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卿上前几步,对绫儿爹和那位方奶奶行了晚辈之礼,面露为难之色,却坦言道:“小子斗胆,还想继续单独包船,不知能否行个方便?”
方奶奶倒是没有因此就生气怪罪,只正色问道:“这位公子,虽然有先来后到之说,你们要求船家继续之前包船的约定没有不对。不过事有从权,老身和老伴两人,你们兄弟也是两人,便是再多两人这船也住的开。相遇就是缘分,又都是寻访名医,何不结伴同行?”
“既然前辈问起,实不相瞒。”李云卿压低声音道,“在下此前遭遇仇家追杀才匆忙离去,不知仇家是否还会再来袭击。若不是舍弟伤病昏迷,实在万不得已才寻船,否则是断不会连累旁人。您二位年迈,也是寻医……”言外之意,是不想让这对老夫妻卷入风险。
方奶奶原本微微眯起来的眼中忽然迸发精光,爽朗笑道:“好孩子,你这番好意老身心领了。明人不说暗话,你知我身负武艺,还善意让我们趋吉避凶,可见是坦荡君子。待老身与老伴商议,看是否这就收拾行李离开,免得被你们牵连。”
李云卿并未觉得人家的回答有什么不妥。就算这位方奶奶武功不弱,可人家也有家人,也是有正事要做,不想平白被卷入可能的危险。她既然敢出言提醒将话讲明,自然是不怕他们走。只不过留下的绫儿爹父女,实在是担了很大风险,她于心不忍。
“绫儿爹,你们若相信我,不如江船暂时借给我。我自己也会撑船,将来若能平安回到京中肯定将船归还到你们说的指定地点,加倍补齐船资。”李云卿微微垂头不好意思道,“眼下,我身上只有一张大额银票打算求医买药,怕是不够,暂时不能先对付船资了。”
其实那大额银票也没在身上,李云卿说话都有点心虚。赶走人家的客人不说,这简直是空口白牙,强抢人家的船。万一再遇上几波刺客,这船还能否保的住都不好说。实在有点对不住人家。但好歹,能让他们父女不会丢了性命。
绫儿爹脖子一梗,硬气道:“李公子是小看人了吧。若论起撑船的把式,别说是与老夫比,就是绫儿也比你强。不是老夫不信你,是老夫舍不得自己这艘船给别人撑。老夫自幼在这片长大,熟悉附近江河湖泊。公子尽管继续乘船,倘若真有什么风险危难,到时候我们父女两个再泅水逃走,不必公子挂心。”
见对方话都说道这种地步,李云卿怎好薄了情面。她自己的伤势尚未完全愈合,想着不如先留这父女二人在船上,等她身体大好了,再度弃船登岸寻访名医便是。
“老伯,我还可以带着弟弟在附近等上一两日,您不妨先送那两位老人家去个繁华的渡口城镇,免得他们在此处等不到合适的船。”李云卿建议了一句,虽然她和小楚也需要船只,却不能强人所难。而且,倘若那位方奶奶并非表面上这般和善好说话,或许再走漏一点风声,引刺客到来,怕是麻烦更大。
所以,她一直不曾明言小楚在那里,也不急着就这样赶人占船。
方奶奶在船舱内说了一句:“二柱子,既然如此,你还是送我们去老地方吧,别让李公子他们久等。”
一提起老地方,绫儿爹面露了然之色,他不再废话招呼着绫儿上了船,约好了入夜的时候还在这个渡口,他们船回来接上李云卿和小楚。
李云卿在渡口买了一些热乎的吃食,故意绕了一点路,再施展轻功回到藏小楚的那棵大树地下。猛兽是一只没见,只顺路捉了一条肥嫩的蛇改善伙食。
深山老林之中,天黑的早,李云卿在树下清理出一片平坦的地方,挖坑架火,烤上蛇串,才将小楚抱到树下叫醒,喂了几口热水热粥。
想来小楚当年很少能吃到有营养的东西,肠胃比李云卿差远了。如今伤病的严重,肉食吃进去就吐出来,唯有温热的稀粥菜汤勉强能消化。那蛇串闻着香,却只能看着不能让小楚吃了。
趁着小楚清醒,李云卿简单将刚才遇到绫儿父女的事情说了一下,又补充道:“一会儿我将你绑在我身上背着,咱们先不着急上船。看看有否尾随的刺客。”
小楚迟疑道:“你是怀疑绫儿他们?”
