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少白不懂安争在说些什么:“靠一个人?这个残破的社会靠一群人都改变不了,你真的以为靠一个人就能改变什么?谁也不是真的永生,死了之后也没人能永垂不朽。比如你,将来靠自己可能会让这个世界有些改变,人们会敬服你,会信仰你。但是你死之后不过百年......不,五十年都用不了,你留下的那套东西就会被人推翻你信不信?”
“信。”
安争点了点头:“你说的都对,我一个字都不能反驳。可我救不了永生永世,只能救我这一生一世。若是因为绝望就不去做,那么连一世改变的机会都没有。”
陈少白拍了拍安争的肩膀:“幸好你身边不缺人。”
安争道:“其实紫萝是可以做到的,只是他绝望了。”
“你们继续看吧,我出去透口气。”
安争觉得心里太过压抑,让曲流兮她们陪着霍爷继续看,他一个人走出摘星楼。此时逆天印停在什么地方,安争也不知道。他走到逆天印操控的那个方台前看了看,地图上停留的位置居然已经到了涿国。
涿国和西羌国接壤,在幽燕十六国之中属于国力比较弱小的一个。涿国的位置比较尴尬,西边是实力强大的西羌,南边一小部分和赵国接壤,而赵国之前一直和燕国都是联盟。这两个国家联手打压涿国,在加上西羌的骚扰,涿国一直发展的很缓慢。
安争沉默了一会儿后决定出去走走透个气,紫萝画在墙壁上的过往让人心里太堵。
出了逆天印,安争发现这是一片面积不大的草地。涿国已经靠近西域,土地沙化的也很严重。每年为了阻止沙化,涿国都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这一片面积不大的草地,应该就是用来阻挡沙丘继续向东移动的屏障。
安争踩着草地朝着远处走,大概十几分钟之后看到了一个小村子。
这里贫穷的,让人心里更加的发堵了。
哪怕就算是暂时阻止了沙漠继续向东侵袭,可是生活在沙漠边缘的百姓们日子过的也极辛苦。安争在燕国的时候就听说过,涿国多大贼,多草寇,想想看,日子过不下去了,选择做恶的人也就多了。
草地边缘是三四排杨树,看起来也是为了阻挡沙漠侵袭所种植的,年头应该不算太多,最大的树也就有大腿粗细。在这几排杨树的另一边就是那个小村子,规模也就是五六十户人口的样子。村口那边还有一些泥土地,能看到三五个村民在田地里弯着腰干活。
西域佛国和大羲针锋相对,涿国是首当其冲之地。此时这里的百姓还没有被抓走的,不是运气好,就是因为有些什么别的缘故。
安争走到田埂处看了看,地里种的是一些蔬菜。此时刚过了秋收时节,在冬天来临之前,在仅有的可以种植的土地上赶紧种下白菜之类的蔬菜,冬天还能好过一些。
一个看起来已经有六七十岁的老奶奶挑着担子往田里过来,看起来已经直不起腰。这个年纪了还要自己下田干活,那担子也不轻松,让人看了心里有些不好受。
安争问:“您已经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要下田干活,家里人呢?”
那老奶奶的头发大部分都已经白了,脸上都是深深的皱纹。这是一个眉目苍老但依然透着慈祥的老人,安争伸手想从她肩膀上把胆子接过来,那老奶奶连忙躲闪了一下。
“贵公子,千万别碰,都是粪水,又脏又臭的,别脏了您的手您的衣服。”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脸色有些局促紧张,显然是因为安争身上那光鲜的衣服让她有些恐惧。
安争摇头道:“无妨,我也是苦孩子出身,当初父母早亡,是我一个人养活自己的。”
田埂并不是很宽,所以安争见老奶奶躲闪就不敢再动,唯恐她脚步不稳摔倒。可是那老妇人毕竟年纪太大了,身子早已经没了多少力气,况且肩膀上还有那么沉重的担子,终究还是没有站稳,身子一歪往田里倒了下去。
安争一把将她拉住,另一只手将扁担举起来。
虽然没有摔倒,可老人家还是吓了一跳。以安争的修为,若是让老人家在自己面前倒下去那也显得太废物了些。老人家吓得脸色有些发白,往后看了看,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没有倒下去。
“多谢多谢,这位公子真是好人。”
老妇人站稳了之后连忙道谢,那捧着两只手弯腰道谢的样子让人心疼。
安争一只手举着扁担一只手扶着老妇人:“我帮你挑过去吧。”
老妇人千恩万谢。
就在这时候,从远处田里冲过来一个农夫,看起来身材很健硕,光着膀子,上半身被晒得黝黑。他大步往这边冲过来,手里还拎着粪叉:“那个人你在干什么!”
