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一幕。
两个多小时前在商场，池茹的脑海里便闪过了那名女生被谋杀后的诡异画面。
当时，她脑中闪过这匪夷所思的一幕时那女生和她擦肩而过没多久，她还特意回转身去确认了一下对方是活蹦乱跳的。
可现在，那一幕切切实实地发生了。
唯一不同的是，那时她脑中闪现的画面中，那个女生表情惊恐，睁大了双眼，被人捏住了下巴化起了妆。
如今那张脸上的惊恐却被安详所取代。
匪夷所思，离奇又诡异。
这怎么可能！
她怎么可能会预见到别人的死亡？
不，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是根本就不可能发生的事。
她当时离开商场时是下午四点半左右，也就是说，她当时预见的是一个小时之后女生被谋杀的场景。
墙上的嵌入式液晶电视里正播放着那蒙着白布的女性死者被担架抬着离开的一幕，池茹只觉得心底的某处痛得厉害。
如果当时没有将这诡异的画面当作是自己的神经错乱。
如果当时她肯多花时间仔细思考一番。
如果当时她肯重新回过头去找那名女生说上几句话提醒她当心。
她是否就能扭转那女生的死呢？
“做个意面都能这么三心二意，哪天把厨房给烧了恐怕都做得出来吧？”
耳畔一道挑剔找碴的男声响起，带着固有的欠扁味道。
池茹这才回过神来，用还保持在呆滞状态的眼神望了他好几秒。
在他越过她去捞面时，她格外大度地没有计较他的毒舌，而是求知若渴地问：“孔先生，对于刚刚新闻报道出来的那名死者，你对她的死因以及作案凶手有什么看法？”
“你问这些做什么？”
“哎呀，我最近不是偷拿了你书房里的某些书看嘛，你这么明察秋毫肯定能够发现我动了你的那些宝贝书。实不相瞒，我很不幸地被书的内容迷住了，如今的我对探案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既然正巧看到了这则报道，当然得向你这个大专家讨教讨教啊。”
女人语声嘹亮脸带兴奋，仿佛刚刚脸上呈现的那丝僵硬和苍白都是幻觉。
孔忘川凝在她脸上的视线变得幽深，几秒后才淡淡道：“不敢当，我不善此道。”
“您可别谦虚了，谁不知道您这个公安机关的业务指导是大牛人啊。上知天文下通地理，前期进外交入广电，刑侦经侦、国家安全反恐一把抓。后期转入业务指导领域，给人家公职人员培训这个培训那个，那个教书育人的架势哟，让我等小老百姓瑟瑟发抖。哦，不，纠正，是肃然起敬。孔先生，您可是我一直以来都崇拜的大人物，您不吝赐教一下又不会少块肉，您说是吧？您就勉为其难……”
经过她这一张嘴渲染，怎么听怎么别扭。故意将他捧得这么高，看来她是真的对这起案子上了心。
“停停停。”孔忘川忙打断她，“真的这么想知道？”
“嗯嗯。”
女人两眼泛着渴求的光，甚至还故意双手捧着下颌做星星眼花痴状，静待着他给她上一堂知识讲座。
“从有限的报道材料来看，无法判读女性死者的死因，具体得由法医那边验尸后得出结论。”
“哦。”
星星眼不见了，女人耷拉下了脑袋。
不过想想也是，新闻报道里也不过出现了死者的短暂画面，没有明显外伤。仅根据这一点，自然是无法判断那女生的具体死亡原因。
“不过——”
“不过什么？”池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有一点可以确定，死者是死后被化了妆。”
池茹心里“咯噔”一声，按照她的“预见”，他说得完全正确，那女生确实是死后才被化了妆。
“你怎么那么肯定？”
“若是生前被化妆，难度系数太大。”
对于孔忘川给出的这一原因，池茹极度不能苟同：“你是说她活着被化妆的话会一个劲挣扎，难度太大？那凶手如果是先迷晕了她再给她化妆，不就轻而易举了？”
“恐怕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我说的难度系数太大，不是指在死者还活着的时候替她化妆难度大，而是指在给死者化完妆整理完一切之后再杀了她。”
“哎？”
