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人怀疑我了吗?我想是的,那个女人实在太精明了。要不然怎么那以后每次我拟好的作战圈套,她都要在最关键的地方来改一下。每次她都会这么说:慧心大哥呀,你的这个作战计划太好了,只是小女子有个小小的意见,您看这样改一下好不好。每次她这么说的时候,我心里都恨得发痒。可表面上还只能说,好啊,你说出来看看吧。
他妈的,这个鬼女人。在别人面前装得什么都不懂似的,可是实在是比狐狸还狡猾。慧心狠狠地一拳击在了身边的巨松上,轰地一声巨响,巨松颤抖几下,停了下来,然而满树的松针却都在一瞬间化作了黑色。风一吹,一根,两根,三根,满树的松针都开始纷纷落下。
糟糕,我怎么这么失态,竟使用了魔族密传的武功。慧心急速地转头向四面巡视了一下。还好,似乎没有其他的人族,四周也没有感觉到异样。
这都要怨那个女人,每次经过她修改的计划都成了我魔军催命符。然而每次大胜归来后,她却都说,这都是慧心大哥的作战计划拟得好。每当这时候,我心里就别提是什么滋味了。哼,可笑,真可笑,我堂堂魔族的以妙算著称的天魔,竟然会在抗魔军中赢得了智者之名。
这可恶的女人!她到底是什么做的,为什么无论我使出什么计谋,她都能看得透?她才多大年纪,有四十岁吗,可我都九百七十岁了,她连零头都够不上。可是,她怎么能这么厉害!她害我丢尽了颜面,害我成了魔族中的笑柄,害我在无上天魔他们面前抬不起头来,害我在大魔王心中失去了位置。
她显然看穿了我,可是为什么她不说出来呢?是因为没有证据吧。这也应该感谢人族那些无聊的信任,凯斯洛他们从来没怀疑我。
现在他们围住了我们魔军残存的精锐。如果这批部队被消灭的话,那我们魔族可能几千年都缓不过气来。不,也许更糟,也许他们会趁机入侵我们魔界,让我们魔族永世不得翻身。
太可怕了!
慧心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战。真要是这样的话,大魔王第一个要剥皮的人就会是我。
要不是我,魔军怎会败得如此之快?要不是我,魔军怎会败得如此之惨?可是,现在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呢?事情到了这一步,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凯斯洛的大军就在那里,那以法印神力为基,由五大贤者护持,加以精灵九大族的独特法术,法利斯精锐的魔法兵团的力量,那结界之强大恐怕就算是大魔王也会束手无策,我又能怎么办呢?
“啪”地一颗水珠打到了慧心的脸上,冰凉得让他混乱的脑子清了一下。
慧心仰头向上望,疏疏落落的枝杈间露出灰白色的天空,一颗颗大水珠正稀稀拉拉穿过枝叶的阻隔逐个砸下来。
噢,又是秋天了,雨也多起来了。雨珠一颗颗地打在脸上,是一种很舒服的感觉,让自己觉得清凉、通畅。魔界的雨可不是这个样子的,那种猩红猩红沾着大量沙尘的雨滴总是带着一股让人作呕的腥味,大片的尘沙盖过雨滴打在脸上身上,让人感觉生疼生疼的,还有那一阵阵让人心烦的喑哑的闷雷,总是让人难受得要死。哪像人间的雨这么温柔,这么清新,这么让人痛快。来到人间这么多年了,不知什么时候起就喜欢上了这人间的雨,这人间多雨的秋。
可是,还能再见到这雨吗,还能享受到这秋吗?这一战如果败了,就算自己不死,大魔王也绝不会饶过自己。
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呢?如果被处死,那还是幸运的。会去千年蚀神坑吗?想一想那些在千年蚀神坑中受煎熬的那些昔日的伙伴吧。想当年他们被打入坑中的时候,自己还暗自为少了一个高升的竞争对手而高兴。可是,每一次经过时,看到他们在数以万计的暗黑色蚀神虫中凄叫的时候,就不禁胆战心惊。然而,这一次终于要轮到自己了吗?
慧心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好冷!
