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了一下,夜羽寒又呷了一口酒,缓缓地道:“罗天凌就像那只伤心之鸟,而现在伤心之弓的弓弦已然扣响。”
五、伤心的名将
罗天帝国的首都罗严克拉城是罗天帝国内最繁华的都市。城内的石铺路面整洁平坦,四通八达。所用的材料都是由九霄山上采下的上好青石,历经数百里而运至此间,坚实耐磨不易破损。城中的建筑风格各异,但大都雕梁画栋,极尽华美。
罗严克拉城中聚集了不少达官贵族、富硕商贾,因此城中各处都弥漫着一种奢华之气。罗严克拉的繁华不同于安邑,少了几分喧嚣热闹却显得更加高贵典雅。商家店铺虽不如商业之城安邑那么多,但装潢却更加华美。
商品也是天南地北应有尽有,几乎是你想得到的,都可以买得到,当然价钱也是高得惊人了。
罗严克拉城作为罗天帝国的首都已经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了。早在神魔大战前,该城就是弗雷姆公国的首都。在帝国迁都于此后,又经过历代帝王的不断修建,使得该城规模宏大,建筑精良,成为了大陆东南一带首屈一指的名城。
新帝国历前三年九月十六,雷斯特和艾娜来到了这座名城,并且住进了皇家驿馆。
罗天皇家驿馆就位于城市的中心区,距离皇宫也不过相隔三条街。这个驿馆构建华美、富丽堂皇,一般是招待外国使节或外地来的显贵之用。
本来雷斯特和艾娜是无法住进这样的地方的,但是有当朝公主的陪伴那就不同了。
小公主罗天霞回到京师,但是却说什么也不肯和哥哥进皇宫,这可让她的哥哥费尽了脑筋。
“不要!说什么我也不会进宫去见那个讨厌的兰阿姨的。我要和雷斯哥哥艾娜姐姐住一起。”
小姑娘尖锐的叫声在馆舍的大堂中回响,刺得人耳膜发疼。雷斯特用力地甩了甩头,想要让自己被震得嗡嗡发响的脑袋清醒一下。
直到现在,雷斯特都有些怀疑到底这小姑娘是不是真正的公主。在他的想像中,公主应当是典雅大方、温文有礼的标准淑女。而这小姑娘真的是怎么看都不像,就像现在这样的大声尖叫,实在是让雷斯特一改以往对公主这个词的印象。
“你离家三个月,这次回来,怎么说也应当向父皇说一下吧。”
“不要!”小姑娘一跺脚,一扭身钻进了房中再也不肯出来,任凭罗天凌软硬兼施、威胁利诱,只是不理。百战百胜的名将对自己任性的小妹妹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皇家驿馆中的一个豪华院落的独立厅堂。这个院落有十来间房,有自己的浴室和厨房,也有配备的厨子和侍者,可以招待整整一个使团,按说雷斯特、艾娜和罗天霞只有三个人,其实是用不了的。只因为是太子与公主驾到,驿馆的主事分外巴结,所以将这个豪华的院落收拾了给他们居住。
厅堂中现在只有三个人,艾娜和雷斯特坐在厅堂正中的一张桌子旁,罗天凌则在靠里的一个房门前同他妹妹辛苦地进行着拉锯战。
终于,在经过了半个时辰的苦战后,罗天凌不得不摇头放弃,也坐到了桌子旁。
看到罗天凌一脸无奈的表情,艾娜劝道:“令妹不过是一时任性,过些时间大概自己就会想通了。”
罗天凌苦笑一声,道:“但愿吧。”停了一下,罗天凌转对艾娜和雷斯特道:“对这个小丫头我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真是见笑了。”
艾娜笑道:“哪里,我看你们兄妹之间的感情还是真好啊。”
听艾娜这么一说,罗天凌也不禁笑了起来:“这倒是真的,这丫头我从小就宠她,让她变得越来越没规矩了。父皇就我们两个孩子,我又比她大得多,所以......”罗天凌的声音忽然低沉了下来,道:“你们知道为什么我这么宠她吗?”
