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缓行，卓沅沅不再急着去寻姚京的名字，反倒慢慢品味起壁上诸多况景，远远近近间，她止步在一幅画前。
乌墨山水困在白纸之上，画的好便是千里江山凝于咫尺，画的不好便是自困囚笼，将自己底气不足的弱点泄露的完完全全。
看画如看人，凡经人心思创造出来的东西免不得都带些自己内心的影子，卓沅沅看多了画，也看多了人，却对眼前这幅小小山水颇有惊艳之感。
一山一石一树，画幅中留白颇多，似蕴着无尽之况味，在每一痕墨色间留下所思所想。敢在这样的争奇斗艳中以极简动人，这一定是个极为自信的人。正合了卓沅沅秉性。
画中印鉴清清楚楚刻着郦南士这个名字，卓沅沅认认真真的将平常同姚京有所往来的，自负才子之名的朋友们筛选了个遍，在确定并无这个人的名字之后，略感失落。
“可惜了。”
卓沅沅对自己无缘与这位神秘莫测的郦南士有所交集的现实感到叹息，颇为不舍的跨过这幅画去，果然见到了姚京的得意之作。
姚京的字好卓沅沅知道，字体修长，转折有力，泼泼洒洒，傲然风骨，卓沅沅的望着壁上的黑白字迹，恍惚间可以隔着这一层薄薄的纸，触到少年姚京的面容。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
世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
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姚京三岁识字，五岁进学，十二岁名动咸宁，他曾是出色的少年，胸有江海，拥有着如李太白般恢弘寰宇，睥睨俗世的志气。
是早逝的父亲将责任留给了他，是姚家多余的琐事消磨了他，如今的姚京目光虽仍旧平和，却再无那般直指人心的锋利了。
卓沅沅正是由此心痛。
屋外阳光盛大，窗色幽凉，菩提诵经声伴着正午的苍郁钟声悠然回荡，流云纷纷，变幻无尽的长天勾连着清爽的秋日，偶一阵风来，吹的裙摆摇摇。
卓沅沅坐在马车里掀开帘子，目光从靖安河的凛凛波澜中拔出，她的声音比早起的鸟儿还要好听。
“我要做的更好些。”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令身侧的姚馥儿顿时满脸惊恐：“阿嫂，你莫不是去一趟寺里魔障了。”
阿善反而淡淡的，应对卓沅沅所有的心血来潮，她最有经验，一语戳破真相：“你是想对他更好些吧。”
卓沅沅没想到阿善能解出自己的话外之音，略微尴尬的将自己的目光从阿善脸上移开，右手不好意思的扯了扯发髻，干干笑道：“都是一个意思，一个意思啦，嘿嘿嘿……”
她的笑是欲盖弥彰，阿善心里清楚，却再不戳破。
天色向晚，马车进了咸宁城，正巧是夜市开张的时候，接踵摩肩间人潮汹汹，马车行路受阻，行路还不如步行，不得已卓沅沅三人只得下车，亦挤在人海里跌跌撞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