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室内。
视频画面被定格在22:09:53。
镜头里，突然出现了一个长发及腰的女子，手上拎着一个银色的工具箱。虽然并没有拍到她的正脸，但这个时间点出现且拎着个极有可能装着作案工具的箱子，又是故意走楼梯间，足以让她成为被锁定的第一嫌疑人。
尤其她在途经摄像头时，停顿、撩发等动作，似乎有意向警方挑衅。
男人们正在讨论着什么，发现案发现场的池茹被特许在一旁观看。
她的视线，却胶着在画面中女人的手上。
总觉得这只入了镜的手，有哪里不对劲。
孔忘川看着监控中出现的那个人，随口问道：“罗都商场那个案子，现场有什么发现？”
武淮远倒也不避讳他，坦言道：“和这一次一样，死者先是吸入致人昏眩的药物，后被割断颈动脉死亡，死后用化妆用品经过特殊处理掩盖脖子处的部分痕迹。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指纹，痕迹都被清理掉了。看得出来凶手是个逻辑缜密的人，具备一定的反侦查能力。询问过几个出入洗手间的人，都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至于监控，没有任何发现。”
商场的人流量大，若是凶手混在人群中离开，不容易被察觉。
“那个洗手间附近的摄像头呢？从被害人进洗手间到尸体被发现的这段时间内，出现在监控内的人都查过了吗？”
“这个……”
武淮远有些为难地摸了摸鼻子：“摄像头并不是对准洗手间门口的，所以，出现在监控内的并非都是进出过女洗手间的人。范围太大了，我们只排查了一部分。”
所以，罗都商场的那个案子，无法从监控查到凶手。
而这一次的案子，却有了一个大收获。
起码摄像头真真切切地拍到了凶手的大致体貌特征。
“排查死者的社会关系了吗？”
“排查过，但没有任何发现。不过这次将两件案子合并来进行排查，相信会有线索。”
凶手既然选择这两人作为自己的目标，那这两人之间的交叉社会关系，可能就是凶手选中她们的原因。
孔忘川却对此有些担忧：“如果凶手只是想要那份入殓师成人礼的仪式感，那么挑选的被害人之间极有可能并没有特殊联系。”
经过他这么一提醒，武淮远也有些踟蹰起来。
“若真是这样，就有点大海捞针了。”
两人探讨得热烈，冷不防一个女声横插过来——
“凶手是不是还不能判定是女性？”
“小嫂子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对这方面有研究？”武淮远问。
被人称作小嫂子，池茹表示不淡定了：“我跟孔忘川没关系，武队你可千万别误会。”
“哦，我懂了，你俩这是闹别扭了吧？放心，兄弟我会帮你时常说说他的。”
“……”都说了她和这吝啬孔没关系了！
孔忘川见她鼓着腮帮子兀自生闷气的样子有些好笑，捏了她那鼓起的脸一把：“凶手是女性。”
顾不得去计较他捏她的脸，池茹追问：“为什么？凶手那头发一看就是假的！你出门看看，这年头的‘黑长直’美女将头发养长到腰部的简直就屈指可数，那头发假得不能再假了。而且你没见那人是故意往摄像头那边撩长发的吗？明显就是戴的假发来混淆视听让你们误认为嫌犯是个女性！”
“嗯，你的推测倒有几分道理。”孔忘川极为中肯地给出评价。
“废话！想我也是看了你书房里不少这方面的书的！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所以，这就是你为什么突然转性了今晚这么积极主动不要命地第一时间去救人的原因？”
“……”她拒绝回答！
“孔指导员，你就甭逗小嫂子了。”武淮远在旁边瞧着好笑，刚开口便被孔忘川横了一眼，他豪爽一笑，“老孔你瞪我做什么？”
