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冶只是搪塞着回答了几句，支支吾吾，眼睛时不时地瞟向百枝。
百枝挤出一个淡淡地笑容，刚要开口，却被唐华一把拉住了手。
手被紧紧攥着，挣脱不开。
“喂！”她小声嗔怪道。这个样子被唐董看到，说不定又要说教一番了。还好今天周阿姨不在，不然的话，早就跳着脚指着乔百枝鼻子骂了。
唐华丝毫没有要松手的意思，他直视着比他矮半个头的唐冶，严肃的面容，挺拔的身躯，让气势完全碾压对方。
“百枝是我妻子，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就不需要避着说话了吧？”
唐冶垂下头：“对，对。”
“你妈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她虽然有错，但那都是我们之间的事情，她毕竟是你妈妈，对你总归是好的。你就原谅她吧。”
原谅？
唐华冷笑一声，他怎么去原谅？是原谅她让他的亲生母亲在病痛中感受至死的孤独和绝望，是原谅她拆散别人家庭，还是原谅她对唐华心爱女人的刻薄相待，恶语威胁，甚至弃之于不顾？
倘若她那时不纠缠唐冶，母亲或许还能在临死前见到唐冶一面。
倘若她不挂断电话而是选择救百枝一命，她的脸上也不会留下疤痕。
唐华冷冷地说：“对不起，我只有一个母亲。她还不配。”
“唐华！你怎么这么跟我说话！”唐冶把桌子拍得一震一震的，“从小我就教育你要大度宽容，可你呢？越来越任性，越来越不受管教，你把我们这个大家族放在眼里了吗！”
“气度？宽容？”唐华气得声音都在发抖。
“我妈在美国独自对抗病魔的时候你去看过她一次吗！她临死前说要看你一眼，你明明赶得上那趟航班的，但你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
“把我送到寄宿学校不让我出去，你借口说忙忙忙，忙着什么？忙着等我妈一死你就和那个姓周的女人办婚礼吗！你明知道她曾经是唐懿叔叔的……”
唐冶一瞬间像被一道闪电击中般，失了神。
“不是我，我没杀人。不是我……”他像是疯了一样喃喃自语着，转身上了楼。
在楼梯拐角处，还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同样震惊的还有站在原地的乔百枝。
她好像知道了之前每每见到唐冶父子要吵起来的时候，为什么唐华会赶在周阿姨逐她出门前，吩咐司机送她回家。
家族里这样不堪的一面，是谁也不想让别人看到的吧。尤其是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
百枝踮起脚，轻轻抱了抱他。
“你呢？你也觉得我做错了吗？”唐华嗅着她头发好闻的洗发露的味道，有着淡淡的茉莉花香。
“没有。”百枝抬起头来，静静地望着他悲伤的脸。好看的俊颜已经多久没展露出笑容了呢？
他曾经可是她的小太阳啊，发光发热，照亮着温暖着她。
“你没有错。很多的人和事根本不值得我们去原谅。但我们不能让这些糟糕的事情影响到自己，因为它们真的不值得。”
吃晚饭时，两人都没什么胃口，只动了几下筷子就放下了。只有唐华和乔百枝两人在用餐，唐华见此，也不再沉着一张脸了，他转头贴在百枝耳边轻轻说：“出去散散步吧？这里没什么好的，但风景总归不差。”
果然，只有自然有抚慰人心的力量。
晚风徐徐拂动着树林，安静得只有间歇的鸟鸣穿透叶间。
唐华的侧脸被头顶晃动的树枝涂抹上一层青色的阴影，斜斜的月光洒下，又添了几分白。
两人绕道宅子后面，是一条幽静的小路，不远处还有一个旧旧的小房子。
百枝指了指那里：“那里面是做什么的？”
“好像是个杂物房，我小时候喜欢玩的玩具都在那里。像这样的晚上，我总喜欢黏着母亲，让她陪我放焰火。”唐华叙述着，脑海里渐渐浮现出那样的画面，只是有些模糊，令他无论怎么用力去看，也看不清楚妈妈的脸。
百枝加快脚步朝那个小房子走去。
也不是好奇，就是突然想这么做了。
想看看焰火。
门前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锁，百枝试图伸手去拉，没想到它竟真的被拉开了。
“这里几乎没有人过来了。唐懿叔叔和妈妈都离开后，大宅更冷清了。”唐华说，“这里面也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至少对那些人来说是的。”
百枝的声音平静如细雨：“这反而保护了你童年的一份珍贵吧。”
“嗯。”
“我看看，还能不能找到些焰火。”唐华挽起袖子，也不怕他身上价格名贵的西装被灰尘碰脏，直接走了进去，半蹲着在一些纸箱子间寻找着什么。
“每年我都会让人存一些。在我生日那天放，放上一整夜。”
想借着焰火，照亮整个天空，照亮唐华的脸，让妈妈看到，他现在的模样。
百枝蹲在一旁，静静看着他翻找，在唐华抽出来的一个大箱子里，她看到了许许多多有趣的小玩意儿。
玻璃球，机器人，各种飞机、建筑模型，纪念册、相框，还有他画的画，得过的奖。
“这些也都搁置在这里吗？”百枝出神地看着箱子里厚厚的一叠奖状和证书。
“也没人看。”他说。
除了母亲，也没有人会在意这个，为它欣喜。
“明明那么厉害，你应该得到赞美。”百枝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
唐华轻声笑了一下：“那赞美的任务，以后就交给你了。”
“那你呢？”
“我啊……我负责接受赞美。”
“……”
只要他还能幽默地开玩笑，只要他还在笑，那这个世界就不算太糟。
最后，唐华一身尘土地抱着一个箱子走出来了。
百枝替他拿着外套，手里紧紧抱着一个相册。
那些童年的小物件被封存起来也就算了，这象征着记忆的相册可不能随随便便丢掉。
不管他怎么想，她都想替他保存下来。
那个脸庞稚嫩，双眸却明亮如星星的他；那个眯起眼睛，肆意绽放笑容的他；那个瘪着小嘴，拼命忍耐不让眼泪掉下来的他……
她都好想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