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川擦着额头上的汗，擦纸巾是妻子给的，他坐在急诊室的等待大厅里，有芩和妻子就坐在他们对面。
冬夜的空气都不能抑制汗水的渗出，他不自觉得想起，刚才背着父亲的时候，除了妻子在身后抬着父亲的腿，其他人只是旁观，或是口头上关心一下。
“父亲不会出事吧，在外面那么久，刚才拉进来的时候脸色吓死人了。“嫂子用担忧的口吻对有芩说。旁边的妻子发出不满的呢喃。
“不会的，父亲虽然身体欠佳，但不至于经受这点风寒就撑不住了“有芩把嫂子的手搭在自己的手上。他的脸在昏暗的等待长廊里黑的只能露出眼眸。
有川疲惫的将头扭向悬挂在天花板上的数字时钟，现在已经是夜晚的十一点半，这个时间，有织应该逐渐进去梦乡了。
“出门的时候，你告诉有织我们可能回不去了么？“
“没有“妻子摇摇头。
有川又一次将视线落在急诊室的大门，父亲的旧疾很可能会因为长时间暴露在室外而变本加厉。好在不会有生命的威胁，但做最坏的打算，假如因为风寒侵袭，或是出行时摔倒骨折，很大可能会导致下半身瘫痪。这也是为什么一定要把父亲送到医院的缘故，虽然主治医师苦口婆心的叫家属接回病患，加以时日修养，一定能有所好转，但无论是有川还是有芩都不愿意把父亲接回家住，所以父亲的出走或许并不算偶然。
“唐语，你回去吧！儿子一个人在家，我也不放心”
妻子将徘徊在地面的目光照射过来。
“现在么？可父亲”
“父亲应该不会有大碍，就算有什么事，我和有芩不是都在么”有川注视着有芩。与之回应的却是嫂子躲闪的目光。
“可是”
“而且你明天还要工作吧！那个讲座也快开始了吧！我怕你吃不消”
妻子垂下头，她看起来同样疲惫。
“老婆你也回去吧”有芩开口了“两个人一起回去还能有个伴”
“我觉得可以”有川觉得这个想法不错。
妻子和嫂子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没说话。
有川从身边提起妻子的包交给她。
“有芩家比较远，你先送她回去，然后自己回家”
“好吧，也只有这样了”唐语站起身，而嫂子好像还不愿离开一样，没有动作。
“快去吧！女儿一个在家你也不放心对吧”
嫂子郑重的点头。
“那就快回去吧！”有芩想要赶妻子离开，唐语则是听话的先一步朝步行楼梯走，诊断部是没有电梯的。
“那我走了”随着皮鞋踩踏地面的声音消失，整个等待大厅也安静下来。
留下两个不愿意轻易开口的男人，相对而坐。
压抑和等待是两人都不愿意承受的，但总要一个人先跨出一步。
“父亲的事，你决定怎么办”
“先把这关闯过了吧”有川晃动了一下快要发麻的脚。
“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挺过去的”
“你觉得父亲为什么会出走”有川注视着有芩。
“这个...我没看出什么征兆，医院里的坏境还不错啊！怎么会想要逃出去”从他的表情来看，有川猜不出来他是真的不想明白，还是真的不明白。
“母亲走的时候，父亲很伤心吧”
“都过去快二年多了吧”
“是啊，从那之后，我们也很少见面了吧”有川叹了口气。
“大家都有孩子，也有正经的工作，哪有时间见面呢”
“说的也是”
“父亲的腰痛不会加重吧！我总觉得父亲可能会走母亲的老路”
这句话像是在暗示，父亲也会有母亲临行前那样奇怪的反应，仔细回忆的话可以找到相对应的症状，比如为人迟缓麻木，记忆力大幅度衰减，还有就是做一些稀奇古怪的事，虽然是完全不同的致病因，但人到死之前的反常现象，无不在提醒着有川，父亲也许快了。
“未完成的心愿么”有川目光涣散，痴痴地说。
“啊？”对方明显没听懂有川的话。
“我记得母亲在脑梗发作之前，就特别奇怪”
“是么”有芩尽力回忆着。
“是的，那个时候，母亲特别喜欢抱着唐语的手，说着大家都听不懂的话。明明她没答应给任何人织毛衣，却织了两件毛衣，放在家中，而且这完全是以她孙子孙女的尺寸打造的，这么说来，我都不记得有织当时的身高体重，父亲口中糊涂的母亲却记忆犹新”
有芩沉默了，他捏着手，好一会蹦出一句话。
“他想妈了”
“我也想妈了”
“可是还不对啊！父亲是如何出去的呢？虽然他穿着辨认不出他模样的衣服，但监控确实没有拍摄到他，这是怎么回事”