“你还有工夫来闲聊？让你队里的人赶紧加班加点查看墨城国际水都最近一个月的监控。重点排查短发、身材娇小且笑容具有亲和力的女人。既然她能将杀人入殓的时间把控这么严密，那她绝对提前踩过点，不排除她当过该洗浴中心的服务人员。”
武淮远面容一肃，也收了玩笑：“好，我这就安排下去。”
彼此对望一眼，有着心照不宣的默契。
夜深如水，路灯璀璨，流光舞动。
直到坐在回家的车上，池茹还迟迟没有回过神来。
“到底为什么你们都那么肯定凶手是女性？而且你居然还觉得她是短发、身材娇小且笑容有亲和力的女性？”
“很好奇？”男人朝她挑了挑眉，又掉转视线继续注意着前方路况。
“能不好奇吗！”池茹发飙，“你倒是说啊！”
男人却恶劣道：“不想说。”
吊足了她胃口，结果却来一句“不想说”，天底下有这样不负责任的人吗？
“我要分手，这样的男朋友只会欺负人，要来有什么用！”
“可以。”男人同意得很快。
池茹反倒是不信了：“是不是后头还有个‘但是’？”
孔忘川丢给她一个“赞许”的眼神：“分手可以，嫁妆没收。”
“我老爹老娘是不会同意的！你这是强行霸占他人财产，我是可以告你的！”
“你可以打电话询问一下池叔和池婶，看看他们同不同意我没收。”
“问就问！”
被他这么一激，池茹当场便掏手机准备拨打自家老爹的号码。
“友情提醒，现在是北京时间23:15，你这是深夜骚扰。”
“我给自己老爹打电话算什么骚扰？你滚边儿去别废话！”
按照往常这个时间点，老池同志确实是睡下了。
不过输人不能输阵，孔忘川这么挑衅她，她必须得扳回一城。
电话响了好久才被接听。
她松了口气正要开口，池柏年的抱怨声已经飞快地传了过来：
“池茹你扰人好事！良辰美景夜黑风高，你不趁着这么好的夜色增进和忘川的感情，和我打什么电话？赶紧去和忘川滚一下床单，别有事没事就和你老爹来唠嗑。不知道我的宝贵时间要用来陪你娘吗？记住，以后没事别来打扰我们的二人世界！”?“啪嗒”一声，电话就这么挂断了。
听着耳边的忙音，池茹还有些蒙。
“看来你不用告状了，池叔根本没心思听。”偏偏这时候某个正在开车的男人还要落井下石取笑她一番。
池茹咬牙：“要你多嘴！”
一路上，她索性板着脸不再说话，气氛开始沉闷起来。
回到云仓公馆，见孔忘川打算就这样回房了，她再也忍不住，在卧室门即将被关上的最后一秒“嗖”地窜了进去。
“你说话故意说一半留一半是几个意思？不知道老娘会好奇得睡不着觉吗？”她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如果你今儿个不解开老娘的疑惑，信不信老娘直接在你面前脱衣服了！”
试问天底下总共有多少对情侣是相看两厌的？她不清楚。不过她很清楚，她和孔忘川绝对就是其中的主力军。
她有理由相信，他是绝对不愿意看到她在他面前赤身露体影响他清修的。
然而这一次，她却错算了。
他只是神色清冷地看着她：“你只要记住自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米虫就行了，其余的不需要知晓。”
“是谁之前一直反对我当米虫来着？这会儿出了命案我不过就是想要向你打听点情况，你就这么爽快地让我继续当米虫了？孔先生，你这到底是看不起我呢，还是想要保护我啊？”
“总之，你的身份只是一个凶案现场的群众。别的事情不要再插手。”他说完这句，将没电的手机插上插座，这才转身进了浴室。
听着浴室内传来哗哗的水声，池茹有些不是滋味。
大男子主义！
凭什么认为她不该插手这件事情？凭什么她就只能成为目击者，而不能共享这件案子的资料，从而成为破案的小能手了？
她可是有预见凶杀案能力的人！若不是她，警方能这么快赶到案发现场？
看来威胁要在他面前脱衣服这一招根本不管用，她还得再另寻对策。池茹悻悻地打算离开，眼神不期然扫过他床头正在充电的手机。