“绫儿父女我是放心的。只那位武功高强的方奶奶来路不明,说不得与江湖人有瓜葛,万一有意无意露出风声,让歹人察觉了,说不得会跟过来。”李云卿正色道,“不过你放心,本王武功更好,便是那位方奶奶亲自出手,本王也能逃掉。”
“难道不是您三下五除二将歹徒打到爬不起来么?怎么只想着逃跑?”小楚难得有心情开了一句玩笑。他不知道为何自己这般没大没小,是被肃王宠坏了么?还是说其实自己已经活不了几日,才会这样大胆放纵。
李云卿大言不惭道:“别人都以为本王一杆银枪天下无敌,其实本王最擅长的是轻功。别小看逃跑,那也是一门绝学呢。等你病好了,本王教你,免得将来再遇到强敌,你好歹能跑的快点,不拖本王的后腿。”
“下奴资质愚钝,逃命这门绝学恐怕学不来了。”
“轻功没有武功底子也能练,起码练练你的身体就能轻一些。你现在压得本王都喘不过气了。”
李云卿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小楚面上一红,耳尖都像是烧着了一样。他也不知为何一说起“压”在肃王身上,就忽然想到了某种不健康的那种样子。
这几天被肃王背负前行,他一直紧紧贴着她并不十分强壮的脊背。她的个子虽然比寻常女子高大一些,却并不如真正的男子那般壮硕。他甚至能感受到她脊背上的骨头。
她的外伤前几日还是皮肉翻卷的模样,这几日就算不妨碍行动,那也肯定是没有结痂长好。她却如没事人一样背着他在山林中赶路,休息时还承揽了打猎生火的杂活,不让他插手帮忙。
是他太虚弱了,根本连自己站着都不行,哪里还能做事。除了睡觉的时候,用体温给肃王取暖,他还有什么用处?她为什么还不辞辛劳地带着他,为什么不干脆将他抛下?
“又胡思乱想呢?”李云卿戳破了小楚的心思,故意强横道,“回京路上说不得有什么危难,本王现在带着你也不费什么事,将来还能用你挡箭。再者本王还没真的将你吃下……”
“下奴的身体无碍,王爷若想让下奴近身服侍也无妨。”小楚羞红脸,细弱蚊蝇地回答。
李云卿心神一荡,隐隐又被勾的有毒发的征兆,心想必须快点找到神医啊,再这样下去,非要被小楚“害死”,他知不知道他长的多好,如此这般说话的模样,她实在是很难忍住啦。
要不,先狠狠亲一下?
当然最后还是理智战胜了邪念,李云卿想着现在还不是浪费体力的时候,等确认安全,上了船,再对小楚为所欲为吧。
入夜的时候,小楚又昏睡过去。
李云卿将小楚绑在身上,并没有直接去渡口,而是等着绫儿家的船到岸后,她先查看确认没有尾随的船只,附近也没有出现陌生人。心暂时放下,现身上了绫儿家的船。
果然那位方奶奶和她老伴并不在船上。船上除了绫儿父女,也没有其他人。一切就像离京的时候一样。
绫儿热情地端上了精心准备的晚饭,招呼道:“李公子,你们赶紧用饭吧。”
李云卿却带着小楚回了客舱,让将饭也送进来。她寸不不离地守在小楚身边。一般到了深夜,小楚偶尔会烧的更厉害,还会做噩梦。那时只要她伸出手握紧他的手,或者轻轻拍打他的脊背,他才会安静下来。
一夜无话,到了清晨,李云卿打开客舱的窗扇,忽然发现四周起了浓雾。
高高的芦苇随风摆动,雾气却挥之不去,已经看不到两岸的景色。
“绫儿,这是到了哪里了?”李云卿看到船头上依稀有个穿裙子的身影,以为是绫儿,就问了一句。
谁知答话的是一个苍老的女声:“李公子,这一夜休息的可好?”
这是方奶奶的声音,他们何时回到船上的?这里四周寂静无声,不像是临近城镇的地方,他们的船究竟在哪里?绫儿父女呢?
“是方前辈么?不知您有何赐教?”
方奶奶笑道:“老身是江湖人,你也看出来了。不瞒你,前面镇上有人画影图形五百两买你的人头。老身给老伴治病,手头正紧,想借你人头一用。”
“如果只是缺钱,我身上有一千两银票,前辈敬请拿去。”李云卿语气平和地回复,若论单打独斗,她没受伤的时候或可与这位方奶奶一拼,如今怕是只能带着小楚逃跑为上策。可船行在水中,四周迷雾重重,不知最近的岸边在哪里,当务之急,先稳住对方,不能慌乱,“如果银子不够……只求前辈放过绫儿和她爹爹。他们与晚辈毫无关系,晚辈身上还有几两现银,留给他们充作船资。晚辈还能筹到更多银钱,只要给晚辈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