艾娜和雷斯特一起摇头。
罗天凌叹了一口气,道:“那是因为我答应过她妈妈要照顾她。这个孩子其实很可怜的。她的妈妈是宫中一个没地位没背景的宫女,在一次偶然的临幸中怀了孕,生下了我这个小妹妹,可惜的是并未因此而得到父皇的眷爱,在宫中备受其他嫔妃的欺凌。她死的那一年,霞妹才只有三岁,而我十九岁。我还记得那时,她拉着我的手对我说:‘我要走了,不能看着她了,就拜托你帮我照看她吧。’看着我点了头,然后就去了。自那以后,霞妹就不得不一个人在宫中和那些不喜欢她的人在一起,所以才养成了她刁钻古怪的脾气。其实说来这也不能全怪她,宫里有些人也实在不像话。她难得有自己的朋友,能和两位这么投缘,倒真是出乎我的意料。这些日子给两位添了不少麻烦吧。”
艾娜道:“没有,我看霞妹倒是很可爱的。”
雷斯特却嘟囔道:“你当然这么说了,因为麻烦都到我身上来了。”自风宫出来后,小姑娘特别爱缠雷斯特,实在让他有些头大。
看着雷斯特那一脸戚然的样子,艾娜和罗天凌不禁都为之莞尔。
正在这时,忽然门外传来侍从的传呼声。
“培里宰相大人驾到。”
跟着在一阵大笑声中,一个锦衣华袍的人在四个黑衣卫士的簇拥中走了进来。虽然说是笑,听起来却空洞洞的,没有一点让人欢欣的感觉,反而觉得说不出地难受。
那锦衣人一边笑一边道:“太子殿下得胜归来,我这个做宰相的都没有出城迎接,实在惭愧。”
那锦衣人长得是一副倒三角脸,尖尖的下巴,大大的脑门。尖尖的下巴上长着一小撮胡子,脑袋上部那偌大的空间中却只有一双小眼在眼眶中不住地乱转。
雷斯特一看到这人,就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温德森林中的那种三角脑袋的斑斓毒蛇。不用猜,雷斯特就知道了,这一定就是那个被称作毒蛇的帝国宰相。
在这些日子中,和罗天霞小公主成天泡在一起,雷斯特对罗天帝国的情况也有了一定的了解,不像刚出山时那么一窍不通了。而小公主对罗天的人物中谈到最多的,除了他哥哥就要数到培里亚斯兄妹了。
培里亚斯,帝国当今的宰相,培里家族的族长,自十年前她妹子培里亚兰被选为贵妃之后,运用灵活的政治手腕纵横捭阖,在帝国内的势力日益庞大,现在已是权倾朝野。
他的妹子培里亚兰是帝国中出名的美女,因为培里家族的封地在海边,她也出生在海边,所以被誉为“大海精华凝成的最美丽的蓝宝石”,尤以一双蓝色的大眼睛闻名。据几个在早年见过她的人说,“你能由那一双眼中看到整个碧蓝的大海在流动”。
然而在进宫之后,这位兰贵妃却似乎不那么开心,整天冷冰冰的不怎么笑。照小公主的说法,“我看不到大海,但却能看得到大海上那整座整座的冰山”。但即便如此,也将帝国皇帝迷得神魂颠倒、忘乎所以,任由培里亚斯胡作非为。而且最近这位贵妃还怀了孕,就更是让帝国皇帝言听计从了。
对于这位培里亚斯,小公主更是一点好感也没有。大概是因为他曾几次想陷害小公主敬爱的哥哥吧。然而帝国皇帝只此一子,而且罗天凌又屡立奇功,所以培里亚斯才未能得逞。
小公主在提到这位帝国宰相时说:“这位宰相大人根本不需要别人介绍,因为每个人看到他的时候都会首先想起某种动物。”
想到这,雷斯特几乎忍不住想笑,心想:小丫头这个形容还真是贴切。
罗天凌站起身来,淡然道:“怎敢劳动宰相大人。”
在帝国的政坛上,罗天凌是改革派的有力倡导者,而培里亚斯则是最顽固的保守派,两人几乎已成水火之势。所以培里亚斯会到这里来,确实出乎罗天凌的意料。
罗天凌心中不禁暗想:这个毒蛇又在打什么算盘?