有川鼻子皱了一下。
“你还记得上次你叫我去看父亲么”他说。
“那天我在出差”
“那次有护士像我反应，有人诬陷咱爸”
“诬陷？”他惊愕道。
“对，就是诬陷”
“怎么会”
“说起来你可能会觉得奇怪，起初我也觉得奇怪，但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也没法说服自己了”有川说。
“到底发生了什么？”
“刚才你到父亲病房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在病房的其他病友？”
“有一个年龄不大的小女孩，不过听说她马上出院了”
“并不是她”有川摇摇头。
“里面有三张病床，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少了一个人”
“父亲离开的时候应该是晚饭时间吧”
“那个时候，病房里应该没什么人”有芩说。
“我怀疑父亲好像是故意在等这个时机”
“怎么说”
“上次我来医院的时候，一个护士，跟我反应说，父亲闯入了被别人占据的厕所”
“怎么可能，别...开玩笑了，父亲会做那种事？“有芩不可思议的注视着他。
“起初我也不相信的，但有病人的家属投诉，我想别人不会平白无故质疑父亲的“
“你是说...这个投诉的人诬陷的父亲？“
“我不清楚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这样实在太难以置信了“有川想起上次那个中年妇女。当时和她暧昧的男人真的是她的丈夫么？那个年纪的老夫老妻还会在这种公众场合做那种事么？他想不通。
“会不会是父亲的抗议？“有芩义愤填膺的说。
“父亲没必要那样做“
“可你这么说，我觉得还真有可能是那些人排挤毫无依仗的父亲“
“可我们好像没什么特别好的办法“有川说完，站起身，他平视着大门。“其实也有办法“
“你说“
“换一家医院，或者是护理中心之类的“
“这医院都是好不容易才收留下父亲这种病人，再换医院，恐怕“有芩无奈的摇着头。
“那你想个办法吧“
“我去跟那对家属说说吧“
“你觉得她们会承认？“
“不管承不承认总要试试吧“有芩抬起头。
“这样只会让父亲受更多苦，根本就不是什么好办法“
“所以呢？所以你有关注过父亲的病么？总是在这里大言不惭的寻找方法。你有走进父亲的内心么？“
有川有无数的理由可以反驳有芩，但他什么也不想说。他咽了一口凉透的口水然后吐出一句。
“如果父亲过不去这一关，你和我都有责任“
一股风突然袭来，有芩有川都握住了衣襟。
有芩最先扛不住了，他已经打起了哈欠，眼睛也疲惫起来。
时间已经来到午时以后，急诊室的大门始终没有打开，就算是普通的风寒也该出来了，除非是旧疾再度复发，很有可能引发了更严重的并发症，想到这里，有川马上打起精神，神经也跟着绷紧了。
肃静的走廊里发出有川稍显沙哑的声线。
“怎么还不出来“
“啊...“马上要睡着的有芩被吵醒了“对啊，很久了，会不会出什么情况“他用手搬动了脖子，站了起来。
“我去问问那些值班室的护士吧，这么一直等着也不是回事“
“好“有芩答应完，有川走进了两个玻璃门拐角的地方，那里有两间小屋子，靠里的那一间就是值班室。
有川礼貌的扣响玻璃墙，一位昏昏欲睡的医生睁开了眼。
“嗯？怎么啦“
“刚才进去的那位病人什么时候出来“
男人把视线投出去。
“这个还不太清楚“他顿了顿“是那位走失的老人么？“
有川点头。
“是那位啊，我好像有印象“
“嗯？您见过？“
“是听身边的人说过“他从椅子上坐正。
“那是个什么情况？“
“你还不知道他的病有多严重么？“男人皱起眉头“你不是家属？“
“我是，我是“
“反正情况很不乐观就对的“男人斜瞄了一眼有川，然后低下头不在理会。
“啊...“有川尴尬的退后。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父亲的病还有其他说法，不过这倒是可以解释的，他了解父亲病情的方法都来源于有芩，难道他会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