电光石火间，脑中闪过了什么，池茹一下子冲向了它。
他的手机微信上，还有她发给他的一大堆“污言秽语”啊！
必须得删除！绝对不能让他看到！！
“说好的来接我呢？你就是这样当人男友的？”
“能不能靠点谱走点心！不知道大晚上的女人一个人回家不安全吗？”
“想分手就说，还我嫁妆我分分钟走人！”
“您的女友已下线！”
“智障！浪费老子唾沫星子。”
“拜拜了您嘞！送您上天与太阳肩并肩！”
等到她将这些信息都删除之后，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幸好她聪明偷偷记住了他的手机密码。
周一去了公司，池茹才知道公司的《入殓师的成人礼》游戏被勒令下线了。
作为正火爆受热议的游戏，可想而知它每小时给公司创造的价值。就这么被下线，不知道要损失多少。
“刘局今天早上六点亲自打电话给我的，让我这边下线游戏。现在已经有两起命案直指我们这款游戏了，作为一个爱国守法的好企业，我们必须担起责任。所以从现在开始，负责这个项目的人都撤下来，由钱绪安排组织人员开发完善《迷踪世界》这款游戏。正好这款游戏人手不够的问题可以解决了。”
温鸣在例会上做出了如上指示。
让一个正在大赚的游戏下线，这和斩断一个企业的命脉有何异？
要知道这代表着前期投入的资金人力时间成本等都付诸东流，这代表着好不容易走出来的康庄大道重新变成了坎途，这代表着公司成立多年才打入了游戏排行榜第一的名声，就这样被打回了原点。
而这一切，全都与那两桩命案有关。
“温总，你说是不是那凶手是对手公司特意买来陷害我们的啊？看我们的游戏一上线就这么火爆，买凶陷害？”数据分析师雷泽安玩笑道。
“要我说啊，凶手有可能就是个失败的游戏开发者，自己做不出像样的游戏就走邪路来篡改我们的游戏，还根据他篡改的游戏场景来杀人。”该游戏项目负责人钱绪话语中满是火气。
参与此次会议的都是《入殓师的成人礼》这款游戏的核心人员，可以说，他们这个项目团队付出的所有努力，都伴随着上级领导的一个命令化为了泡影。
一个个怨声载道，但又无可奈何。
反倒是温鸣这个公司的大老板，似乎对于公司这么重大的损失全然不在意。他说：“都打起精神来！咱们这是配合公安机关破案，争当好企业好市民！这可是一件光荣的事情！”
阿昌道：“光荣却没钱啊！”项目奖金泡汤了，宝宝心里苦啊！
眼见士气低沉，温鸣拍了拍掌：“小池，咱们的程序员有意见了，赶紧鼓励起来！”
池茹正在角落里昏昏欲睡呢，冷不丁被点名还有些云里雾里。
谁能告诉她，他们开项目研讨会和她一个程序员鼓励师有什么关系嘛，为什么她也得参与会议啊？
如今被点到名，她被旁边的人一提醒，非常不走心地高喊了几声：“加油加油！同志们稳住！我们能赢！新游戏项目走起！”
新项目指的是《迷踪世界》。
公司目前主要有三个游戏项目，这一个撤下来之后，现在只剩下两个了。
如今让他们这个项目团队参与到《迷踪世界》的游戏制作中去，还需要和对方团队的人重新磨合，从创优角度来说，是不可取的。
但既然这个游戏暂时被下线，且《迷踪世界》确实缺人手，从整体出发也只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了。
会议结束，池茹被温鸣单独留了下来。
眼见大家都陆陆续续走完了只剩下了他们两个，池茹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温总，你该不会是打算对我进行严肃批评教育吧？”
“为什么要批评教育你？”
“因为我开会时打瞌睡了。”
闻言，温鸣脸上的笑意加深了，安抚道：“这是正常的。这年头哪个赚钱的行业不是拼命加班，加班之后难道还不允许人家员工在会议上稍微开会儿小差？我可不是忘川那家伙，对待员工没那么严格。”