慧心仰起头,张大了嘴,让尽可能多的水珠落在自己的口中。
好舒服,真想就这么享受一辈子。一阵风吹来,雨珠都偏到了一个方向,身边几棵落叶树树枝上的枯叶在雨丝中开始飘飘落下。
忽然,慧心觉得有些异样。
是什么地方不对吗?好像也没有呀。风在轻吹,落叶在飘飞,雨丝在滑落,树枝在摇曳。好像一切都很正常,可是为什么我会觉得不舒服呢?难道我的脑筋和感觉真的退化了这么多吗?
慧心用力地掐了自己一下。清醒过来!怎么能这么没用,不是还没到绝望吗?怎么能这么的没用。
集中精神!
是什么,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啊,知道了,在那里,就在前方的枝杈间,那里的情况不寻常。滑落的雨丝比它应有的轨迹偏离了千分之一丝,飘飞的落叶逆风移动了半寸,摇动的树枝在那里弯曲了一个难以觉察的角度,而轻吹的风在那里竟产生了微小的气旋。
那是怎么回事?没有其他的异象,没有魔法能量的气息,没有奇门术数阵法的痕迹。难道是?难道是有什么东西弯曲了那里的光线,遮蔽了那一带的空间?什么家伙能有这样的功力?什么东西能有这样的能力?
到底是什么东西藏在那里芽选
“不管你是什么东西,现身吧!”
慧心双掌相对,立于胸前,一个巨大的光球在双掌间形成。
“天雷急闪!”
慧心双掌向外推出。巨大的白色光球骤然飞出,撞向那一无所有的空间。
轰然巨响,巨大光球竟有如撞上实物,在空间中迸射出无数的散碎的光珠。原本一无所有的空间中出现了一片淡青色薄雾,薄雾中一个缥缈诡异的声音传来。
“不错啊,妙算。功力进步得很快,我只喘了一口气,就被你发现了。”
慧心面色骤然间变得惨白,该出现的人终于出现了。
看着眼前淡青色的薄雾缓缓浮现,慧心不自禁地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妙算参见大魔王。”
淡青色的薄雾若有若无地飘荡在慧心的面前,薄雾中一个,只有一个诡异闪动的光影。是的,这就是大魔王,魔界至高无上的尊主,从无怜悯之情的魔王,神秘莫测的魔中之魔。
大魔王在魔界的统治已经有近三千年了,没有人知道他从何而来,也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面目。魔界中只有下面的歌流传。
雾中的魔影从黑暗中飘来,
将三万年分裂的魔界归于一统,
所有的反抗者化作了血尘飘散,
没有人敢质疑他的威严。
这样的歌,慧心从小就听,听了整整有一千年了。
大魔王在魔界中就是恐怖和权力的象征。魔界中的生命向来强横,他们不仅寿命远长于人类,而且拥有很多种恐怖的能力。虽然还不能达到少数高等神界生命那样近乎永生不死的寿命,但是其能力之强却是连神界生命也无法小觑,而且数量远多于神界生命。这样的生命是很难产生恐惧和敬畏的心理的,就算是魔界历史上有名的几位统一魔界的强者,也从未产生过如此的威势。
但是眼前这位大魔王做到了,现在慧心跪倒在地,他只觉得自己的双膝在不住地轻微抖动。
“妙算,你近来的表现可实在让我失望。”
雾影中的声音传来,声音不大,也并不响,可慧心听来却像鸣雷般震耳,只震得他几乎软倒在地。
慧心急急道:“大魔王,请听我解释。”
雾影中传来一阵笑声。“妙算,你紧张什么?我并没打算责罚你。”
慧心松了一口气,这时才觉得双膝的抖动竟然在地面上震出了一个小坑。慧心的心中苦笑了一下,自己怎么怕成这样?每次晋见大魔王回来之后,都会恨自己的胆小与懦弱。可是每次见到他,却又情不自禁地心颤。说不定自己真的是天生的胆小鬼。
胆小就胆小吧,在大魔王面前不胆小反而不正常。
“不过,如果这一次,你再不能有令人满意的表现。你应该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大魔王的声音很平淡、很柔和,但是其中的意味却让慧心更加心惊。因为他深知道当大魔王平平淡淡地说出后果这两个字时,那意味着什么。但是这个时候,慧心也深知这个时刻自己已没有选择。