安争看了看那个汉子,觉得是个很朴实的农夫。
那汉子从外貌上来看确实是个忠厚老实的模样,怎么看都和大奸大恶之徒扯不上关系。这样的人太普通,在任何一个乡村都能看到。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老夫人看到那壮汉过来的时候,脸色居然变得比刚才受了惊吓的时候更加的发白了。
那壮硕的汉子走到安争面前,先是关切的看了一眼老妇人:“婆婆,你没事吧。”
那老妇人连忙摇头:“没事没事,什么事都没有。”
那黑脸汉子又看向安争,仔细看了好一会儿:“瞧着你不像是我们涿国人,这身衣服,倒像是燕国的。”
安争点了点头:“我是燕国人。”
黑脸汉子立刻变得敌视起来:“你们燕国人到我们涿国来做什么,这里穷乡僻壤,你别是燕国来的细作!”
安争道:“我只是恰好路过而已。”
黑脸汉子往四周看了看后问道:“看你的衣着应该是个富家公子,怎么出门也不带个随从什么的。”
安争想了想之后回答:“带了的,在那边休息,我 一个人觉得车里憋闷,所以出来走走。”
黑脸汉子问:“远不远。”
安争回答:“稍稍有些远。”
黑脸汉子嗯了一声:“我看你也不像是什么坏人,但你这人做事就不像话了。刚才惊扰了婆婆,还吓得她摔倒,你怎么连道歉都没有?”
那老婆婆连忙说道:“没有没有,是我自己不小心差一点摔倒,多亏了人家扶着我。”
黑脸汉子道:“你别管!这外乡人还能在咱们这欺负了咱们自己人不成?我看他也不是个不讲理的......”
他朝着安争伸出手:“我这个人最是好打抱不平,村子里的人也都听我的话。你撞倒了婆婆,这件事怎么也得有个交代。你自己说怎么了断吧,是赔钱还是报官?我们涿国人和你们燕国向来都关系不好,报官的话,怕是你也没什么好处。”
安争看着他伸出来的手,想到了摘星楼里紫萝画下的那些画。他微微摇头,这世道为什么如此多的刁民?
“我不会给你一个铜钱,人我没有撞倒。就算是惊吓了婆婆,我也是给婆婆赔礼道歉,轮不到你。”
“****,你这是不给了?”
黑脸汉子用粪叉指着安争:“你信不信,我让你走不出这村子?”
安争摇头:“不信。”
黑脸汉子小拇指塞进嘴里打了响亮的口哨,村子里有人往外看,很快有几个穿着还算比较新的衣服的年轻人跑了出来,手里都拎着棒子。
“黑哥,怎么了!?”
有人大声问。
那老婆婆连忙哀求道:“黑伢子......婆婆求你莫搞事好不好?人家真的没把我怎么样,还好心帮我挑着担子。你不能这样做,你你这样做会有报应的。”
“报应个屁!”
黑脸汉子大声道:“我已经这么穷了,还怕什么报应?什么都不许说,这人若是赔了银子,我割上二两猪肉给你送去,你也好喝个肉汤。若是没有银子,放走了这个买卖,婆婆......你家里那口猪我瞧着也快长肥了,你还想要吗?”
安争看了看那几个泼皮,又看了看黑脸汉子。这时候从远处草丛里有个衣衫不整的妇人站起来,惊恐的往更远的地方跑出去。
安争这才反应过来,之前那黑脸汉子根本不是在田里干活。那女人也不知道有多怕这个黑脸汉子,竟然连反抗都不敢,甚至连声音都不敢发出来。此时看到黑脸汉子远了,才敢站起来逃走。
“你怎么能做出这么畜生的事!”
婆婆看到远处那妇人逃走,脸色变得惨白,上去就要捶打那黑脸汉子。
黑脸汉子一脸冷哼一声道:“若不是你家媳妇儿还有几分姿色,我会允许你们家还种着这几分地?婆婆,你那病痨鬼的儿子死的早,若不是我帮你们家干活儿,你早就饿死了。说实话,我对你家媳妇儿也是有真感情的。不然的话,我为什么每天长在你家田里似的。”
安争皱眉,手指微微勾动,杀心起。
他拉住那老婆婆,看着黑脸汉子问:“你打算要多少钱?”
“你身上带了多少就是多少。”
黑脸汉子大声说道:“我知道你以为我是坏人,可我不是。这村子孤僻,不时会有土匪过来。若非是我守着这村子,也不知道多少人被杀了。我喜欢她家媳妇儿,还守着这村子,我睡了她又怎么了?再者说,若非是我能偶尔搞到一点银子,这村子里的人都活不下去。我一个人养一个村子,你说我是恶人吗?”
安争看着他,心情无比的复杂。