孔忘川从前年2月开始创业，当时他拉到的第一笔投资是两百万。短短两年时间，他利用这笔钱在物联网这一块能做出如此成就，与他严苛御下的工作方式是绝对分不开的。
池茹也曾听闻孔忘川因为员工的手机在会议上突然响起而将其开除，宁可赔多倍违约金也要肃清公司纪律。
从人情角度讲，太苛刻。
从一个创业者想要加快自身发展来看，又在情理之中。
当时这件事还被那员工捅到了记者那边，孔忘川因此一度上了热搜。
“小池啊，你知道这两起案子警方那边有什么突破吗？忘川有没有给你透露什么内部消息？”
温鸣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让池茹一下子呆了呆：“温总你逗我呢？公安局的刘局都亲自打电话找你下线游戏了，你当时居然没问过他？”
“怎么没问？我嘴皮子都磨破了，人家愣是拿着‘机密’两字搪塞我，藏着掖着的。我当好市民好企业家配合他们工作，结果人家对我一点儿都不坦诚，当时把我气得呀，算了，不提了！”
一米八多的人被气得跳脚的样子，池茹真想见识一下。
“可你怎么会觉得‘吝啬孔’他会知道？”
“吝啬孔？”温鸣脑子一转就反应了过来，“哎呀，咱们小池就是有文化，取的外号和忘川那抠门家伙简直就是绝配啊。”
被他说得脸色发烫，池茹不好意思道：“见笑了，才疏学浅取的外号不足以表达他万分之一的恶劣。温总，你可千万别告诉他。”
他朝她眨了眨眼：“我懂，这是我们两个共同的秘密。”
“……”为什么从他嘴里说出来，总觉得格外暧昧？
“忘川以前那同事，叫武淮远的，你应该认识吧？就是上次来过咱们公司的那个刑侦队长，他应该会给忘川透露案子的最新进展吧？”
被这么一提醒，池茹也想起来了。
“他们现在锁定的犯罪嫌疑人是身材娇小，笑容具有亲和力的短发女性。”
“哎，已经确定下来了？有目击证人？还是凶手被摄像头拍到了？”
“摄像头拍到了一个长发及腰的美女的侧影。”
“就这点？”
“就这点。”
“那他们怎么肯定凶手是短发啊？就不能是中发？”
“不知道啊，吝啬孔拒绝告诉我。”
会议室内，两人同时用手撑着下颌，捧着脸愁眉不展，步调一致得让人想要发笑。
突兀的铃声，就这么欢快地响了起来。
池茹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才想起是自己的手机。
她不好意思地朝温鸣笑了笑。
温鸣笑着说：“没事，赶紧去接吧。”
“谢谢温总。”
池茹也没看屏幕的来电显示，一边往外走一边接听：“喂？”
“池大小姐，出来喝杯咖啡呗。”
一听这欠扁的声音，池茹便板下了脸：“你沈大小姐还缺人陪吗？随便挥挥小手，多的是攀上来的。”
沈茜苄，白富美中的战斗机，战斗机中的轰炸机。在她们这个圈子里，她各种炫富碾压底层小白富美，又玩弄清纯公子哥的感情，渣得不能再渣。
人送外号——沈欠扁。
总之，池茹对沈茜苄的做派是极度看不惯的，可偏偏又挺欣赏她敢作敢当的性子。
一来二去，两人之间的相处便格外微妙起来。
“得了，您沈大小姐没其他事就挂了吧，忙着呢。我可是要赚钱养家的人，可不像您沈大小姐那么闲。”
一听她这话，手机另一头的沈茜苄一下子就来了兴趣：“你赚钱养家？你家孔忘川手里大把的钱，不仅不给你零花钱还要让你负责赚钱养家？池茹啊池茹，你混得还真是够惨的啊。你小心你累死累活最后熬成了黄脸婆，他却在外头拿着你赚的钱养起了小三。”
嘿，她不过就是故意那么一说，这沈欠扁还故意叽叽歪歪上了是吧？
“滚蛋！”
“你还真别不信。望春路花宛咖啡厅，孔忘川这会儿正和女人打情骂俏呢。爱来不来爱信不信，挂了。”
“你——”池茹被砸下了这么一个重磅炸弹，刚要痛骂一顿过去，耳畔却只有“嘟嘟嘟”的忙音。
还真是欠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