“是的,大魔王。请您吩咐吧,妙算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如果这次再让您失望,妙算甘领责罚。”
“很好,我要你除去困住我军的结界。”
慧心不禁倒吸了一口气,半天都没有回话。
“大魔王,妙算愿领重责。”
“你怎么了,妙算?”大魔王的声音变得有些严峻了。
慧心面露难色,道:“大魔王,这件事我根本没办法办到。那个结界是凯斯洛亲自布下的,有光天地梦四大贤者的加持,还有精锐的法利斯皇家魔法兵团和精灵九大族联盟高手的守护。结界本身更是以天地为依托,以日月星辰的能量为后援。
“这些也还罢了,一座死结界就算再厉害也有法可想。更可怕的是,这座结界有着无穷的变化,它是和布阵人的心相通的。只要凯斯洛、光天地梦四大贤者、法利斯皇家魔法兵团和精灵九大族联盟高手之中有一人发现有人试图破出,他就可以心动意动地变化结界进行反击。所以虽然我是结界的布阵人之一,可是也无法解除它。”
“你错了,妙算。”大魔王忽然笑了,阴冷的笑声夹在秋风中扫过慧心的身体,让他觉得说不出的难受,几乎是用全部心力才制住浑身想要发抖的冲动。
“人界的生物都是有缺陷的。特别是在接近胜利的时候,这些缺陷就可以更明显地看到。结界本身无法破除,但是人界的生物却是有法可破的。”
凌晨五时十一分。
天空中的雨瓢泼一般地降了下来,在凯斯洛大军的营地上卷起阵阵水雾。将整个的营地笼在了烟一般的雾中。
听着雨滴劈劈啪啪地打在营帐上的声音,正在对坐弈棋的灵天贤者停住了正要将棋子放到棋盘上的手,转头望向窗外。
“雨滴密而不匀,雨声忽急忽缓,天心怎么如此不稳?到底会有什么样的大事发生?”
劈啪一声沉闷的雷声响起,一道闪电亮光掠过了坐在灵天对面的明光贤者的脸。
明光放下了手中的棋子,缓缓地抬起头。
“雷声喑哑,电闪急促。这件大事一定就在眼前。”
凌晨五时十五分。
威地贤者坐在离凯斯洛营地五百里外的一出温泉眼前。他那把长达五丈之长的大枪不动龙霸就插在温泉眼中。威地缓缓转动手中的大枪仔细地擦拭着。
地脉洗龙枪,这是威地贤者每次大战之前必做的一件事。
温泉眼中汩汩地冒出泉水,带起一阵阵热气蒸腾着威地和他手中的大枪。忽然,温泉中啪一声一个气泡炸响,震得威地手中的大枪嗡嗡抖了起来。威地贤者猛地拔起温泉眼中的大枪,站了起来。
“地脉颤得如此厉害,到底是怎么回事?”
凌晨五时二十五分。
“啊”地叫了一声,大梦贤者由梦中惊醒,猛然坐了起来。他望了一下窗外的秋雨,用最快的速度披了件衣服,然后一下子冲到了营帐外,任由清冷的雨丝冲刷额头的冷汗。
营帐前值哨的侍卫士兵看着大梦贤者奇怪的举动,不禁问道:“贤者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大梦仰头望天,既像是对人说话,更像是自言自语。
“好可怕的梦,黑暗吞噬了天空,再也看不到星星,火红色的火鸟在黑暗中一闪而逝,然后就一切都消失了。”
侍卫士兵恍然道:“原来贤者大人您做了一个噩梦呀,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
大梦一声轻叹。
“可惜我的玄梦心法始终不能达到至境,否则我一定会知道到底有什么要发生。”
凌晨六时。
“你看这样的作战计划好吗?”在指点着铺在桌上的地图讲述完自己的作战设想之后,凯斯洛满怀期望地望着自己的妻子,想从她那里得到一些意见。
谁知绮罗对铺在桌上的地图却看也不看一眼,只是盯着凯斯洛胡子拉碴的大脸痴痴地发呆。从凯斯洛一开始讲就是这样,到凯斯洛讲完还是这样,仿佛怎么也看不够。
“喂,你到底是怎么了?我在问你的意见呢。”凯斯洛轻轻推了绮罗一下。
被凯斯洛一推,绮罗仿佛这才醒了过来,郑重地道:“我忽然发现一件事!”