“首先，我们得明确这是在人流量极大的商场洗手间，进出的人即使一时之间没有发现厕所隔间的异样，不代表长时间不会发现。其次，若死者是先被迷晕或打晕等等一系列方式失去了知觉之后再被凶手化妆，那么，凶手根本无法确保她清醒过来的时间。死者清醒过来之后哪怕是闹出一丝半点的声响都会引来隔间外上厕所的人的注意，所以凶手必须保证自己在做这一切时不会出现任何的岔子，唯有先杀了死者才是最万全的。”
“可如果凶手杀人时没考虑那么多……”
“你觉得一个能够在洗手间不疾不徐地给人打理遗容的人，会在杀人前没有做好万全准备？”
“……”
好吧，池茹算是听明白了。
她非常有作为一个热心听众的觉悟，继续“崇拜”地捧着脸提问：“除了可以判断出死者是在死后被化了妆，还有其他的吗？”
“既然能确定女性死者是在死后被化了妆，那接下来的另一点便能够确定——凶手有意承担了入殓师这一角色。”
入殓师？
“为什么？就因为凶手多此一举地替死者化了妆？”
孔忘川将意面盛出，淋上酱汁，端着两个盘子往饭厅走去。
池茹连忙献殷勤地拿上两个餐叉跟了上去：“你倒是告诉我啊！这么说一半留一半，存心讨打是不是？”
男人将餐盘放下，接过她递来的餐叉坐下，随即用叉子漫不经心地卷起沾着酱汁的意面，一层又一层地缠绕起来。
“单单从新闻报道中短暂的案发现场照片来看，死者死时是端坐在隔间坐便器上。你理解端坐的含义吗？双膝自然弯曲坐下，小腿基本垂直于地面，双手十指并拢分别平放在双膝之上。而她的脸上，双眼微阖，妆容被化得格外精致，隐隐带着一抹红润，没有一丝丝仓皇不安，所有人看去，入眼的便是死者整体表现出来的安然祥和之态。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她手持的那枝红艳玫瑰。”
送面入口，孔忘川开动晚餐。
池茹急急地追问：“可如果凶手真的有意承担了入殓师的角色，那‘他’为什么不将她放在床上或者直接放在棺木中？非得选择在厕所隔间这种狭小的地方？”
“这个就是警方需要调查的了。”
“那你说根据凶手能随意进出女洗手间不被起疑这一点来看，是不是可以判定凶手是女性？且是个入殓师或者是个对丧葬入殓这一行有浓郁兴趣的女人？”
“不能排除男性凶手戴假发出入女洗手间的可能，不过，这个案件确实女性犯案的可能性更高些。”
孔忘川指了指她面前的餐盘，示意她先开动。
池茹心里头藏着疑团，敷衍地卷了几根淋着酱汁的意面便往嘴里头送。然而下一秒，她便辣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芥末呛人的味道直冲喉咙，让她毫无形象可言地直接吐了出来。
她竖起了浑身的刺指控道：“你对我的意面做了什么？”
“按照你的意思，让它成为黑暗料理而已。”
“什么叫按照我的意思——”说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池茹蓦地意识到了自己之前的打算——报复性地在孔忘川的面内淋上带有芥末的酱汁。
所以说，他这是早就洞悉了她的意图，趁她不备先下手为强了？
浑蛋！用不用得着这么明察秋毫啊！
自知理亏，她打掉牙齿和血吞。
抹了一把眼睛里打转的泪，她继续执着地追问：“那你能判断出凶手的体态特征等一系列线索吗？”
“池茹，我并未亲临现场，且并非这方面的专家，你眼中那些看一眼新闻便可以推测出凶手的逻辑学专家、行为分析专家、犯罪心理学专家，极大可能都是被过度美化了的，你最好能够分清虚幻和现实。哦，对了，友情提醒一下，大部分专家都是五十岁以上的高龄，你千万别太沉迷于某些推理作品的专家人物，那会引导你产生一个错误的择偶观念。”
池茹：“……”
还真是被他给说对了，自从看了他书架上的那些刑侦方面书籍，她便特意去网上淘了几本推理言情作品，正被里头的教授专家迷得晕头转向，下定决心要以他们为择偶标准。
掀桌！他干吗非得提醒她这一事实！
“老娘气饱了，先回房间了。”
她站起身，椅子与地面发出刺啦的声响。
身后，却传来孔忘川极度认真的声音——
“池茹，能谈谈你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关心新闻中的死者吗？应该不仅仅是你所说的对探案产生了浓厚兴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