培里亚斯哈哈一笑,道:“殿下这么说是怪我了,那我在这里向殿下赔罪了,还请殿下原谅。”
尽管心里对培里亚斯厌恶之极,但表面上还是不得不做做样子,罗天凌道:“我哪里敢怪宰相大人,不知宰相大人此来有何要事芽”
培里亚斯道:“我此来是想请殿下晚上过府一叙,顺便替殿下接风洗尘庆贺胜利。”
罗天凌道:“这就不必了吧。劳动宰相大人实在让我过意不去。”
培里亚斯道:“一定要请的。太子殿下取得了如此辉煌的胜利,怎能不庆祝一下,而且皇帝陛下也答应光临了。”
罗天凌心想,你把父皇搬出来,分明是让我不得不去,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但嘴里却只好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该说的话已说完,接下来似乎两人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气氛一时间显得颇为尴尬。终于培里亚斯一声干笑打破了沉默,道:“殿下远行劳碌,我还是先告辞吧。”
罗天凌正期望他这么说,当下如释重负地一拱手道:“那就不送了。”
“怎敢劳殿下相送。”培里亚斯口中谦逊,转身向厅外行去。
然而就在他身躯半转,脸部离开罗天凌视线的时候,培里亚斯的眼中忽然闪过了一种奇异的眼神,似乎是揉和了狠毒、得意等诸般情绪的眼神。
正这时,巨灵般的罗天霸由外走来,两人恰在门口处相遇。
培里亚斯又是干笑一声,道:“霸将军也来了,那正好,省得我多跑一趟。今晚的客人也有霸将军您啊。”
罗天霸冷哼一声,道:“去你的毒蛇洞吗?我已经知道了。”
虽然培里亚斯毒蛇的称号他自己也知道,但是毕竟还没有人这么当面说出来过,此刻罗天霸显然是一点面子也不给他,饶是培里亚斯老练深沉,也不禁为之色变。
他身后的四个黑衣卫士中已有三个的手按在了剑柄上。
刚才这四个黑衣卫士一进门就往旁边一站,而且艾娜雷斯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个培里亚斯的身上,并未注意到这四个卫士。而此刻剑拔弩张,艾娜才开始注意到他们。
那手按剑柄的三个,个个气势沉凝,从那手按的部位和手腕微提的架势看,显然这三人都是浸淫此道数十年,可以闪电出剑的一流高手。
但是更让艾娜感兴趣的却是那并无动作的一个。这人背对着他们,头压得很低,双手微垂体侧,似乎并无任何特异之处。然而培里亚斯又怎会带一个毫无特长的手下与敌手见面?这只能说明此人的武功已到了令人看不透的境界。
但这还不是最令艾娜奇怪的地方,这四个卫士都披着宽大的外氅,看不清体形,但艾娜竟奇怪地觉得这人的背影有点熟,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培里亚斯毕竟老于世故,面色微一变,但旋即又恢复了那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装作没听见,道:“原来霸将军已知道了,那太好了,晚上还请一定光临啊。”然后也不待罗天霸回答,就在他那种独特的假笑中出厅去了。
这个人从入厅到出厅,脸上的笑就没停过。然而包括对人情世故一向迟钝的雷斯特在内,没人不觉得这个培里亚斯假得让人难受。
罗天霸对着培里亚斯背影消失的方向,“呸”地一声狠狠地啐了一口,骂道:“口是心非的家伙。”
这次回到京城,入城的只有罗天凌和罗天霸以及数十名亲卫,罗天凌的另一只臂膀屈剑天则带领着部队到城北五十里的翼豹军大本营进行休整。
此刻罗天凌正想找人商议,见罗天霸进来,正合心意,忙把他拉到一旁问道:“霸叔,你看培里亚斯这次究竟是什么意思?”
罗天霸道:“我看也没什么意思,大概看我们这次打了大胜仗,想向我们卖个好吧。”
罗天凌眉头微皱,会是这么简单吗?总觉得近来培里亚斯的表现有些怪。在出征前,培里亚斯频繁同各大臣接触,似乎正在进行什么阴谋。而今天自己刚一回来,他就亲自跑来邀请自己赴宴。难道这里面就只是这么单纯吗?
罗天凌问道:“培里方面的部队有什么动向吗?”
