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劲东点点头,立即保证说:“现在各方面工作基本都步入正轨了,我明天一早就去!”
两个人一边说着,一边进了客厅。沈家瑶刚看到米丽娅和梅格的时候,先是怔了一下,但是接下来却也没有说什么。她早已经习惯了在庞劲东的家里出现女孩子,如果庞劲东安安分分的一个人在家呆着,反而会让她感到出乎意料。
沈家瑶来了之后没多一会就开饭了,风间雅晴虽然还在生气,但是并没有真的放弃职责,将饭菜准备得很丰盛,只是一张俏脸冷若冰霜。
沈家瑶很高兴的答应了庞劲东的邀请,留下来一起吃饭,虽然女孩子们之间仍然有芥蒂,但是席间的气氛却还很热闹。
米丽娅的目光一个劲的瞟向风间雅晴,思忖着怎样化解两个人之间的干戈。但是后者却根本视她若无物,看都不看一眼,完全当作她不存在。
可以说十分不巧的是,尼克就在这个时候回来了。他刚刚在各地视察了一遍征兵工作,正打算下一步回M国。
尼克虽然素来放浪形骸,但却是一个很有礼貌的人。见在座有很多人,他先是向所有人一一问候,然后一屁股坐到庞劲东的身旁,不无感慨地说:“你们国家的美女真多啊!”
“是吗……”庞劲东咬着筷子,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如果换做是其他人,庞劲东肯定会对这句称赞表示感谢,但是基于对尼克的了解,庞劲东知道他接下来会说些什么。如果换作平常时候,庞劲东是不在乎的,但是现在当着沈家瑶的面,庞劲东很担心他会说出两人过去的一些荒唐事。
尼克并不知道庞劲东与沈家瑶的关系,果然没有让庞劲东“失望”,张嘴便问:“什么时候带我出去风流快活一下?”
庞劲东偷瞧了一眼沈家瑶,发现后者正专心致志的吃饭,好像什么都没听到。庞劲东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回答尼克:“我最讨厌的一件事情,就是一个中国女人被一个外国男人领着!”
尼克一摊双手,颇有些无奈的说:“拜托你不要这么死板,你反感外国男人与中国女人在一起,那么当初你作为中国男人与外国女人在一起的时候,为什么就没有考虑一下外国男人的感受呢?”
庞劲东又看了看沈家瑶,急赤白脸的反驳道:“我……我什么时候与外国女人在一起了?”
米丽娅早就已经习惯尼克在自己面前大放厥词,但是从刚才庞劲东的目光中,却能明白的感觉到庞劲东很在乎沈家瑶的感受。她急忙夹起菜,不由分说塞到了尼克的嘴里,一边塞一边说:“尝尝这个宫……宫爆鸡丁,味道很不错的!”
尼克的嘴里塞满了东西,却仍不肯放过庞劲东,呜呜囔囔的说:“你没有必要否认,我们去每一个国家的时候,都要先到这个国家的风月场所……”
不等尼克继续说下去,梅格拿起一瓶红酒,直接插到了尼克两片嘴唇之间,笑嘻嘻说:“尝尝这酒,味道很不错的!”
嘴里充斥了固体和液体的尼克终于说不出话来了,两个腮帮子高高的鼓起,目光呆滞的看着众人。突然之间,他终于意识到了一些什么,但是却已经晚了。
沈家瑶放下筷子,脸色虽然平静,但是却蒙上了一层寒霜。她十分优雅的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然后告诉庞劲东:“我吃好了,告辞了!”说罢,沈家瑶站起身来,径直走了出去。到门口的时候,她突然转过身来,又告诉庞劲东说:“有时间去看看爸爸吧!”
直到沈家瑶走出了门,尼克才勉强将满嘴的糨糊咽了下去,诧异的问:“出什么事了?”
“现在没事了!”庞劲东说着,夹起一筷子菜塞到了尼克的嘴里,冷冷的说:“吃你的饭吧!”
尽管沈家瑶走了,尼克也终于后知后觉的闭上了嘴,但是庞劲东仍然没能安安静静的吃好这段饭。
起因是周心农打来电话,给庞劲东带来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审计署的人刚刚来过了,他们要查我们的帐!”
“审计署?”听到这个消息,庞劲东颇为奇怪:“我们在法律上的地位是社会团体,难道审计署有权对我们进行审计?”
“你说对了。”周心农的声音听起来颇为无奈,为了向庞劲东证明自己工作尽心,他在打电话之前已经做了了解:“我向法学专家咨询了,审计署的职责之一是,对国务院各部门管理的和受国务院委托由社会团体管理的社会保障基金、环境保护资金、社会捐赠资金及其他有关基金、资金的财务收支。很明显,无论从国家给我们的财政划拨,还是我们近期接受的社会捐赠,审计署都有权力对我们进行审计。正因为钱是直接由国家划拨出来的,所以不是由B市审计局出面,而是由审计署负责。”
周心农的这番介绍说的并没有错,但是这件事情仍然让庞劲东隐隐感到有不对劲的地方:“为什么他们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协会刚刚运行的时候来呢?”
