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楚默默跟在肃王身后，待左右无人时，方开口低声问道：“王爷，请恕下奴失礼，敢问……”
“嗯？”李云卿挑了挑眉并未转头，不看也知道小楚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真是看了就忍不住想要维护……
却听小楚说道：“王爷是否今日身体欠安……还强自支撑，是不放心那些债主的事情吧。”
李云卿心道不是不放心债主，是不放心梁伯和小楚啊，怕你们心慈手软被人欺负。原想着若是那些债主撒泼闹事，她这王爷的威风就耍一耍，正好借机收拾一番让他们十天半个月的没力气走动，宫里那位怕是更喜欢这样不知轻重一味护短的武夫。谁料，小楚出的主意这么好，不仅将高额欠债抹到只剩零头，还忽悠着债主们前仆后继的掏钱投资，里子面子全都有了，她得了便宜还能继续卖乖，真真是大实惠。
小楚不知道肃王突然停下脚步正暗中得意。还以为对方毒发痛楚难言，急忙解释道：“下奴唐突了，王爷武功高强，只是今日无端显出了几分疲惫……下奴这才担心王爷因着债务的事情忧思劳神，怕您毒发。”
在边疆军中，旁人都只见肃王叱诧风云神勇的样子，哪怕受了伤痛的不想动，李云卿也要装做云淡风轻无甚大碍的模样安抚人心，久而久之旁人就都以为她的身体如铁打一样奉若军神，其实她也有血有肉的凡人，骨子里还是渴望被人关怀疼爱的。可惜她早已经没了可以撒娇的对象，再苦再累她也要舒展翅膀为自己人遮风挡雨。
没想到小楚这等并不会武功的人，反而如此细致入微地关注着她，或许是因为小楚也是习惯受伤忍痛的人，这一瞬间，李云卿有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感慨，也可以称为感动。
心内感动，李云卿嘴上却继续硬朗否认道：“没事。本王的身体自己有数，你莫要瞎想乱说，平添混乱。”
“下奴不敢。”小楚毕恭毕敬地答了一句不再多言，暗中也不断提醒告诫自己，刚才是自己僭越了。王爷是什么身份，天之骄子哪里需要他这等低贱之人嘘寒问暖，他现在只是伺候旁人的下仆，守好本分才对。突兀的关心王爷，怕是会被怀疑别有用心吧。
小楚小心翼翼跟着李云卿进到书房，并不敢坐，而是递出之前得宝写的那张纸，进而解释道：“王爷，刚才下奴有所隐瞒还请责罚。”
李云卿匆匆一扫那张纸，笑道：“别总是张口责罚闭口责罚的，本王知道这事恐怕不是你一个人的主意。你虽聪慧，却少了一些见识，本性又纯良。这等欠钱不还继续坑人一笔的主意，一看就是宫里那群老狐狸的手段。你口口声声说单独回禀本王，其实是要避人耳目让本王请得宝过来仔细讨教，对不对？”
“正是。”小楚没想到肃王如此通透，当然言辞中对宫中的嘲讽只能呵呵了，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还是少说微妙，好在王爷似乎并不责怪他的自作主张，心中紧张顿时消散了许多。
其实得宝功夫了得，轻功更是出神入化，在府内来去自如，不等别人去请，他已经溜门而入，直言道：“王爷，在下如今得王爷庇护，略尽绵薄之力而已。再者，您也别太乐观。这赚钱的买卖越是利润高，风险也越大。”
“内库的营生你最在行，且说来让本王也开开眼界。”
得宝将内库的大致情况介绍一二，重点讲的便是精瓷分销的事情。每年快到年底之时，内库都会公开招标拍卖分销权，精瓷产地远在金陵，产品出窑后，大致是经过三类路线分销。一种是海运，主要销往海上诸国；一种是沿江河运，主要是供给大雍境内诸省；还有一种是陆路边疆外销。历年陆路这条线都是走南方西方，翻山越岭靠马帮驮运，已经形成了固定的路线和上下游的贩售商家。而今年，拜肃王的功劳，西北边疆初定，互市开通，定然会增加分销路线。
“所以在下建议，王爷参与两个月之后的内库招标，用尽可能挣得西北新线路的全部分销权。”得宝郑重道，“王爷在西北边境的号召力无人能及，哪怕只是卖个名声，想必也有许多商家愿意归附。王爷要做的就是放出风声，引得他们前来投资参股，建立一套合理的运营机制。竞标的本钱无需担心，您设计好盈利模式派人监督往来账目，控制整个生意的核心即可，无需亲力亲为就能坐收渔利。如果不出意外，一年回本，三年的利润绝对可观，这种地域垄断分销权，卖的又是稀缺的精瓷，将远超寻常生意的收益。”
“既然收益这样丰厚，那么风险在哪里？”
“对旁人来说，西北边疆与我大雍常年战乱，开市前并非没有交易，走私物品折损率八成以上，一损失不仅丢货，连人命都没了。但是精瓷无比珍贵，西北那些蛮子贵族们对这些玩物爱不释手，与大雍交战的时候想买都买不到。如今开放互市，有正规渠道供货，想来不愁销路。”得宝微微一笑，“普天之下，恐怕王爷对进出西北的每条路都了然于胸，对敌国那些官员们的底细也都门清。经营稳妥的分销路线，别人的风险，正是王爷的优势。”
李云卿迟疑道：“不可能只有优势而无风险吧？何况本王也没有本钱。听说内库竞标押金就是十万两，本王就算变卖所有家业也凑不够那么多银钱。旁人若想与本王合股做生意，本王出资不占多数，又哪里来的控制权？靠本王的出身以权势压人么？那并非长久之计。”
得宝目光灼灼，盯着李云卿，像是终于逮到了兔子的狐狸，似笑非笑道：“王爷浑身都是宝，除了名声，还有许多能换钱的地方，且听在下一一道来。”
小楚看着得宝那不怀好意的笑容，不免为肃王担忧起来。这几日相处，得宝虽说不是故意装疯的时候言行与常人无异，其实骨子里透着生意场上拼杀出来的那种杀人不见血的狡诈。他真的有点担忧某人被得宝卖了，还美滋滋替得宝数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