京城里的部队有一半是培里亚斯的嫡系,所以此次罗天凌一入城就要罗天霸去打探一下培里部队的动静。
罗天霸摇摇头道:“没有。一点异常也没有。”
罗天凌凝神思索,并没有注意到罗天霸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眼神。
没有?难道是我猜错了吗?那培里亚斯的目的又是什么呢?罗天凌的脑中本来的那一丝头绪一下就乱了起来,再也想不清楚什么东西了。想了半晌得不出结论,罗天凌不禁心头苦笑。讲到玩手腕搞诡计,自己比培里亚斯之流看来差了还不止一两个等级。算了,反正到晚上就清楚他在搞什么了。
经培里亚斯这么一搅,罗天凌也无心再同艾娜雷斯特他们闲聊,当下起身告辞,又对小公主说了句让她明天一定回宫一趟,然后就和罗天霸一同离开了。
罗天凌离开了,一种说不清由来的不安感觉忽然在艾娜心中油然而生。到底是什么让自己这么不安呢?自风宫出来后,艾娜的灵觉强多了,整个脑中就像一块镜子般明澈,能反映出任何一点尘埃。所以这种感觉绝不是无中生有,一定是有来由的。可是到底是什么呢?艾娜一时还把握不到其中的关键。
隐隐然,艾娜觉得仿佛有许多事不太对,这里面似乎有某种联系,可是偏又串不起来。
就在这时,“吱”地一声房门轻响,小公主罗天霞由厅里的房门中小心翼翼地探出了一个小脑袋,轻轻地问道:“我哥哥走了吗?”
看到她那谨慎的样子,艾娜不禁一笑,道:“走啦,你可以出来了。”
小姑娘几乎是蹭地一下就蹦了出来,跑过来拉住雷斯特,道:“太好了。雷斯哥哥,我们下棋去。”
“又下棋?”雷斯特的一双眼睛瞪得几乎比铜铃还大,心里叫出来的苦字怕都可以堆成一座山了。
下棋可以说是雷斯特目前最讨厌的一项活动了。悔不该几天前一时兴起和小公主下了一盘棋,从那以后,从早上一睁眼到晚上睡觉前,除了吃饭方便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被这小姑娘拉去下棋。
几天下来,只下得雷斯特是头晕脑涨晕头转向昏天黑地不辨东西。他真是想不透,怎么这小姑娘会对下棋迷到这个程度芽他却不知,小公主自幼孤独,从未试过有年龄相近的伙伴陪伴玩耍的乐趣。此时好不容易有了个伙伴,那自是玩什么都会如痴如迷的。
“走嘛。”小公主拉住雷斯特的衣袖就开始往房里拽,而雷斯特就带着那一脸的不情愿被拽进了房。
这两个大孩子,真是一对宝贝。艾娜看着两人,不禁微笑摇头。
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天空已黑了下来,房中也点上了灯。吃过了晚饭,艾娜独自坐在厅中,心中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但却仍未想到原因。正在这时,忽见小公主罗天霞由房中走了出来。
“怎么不下棋了吗?”艾娜随口问道。
小公主愀然不乐道:“雷斯哥哥非要去睡觉,我怎么求他都不肯和我再下了,所以我只好一个人出来了。”
艾娜抿嘴微笑道:“他那个人一向贪睡,你不让他睡觉怕是比受刑还难过。”
看着小公主那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艾娜不禁心中不忍,道:“姐姐陪你下一盘怎么样芽”
一听此语,小公主立时喜笑颜开,欢天喜地地由房中取出了棋盘棋子铺在了厅里的桌子上。
小公主由棋盒中拣起一枚棋子放到了棋盘上,欢喜地道:“大姐姐你真好。若不是在安邑偶然碰到大哥哥大姐姐,恐怕这些日子我会难过死的。”
小公主不经意的一句话传入耳中,艾娜脑中猛地灵光一闪,想起了那熟悉的背影是在哪里见过了。此事一想通,脑中一桩桩原本想不通的疑点在顷刻间串在了一起,自己心中那些隐隐的不安也一下子变得清晰了起来,一件可怕的阴谋一点一点地在迷雾中显现。
“大姐姐你怎么了?”小公主看到艾娜面容骤变,不禁吃了一惊。
艾娜用手止住小公主说话,已知的各种线索在脑海中极快地掠了一遍,一个不祥的念头骤然浮现,艾娜猛地站了起来。“不好!我们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