“对于重大项目,一般都采取事前审计,因此他们这样做并没有错。只是所谓的事前审计在实际当中,通常都是事后审计甚至干脆不审计,对于咱们协会的确是‘法外施恩’了……”顿了顿,周心农小心翼翼地说:“我猜测,他们可能是想要些好处……”
“他们如果不傻的话就应该知道,有些好处可以要,有些好处不能要……”虽然从协会近期专门针对果敢战争做的一系列工作,周心农已经隐隐有些意识到这个协会的真实作用,但是他对协会的背景和成立的始末原由所知仍然不多,而庞劲东也不想对他详细解释,于是说到这里就打住了。
不过从庞劲东的这句话里,周心农还是听出了一些什么,一句“有些好处不能要”,似乎说明庞劲东的确有深厚的背景。周心农急忙问:“我们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们的账目一点问题都没有,愿意查就让他们去查!”冷笑了一声,庞劲东继续说:“我没有用公款买轿车、盖楼堂管所、出国旅游,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查出来什么问题!”
庞劲东的这一句话,让周心农刚刚竖立起来的信心坍塌了下去:“秘书长,你听过这样一句话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我当然听过《左传》里的这句明言!”庞劲东说到这里,语气缓和了下来:“我们不要把人家想象的太坏,也许只是例行公事呢!”
“你把国内的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如今各个部门做事讲的都是‘无利不起早’,说白了就是没有人会去做没好处的事情。”
“那又怎么样?我庞劲东不是岳飞,审计署更不是秦桧,想要给我加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周心农苦笑一声,索性直言不讳的告诉庞劲东:“很多方面的事情都没有严格的、科学的规章制度可以执行,如果你自己打算严格的按照现有规章制度去做,那么你根本就做不了任何事……”
周心农并没有把话全部说出来,而且这段话看起来似乎前后有些矛盾,但是庞劲东却能体会到其中的真实含义。
虽然庞劲东是刚刚在国内开创事业,而且多年的海外生活,使得庞劲东对国内的很多事情不够了解,但是庞劲东却听说或看到了许多事,从侧面印证了周心农的这个说法。
例如说缴税,现在的企业如果不想办法偷税漏税,是根本就没有办法生存下去的,因为国内的税负实在是太高了,在全球就算排不上第一,肯定也是第二或者第三。西方国家征税需要公民的同意,国内只需要发个红头文件就可以了,而且除了正常的预算内税收,还有西方国家没有的大量预算外收费。国内每十八个公民就要养一个公务员,所以没有办法不多收税,而税务机关知道不可能将所有的税都如数征收上来,于是就开设更多的税种,导致企业为了减轻压力想方设法多偷税,由此陷入了一种恶性循环。
这也就是说,如果严格追查起来的话,大多数企业都有偷税漏税的问题,区别只是在于程度和数额。那些因为偷税漏税而被严办的,或是因为性质太过恶劣,或者纯粹就是因为倒霉。
与缴税类似的是,其他很多方面都存在有类似的问题,庞劲东作为东南亚华人协会的秘书长,不可能面面俱到的安排好每一项工作,许多事情都是由工作人员按照惯例自行操作的,这也就是说如果审计机关打算较真,协会肯定会被查出问题。
其实就算周心农不说这些话,庞劲东也早就已经预料到了。但是庞劲东认为作为一个领导者,应该做的是解决问题,并尽可能的去宽慰下属,而不是拿出一大堆问题压给下属解决。
当然,庞劲东的这种思维与普遍情况是脱节的,很多时候国内真正解决问题的人都是下级工作人员,官员则只是一个象征性的摆设而已,唯一的作用就是经常性的变动一下人事安排、开会的时候讲几句话。
庞劲东思考了片刻,问周心农:“他们什么时候还来?”
“明天早晨八点半,也就是我们正常的工作时间……”顿了顿,周心农补充说:“审计署的人今天说了,希望在审计期间,你都能够在场,最大程度上配合他们的工作!”
“他们的态度怎么样?”
“态度倒是很客气,没有说一句过分的话。”
“好!”庞劲东笑了笑,吩咐周心农说着:“明天开始,他们想怎么查,就让他们怎么查!”
“你已经有对策了吗?”
庞劲东又笑了笑,回答了四个字:“随机应变!”
庞劲东表现出的这幅胸有成竹的样子,让周心农多少感到了放松,但是他的神经很快再次绷紧了,因为庞劲东第二天根本就没有出现在协会,而且一连三天都不见人。审计署的人追问起来,整个协会没有一个人能说出来这位秘书长去了哪里。
庞劲东的手机关机,家里电话没人接,把周心农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然而却又无计可施,只能顶着满脑门的白毛汗与审计署的人周旋。
直到第四天早晨,审计署的账目已经查的差不多了,庞劲东才悠然来到协会。
周心农急忙迎上来,低低的声音说:“秘书长,你可来了!”
庞劲东语气轻松的问:“这几天协会的工作还好吧?”
“还好……”周心农说着,冲身侧使了一个眼色,然后接着说:“审计署的同志正在我们这里查账!”
“哦!慢慢查吧!”
周心农本来以为,庞劲东既然肯出现在协会,必定会先与审计署的人见个面。他却压根没有想到,庞劲东丢下这句话之后就回了自己的办公室,把周围一群人全都冷落在了那里。
出乎意料的不仅是周心农一个人,审计署的人也没有想到这位秘书长如此有个性。刚开始的时候,他们以为庞劲东回办公室处理一下工作,就会回来和他们沟通一下。然而他们左等右等,眼见临近午休时间了,庞劲东仍然躲在自己的办公室不出来。
审计署的人原本还想端一端架子,以为东南亚华人协会就像他们接触过的其他企业或者社会团体一样,这里的负责人见到他们肯定要点头哈腰,然后一个劲的端茶敬烟。但是见到庞劲东的这幅表现,他们的架子有些端不住了。
不过审计署负责这次工作的主管,心里却多少有些清楚这次审计的真实原因,而且也知道庞劲东这样做是底气十足的,于是他主动让周心农带自己去见庞劲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