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治二年十一月,绍兴。南明鲁王朱以海称监国后,浙江绍兴成了鲁监国君臣的偏安之地。
同样,绍兴也是赵青娘暂时的安身之所。从嘉定的死人堆逃离之后,幸运的是,赵青娘在绍兴重新找到了青衿会组织与杨青芳,并在杨青芳盘下的青楼稽山楼中卖艺。
赵青娘在稽山楼中落脚后,恩客重又纷至沓来、络绎不绝。在这等山河飘摇的末世,时人皆存了一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心态,青楼,便成了士子们纵情享乐,挥霍余生的最佳去处。
这日,赵青娘坐在镜前,懒于梳妆,杨青芳推门进来道:“青娘,这来看你的人,都快把我这稽山楼的门槛给踏平了,你还是好赖出门应酬下。”
赵青娘懒懒地道:“我知道了姊姊。我只是懒得看那些人的嘴脸。”杨青芳问道:“怎么呢?”赵青娘道:“我当初加入咱们青衿会,为的是抗击满清,光复大明,可是一看到我大明的遗民都是一群那样的嘴脸,我竟是为了这样一群人在搏命,便实在觉得不值。”
杨青芳笑笑道:“便是一袋谷子,还有良莠之分,你又怎能要求所有人,都像咱们一样,为了大明,不惜一切呢。再者说,我观他们当中有的人作的诗,还是颇有几分风骨的。喏,比如这个。”
杨青芳将袖中一卷素笺递与赵青娘,但见上书一阕《采桑子》:
片风丝雨笼烟絮,玉点香球。玉点香球,今日东风不满楼。
暗将亡国伤心事,诉与东流。诉与东流,万里长江一带愁。[引用自夏完淳《采桑子》。]
落款是“文弼”。赵青娘看完后淡淡一笑,道:“罢,我出去应酬下便是。”
赵青娘淡扫蛾眉,抱琴转出,于众人面前抚琴一曲后,便欲起身离开。但见座下众人有拊掌叫好者,亦有不满者起哄道:“我们要看‘西湖剑器舞’!”
赵青娘秀眉微蹙,眼角一挑,却瞥见座中一人表情凝重,于身周之喧嚣似有不悦之色。赵青娘起身回转入内,对杨青芳道:“姊姊,刚才那个坐在角落中的人,叫甚么名字?”
杨青芳道:“哪个?”赵青娘道:“就是那个头戴儒巾[士人、儒生所戴的一种头巾,其制如方巾,前高后低,以黑漆藤丝为里,乌纱为表。初为举人未第者所服,后不分举、贡、监、生,均可戴之。],身穿青色直裰[一般用素布制成,对襟大袖,衣缘四周镶有黑边。]的那个。”杨青芳道:“哦,那人倒是个新客,该是头回前来,我也不认得他。”复又掩口笑道:“哦,妹妹定是看他生得俊秀,相中他了?”赵青娘搡了她一把道:“姊姊尽会讴人。”杨青芳道:“这有甚么的?我早就和你讲过,咱们既然万不得已沦落风尘,便更该为自己寻个好的归宿。妹妹年已二八,尚未梳拢,不如……”
赵青娘一听“梳拢”二字,不由得皱了皱眉,道:“姊姊若是这般说,那便不必叫他了。”杨青芳赶忙笑道:“哎,你瞧瞧,你的性子还是如此,不过是一句玩笑话,何必当真?我这便为你探听那人来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