凯斯洛以为绮罗发现了作战计划中的大漏洞,连忙追问了好几声。
“我忽然发现———”绮罗忽地笑了起来。
凯斯洛不禁有些奇怪。“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又笑了。”
绮罗看着凯斯洛一脸茫然的样子,笑得更开心了,笑得前俯后仰,几乎喘不上气来。只看得凯斯洛是莫名其妙,不知所云。好不容易,绮罗才收住了笑,道:“我忽然发现......哦,你真的很像一只山猪。”
“什么芽选你盯了我这么半天就得出这么个结果?”
“你看你,胡子和头发根根直竖,多像山猪的鬃毛;鼻子高高,嘴唇扁扁,多像山猪的鼻和嘴;脸孔圆圆大大,多像山猪的那张胖脸。还有......”
绮罗绕着凯斯洛转着圈子,指指点点地诉说着近一个时辰的观察而得出的巨大发现———凯斯洛和山猪的二十九点相似之处。
“喂,你够了吧。”凯斯洛实在忍无可忍,终于在绮罗说到第二十八点时,一把将绮罗拉入了怀里,阻止了她的指指点点。
岂知绮罗握住他的手,道:“这就是最后一点,你看你的手指,又短又粗,手掌丰厚,指间多肉,多像那肥得流油的猪蹄。”
凯斯洛不禁是又好气又好笑。这个绮罗,从当年到现在从来都没有变过,总是这么的精灵古怪,总是会在生活中平添许多趣事。真叫人恨也不是,爱也不是。
“好啊,我像山猪。那你像什么?”
绮罗眨了眨眼睛,道:“我么?我当然就是老虎了。”
凯斯洛不禁失笑,道:“母老虎?我还是第一次听女人这么坦白自称的。”
绮罗一撇嘴,道:“这有什么,我是老虎,你是猪。哼,这辈子你都被我吃定了。”
凯斯洛摇摇头,笑道:“好了,我说不过你,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吧。嗯,你还没说对我计划的意见呢。”
绮罗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一红,从凯斯洛的怀里挣脱了开来,道:“谁希罕吃你。”转过头来向凯斯洛做了个鬼脸,“本夫人今天不想动脑筋,所以你就自己去费神吧。”说着向大帐的门口走去,“本夫人今天要用心于厨艺之中,扬威于案板之上,打仗的事就让你一个人头疼去好了。”说完,脆笑着一掀帐帘就走出了大帐,只留下清脆的笑声在凯斯洛耳边回绕。
凯斯洛直到大帐的帐帘停止了晃动,才能把眼睛收回来。可是再回头来看着地图,却怎么也想不到任何关于战争的事了,满脑子里装的都是绮罗。凯斯罗索性将地图卷了起来,静静地坐了下来,仰头看着帐顶,心里想的却只是绮罗。
这个绮罗,只要和她在一起,就没有办法不去想她。
这个可爱又可恨的绮罗!可爱起来就像是九霄山上的小雪兔,又精又乖,让你爱得放不下。可恨起来却又像是帕而墨森林中的黑刺,多刺多尖,让你恨却咬不到。
可是无论如何,这是个令人舍不下的绮罗,舍不得又放不下的绮罗。要没有她,这战争的岁月不知会有多寂寞,又不知会有多艰难。想想那一次,魔族鳞甲兽兵团突袭大营,可真为她担心死了。可是,绮罗就是绮罗,任何人小看了她就会吃苦头的绮罗。我信任绮罗比信任自己还多。绮罗从不在人前展示,可是绮罗的智慧就像掩不住的明珠,总在散发着光芒。
这些年来,她的智慧和知识不知帮自己打了多少场胜仗。别人不知道,难道自己还不清楚吗?哪一个完美的作战计划没有她的筹划芽哪一个精纯的战术运作没有她的苦心?如果没有她,真不知道我们是不是能走到今天的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