，木板床“吱吱吱”的晃动声以及短暂的令人面红耳赤的呻吟声。
竖起耳朵仔细听一会儿，你会发现还是有些许不同的——这会儿比以往多出了一些低沉的“呜呜”声。
哦，原来是男孩把整个脑袋埋进了被子，开始小声抽咽起来。
男孩回想起过去的这两个月里，从张影出现自己重新开始踢球所付出的努力，自己重新燃起的对足球梦想的热情，以及完成和女孩当年承诺的信心……
男孩哭得越来越凶，眼泪流了大半张枕头。为了防止哭声传出来，男孩愈加用力地用被子捂住口鼻，几乎要使自己窒过息去。
过了很久很久，大概是哭累了，男孩手上的力气渐渐小了下去。
迷迷糊糊间，男孩好像听到了女孩的声音：“哎，澈哥哥真让人放心不下啊！我们的承诺当然要一起完成啊，希望这是澈哥哥最后一次哭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