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南明悲歌汉服的最后二十年
52012600000097

第97章 愿言投此山,身世两相弃(2)

洪承畴摆摆手道:“不提这些不相干的了,还说崇祯五年的事罢。可天飞死后,那些流匪死得死,降的降。可闯贼、流贼[指张献忠。]这些个贼寇,最擅长的就是诈降。为绝此患,我下令将已经归降的贼寇全部剿杀,我至今还记得,当时的临时法场上,哀嚎声一片。”

“就在鬼哭狼嚎之时,忽然闯进了一个妇人。我的手下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闯进来的,她只是直直地冲我而来,手里拿了一把做饭中的切菜刀,称要我为她死去的丈夫偿命。她一介妇人,力气却大得出奇,好几个军士联手,方才制住了她。他们当时要处死那个妇人,我却拦住了他们,问那妇人,她的丈夫是何许人也。”

“原来她是贼首可天飞的家眷。当时也不知为何,我忽然动了恻隐之心,说她没有参与叛乱,可以幸免一死,并且放还她归家。谁想她并不走,反倒看了看四下即将被行刑的贼寇们,双眼直勾勾地瞪着我说道:‘大老爷以为这样就能永绝匪患了么?’”

“我惊讶她一个妇人竟能说出如此言语,便道:‘不错,斩草要除根。既要剿匪,便要做得干净一点才是。’孰料她竟然道:‘除根?白日做梦!昏君无道,官逼民反,你有种把天下的人都杀光,否则,总会有人起来,把你那个皇帝老儿从龙椅上拉下来。’”

“她这话说得大逆不道至极,却说得我一愣,这些年来我到处剿匪,可这匪患却是野火吹不尽,春风吹又生,好教人着恼。细细思量,也许真如这匪妇说得一般,王道不偕,致使天怒人怨。”

“我这般想着,手下的军士却再次将其押解至我面前。这时白广恩却向我求情,求我留那妇人一条性命。这欺君大罪岂可姑息?我一挥手,教他们且押她下去,听候处置。其时法场上已处决了四百余人,我一看剩下的贼寇,均是面有戚戚色,忽然心中一动,下令将剩余的贼寇全部遣散。”

“过了几天,我亲自提审那妇人,照说她犯下欺君之罪,又是匪首之妻,不说凌迟至少也要枭首示众,我问那妇人可曾知罪,谁想她竟全无惧色,说:民女知道自己此番定是活不成了,但是我死了,承蒙大人开恩,教数万弟兄活下来了,这事,值了!说罢,还对我三叩头,称谢我对剩余贼寇的不杀之恩。”

“这女子如此烈性,我倒是没想到。而此时白广恩又几次三番地来求我,教我赦了那女子性命。我始终未答允他,他这才说出实情,原来那妇人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他想求我好歹拖到她生产,为那匪首可天飞留个后。我怜他一片忠义之心,便答允他待得那妇人生产之后再行处决。可这欺君大罪实在是拖不得,欺君本应诛九族,但那妇人并无家人,便只诛她一人即可。我无奈之下,便自妓馆中找了个罹患麻风的妓女,令其冒名顶替那妇人受了刑。”

“待得第二年春天,那妇人诞下了一名女孩。我与白广恩都发愁该如何处置这妇人和她的女儿。毕竟‘人犯’已经处决,倘若再教她在市面上走动,一旦被人发现,那我便难辞其咎。照说我本该将那妇人处死,可那女婴却是无辜。白广恩也不愿戕害可天飞的骨血。恰巧当时我刚生了儿子,对,就是你哥哥铭儿。可是夫人自从生了铭儿,身子便每况愈下,眼看是不成了。偏巧这时候铭儿的乳母遭逢大丧,不得不归家。我急着给铭儿找个乳母,白广恩忽然找到我说,要找乳母,这妇人不是极好的人选?”

“这一下提醒了我。绝不会有人想到,我洪承畴竟会将钦犯藏在自己的家里,而且一藏就是十几年。这样一来,既杜绝了她被人发现的危险,又保全了她和那女婴的性命,岂不两全其美?我便将她接至我的家中,做铭儿的乳母。为了彻底撇清与匪首可天飞的关系,我便干脆将那女婴认作亲生女儿,而她便也成了那女孩的乳母。为了防止被发现,我还为她改了姓氏,将其改作‘吴’姓,吴即‘无’意,即世上本没有这个人了。而她的女儿,就是那个女婴,我也为她取了名字,叫做‘洪诗铃’。”

洪诗铃听完后,满面血色皆无,身子晃了几晃,终究两眼一黑,一头栽倒在地。洪承畴见洪诗铃晕倒,赶忙唤人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